“當!當!當!……”
長安大學堂的鐘樓非常準時地敲響了六點的鐘聲,柏廣永條件反射般地睜開了眼睛,并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使勁地伸展開雙臂,同時晃了晃腦袋。
昨晚,那場由齊國景王殿下舉辦的晚宴,以柏廣永的眼光來看,好像并不怎么豪奢,巨大的圓桌上,只擺了七八個冷盤,兩三籃水果,以及幾碟糕點,為數不多的熱菜,還是幾盤油炸的魚干、酥肉。
酒水,倒是有不少,有辛辣的燒酒,有甘甜適口的黃酒,也有辛辣中帶有幾分甜潤的蜜酒(甘蔗酒),還有酸澀且有一絲怡人的葡萄酒,以及有點像馬尿味的啤酒。
當然,這種宴會也不可能把吃食放在重點,參會的人在稍稍吃了幾口涼菜,墊了點糕點后,或者上前與那位景王殿下攀談,以拉近與皇室的關系,或者三五熟人彼此寒暄,聯絡感情。
柏廣永小心翼翼地跟著三個同伴,到了席位上,也只是蒙頭吃菜,并不敢多言,甚至連酒水都不敢喝,生怕失了禮節,讓人生厭,辱了大秦人的身份。
宴會中途,來了一位大人物,好像是分管科技產業部和工部等事務的內閣副總理大臣。他在席間高度稱贊了景王的探索精神和創新能力,對他成立的飛天研究院給予了充分肯定,并表示內閣政府將會對該研究院和此項發明,提供全方位的。
這位王忠毅副總理大臣最后還聲言,景王作為皇室子弟,未必會讓自己的聲名流傳百年,但他作為飛天研究的發起人、第一個登上天空的勇士(世界上第一個載人熱氣球航行發生于1783年11月21日,由蒙戈爾菲耶兄弟完成),將永載人類史冊,并被傳頌萬世。
柏廣永不知道這位齊國副總理大臣為何會將景王殿下的飛天舉動拔高到這么高的境界。在他想來,一個富貴王爺弄一個高空熱氣球,然后滿足自己的獵奇欲望,飛上天空,這不純粹是玩物喪志嘛!而且,他還不惜拿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乘坐高空熱氣球,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享受那種萬人頂禮膜拜的感覺。
聽說,齊國的皇室子弟不像前明那般,會實封外地,做一個富貴王爺,而是從小要學習各種知識和技能,選擇一項自己喜歡或擅長的職業。除了寥寥幾個“不成器”的皇子安于現狀,進入皇家投資貿易商社中混個閑散日子外,大部分皇子都投身于軍隊、行政、教育、外交,以及民間公益等行業中,好像都做得有聲有色,在國內的風評也不差。
對于景王這種錢財不缺、衣食不愁的富貴王爺,柏廣永是羨慕不來的,畢竟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他在大口吃菜的同時,腦子里卻在想著白天與大秦官員之間的談話,翌日返回大秦,必將受到朝廷重用。也許,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那位齊國副總理大臣那般,在大秦的高端宴會上,揮斥方遒,對某一個大秦皇室子弟點評一二。
托授業恩師的福,來長安這幾日,可以借宿在長安大學堂的學生宿舍,還能吃上便宜的飯食,免去了自己高額的花費。
在宿舍走廊的一頭,是集體盥洗室,陸續起床的學生,端著搪瓷臉盆,里面放著毛巾、牙刷、肥皂,紛紛來到盥洗室洗漱。
來到齊國兩年多,給柏廣永最大的感受就是,齊國人特別愛干凈。不說城里的市民,就連鄉村的農人,在忙碌一天后,也會接上一盆水,簡單地進行一番洗漱清潔。
要知道,他在南京國子監幾年里,除了夏季暑熱期間,會簡單沖個涼,洗個澡外,在其他季節,尤其是冬春時節,便很少洗澡。至于衣服的清潔,那起碼能連續穿一兩個月時間,才會清洗一番。
可到了齊國,夏季且不說,就連冬季時節,他們也會十天半月,甚至七八天時間,也會洗一次澡。而對于身上的衣物,他們更是經常漿洗,哦,不對,應該是用肥皂清洗。他們貼身穿的褻衣,清洗頻率會更高。
齊國人說,經常洗浴,清潔衣物,保持身體干爽衛生,可以避免病毒細菌的侵入,減少各種傳染疾病。哦,對了,據他們說,病毒細菌好像可以通過醫學或者生物科那邊的教學顯微鏡觀察到,真是相當神奇!
牙刷,在大秦也有,據傳是大明的弘治皇帝發明的,用豬鬃鑲嵌在骨頭上制成,但造價昂貴,只有王公貴族或者有錢的大商人才能消受,像柏廣永這般普通大眾只能一旁羨慕。平日里,要想清潔口腔,只能吞口水,簡單漱一下口,最多是用手指伸到嘴巴里,上下擦拭一番。
而齊國生產制造的牙刷是用竹、木等材料,在頭部用機器鉆毛孔數行,然后植入馬尾或豬鬃,雖然價格較秦國便宜,但因為摻雜了部分手工制作,每支售價也高達兩角五分錢。柏廣永最初購買時,那是肉疼良久,以至于他將牙刷使用了一年之久,都不舍得更換。
而牙膏,價格也是不菲,好像是用墨魚骨粉或者煤灰這兩種材料制成的,用其輕輕地摩擦牙齒,可以起到亮白牙齒的作用。另外,還有樟腦、沒藥和焦明礬制作的牙膏,這都給人一種“藥劑”的味道。特別是樟腦味的牙膏,只要你一張嘴,就能讓所有人知道你今天刷牙了,味道屬實讓人難以接受。
在眾多種類的牙膏中,齊國人使用最多的還是煤灰,這讓柏廣永驚訝不已。但相熟的同學卻告訴他,除去其顏色不談,煤灰是在所有研磨材料中質地最柔軟的,它可以在不損傷牙齒和牙齦本身的情況下祛除牙齒上的斑跡和牙垢。當然,它也很容易洗干凈,不會留下殘余,而且,即使偶爾不小心吃掉一點也沒什么關系。
相較于昂貴的牙刷和牙膏,在秦國售價很貴的肥皂,在這里卻是極為便宜,只需要幾分錢,便能買到方寸大小的一塊肥皂。若是,講究一點,還可以花一角多錢,購買含有各種香味的香皂,將自己洗得香噴噴的。
同東南大學堂一樣,長安大學堂的宿舍盥洗室里也鋪設安裝了那種自流水設施,輕輕擰開水龍頭,水便自動流淌了出來,極是方便。很多人都是用涼水洗臉的,據說這樣可以改善身體內的血液循環。
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肥皂或者香皂并不能溶于冷水,也就意味著它不能打出肥皂泡。所以,很多齊國人在堅持用冷水洗漱外,也總會在過數天后,用一次熱水,以便去除臉部的油脂。
對了,齊國人還特別喜歡喝熱水,他們很少在野外飲用河水,或者湖水,以防止其中的不潔物進入身體,造成不必要的疾病。在大學堂里,幾乎每一個學生都會配發一個密封性良好的熱水壺,可以到公共食堂打取熱水。那里有一個巨大的鍋爐,盛滿了被燒開的熱水。
因為是臨時借宿在長安大學堂宿舍,柏廣永自然是沒有熱水壺的,但他卻隨身帶著一只搪瓷杯子,準備稍后去食堂吃早飯時,順便打一杯熱水,給自己泡杯茶。茶葉,自然是昨晚宴會上順手抓了一把,用紙巾包好,揣在身上帶了出來。
當洗漱、穿衣這些晨起步驟結束后,晨間例行事項的下一個步驟通常就是解決生理問題——谷道排便。
廁所一般修建在非常偏僻的地方,遠離居住區。清潔工人會將廁所下面的糞坑及時清理,然后轉移到鄉下的大型堆肥場,還會定期將廁所的墻壁和天花板刷白。其實,也不止在大學堂里,許多齊國的城市里,幾乎沒隔幾河街區,都會配有清理糞池的廁所工和街頭清道夫,他們一般會在夜間出來工作,推著手推車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盡量避免影響到其他人。
這些處理污穢物的工人,除了少量的外來新移民外(主要是日、朝、安南等移民),大部分都是由漢洲土著或者前來漢洲“服役”的南洋土人充當。
不過,隨著齊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廁所之類的公共衛生狀況逐漸有些跟不上,甚至不堪重負,開始出現各種隱存的衛生問題。一些擁擠的工人聚居區,甚至會出現一間廁所最多時有兩百多人共用的狀況,大清早排隊上廁所成為奇葩而熱鬧的一景。
當然,在大學堂中,早晨上廁所的人也是不少,柏廣永排了十幾分鐘的隊,才輪到一個蹲位。
在齊國,除了生產大量的印刷紙、書寫紙、包裝紙外,還有一種就是上廁所用的“衛生紙”。
同秦國一樣,這種廁紙,是用稻草秸稈,蘆葦,雜草等植物秸稈為原料制成的,質地粗糙,被稱為草紙,價格較廉價,除了被用來做包裝紙,還大量被用作衛生用紙(古代中國元朝便用此類草紙為清潔紙)。
不過,對于絕大多數的齊國人而言,最適合擦屁股的紙莫過于國內各種廉價出版物,那些廢棄的報紙、書本、、紙袋,還有舊信封都是可選用的工具。因為對于手頭都不是很寬裕的普通人來說,專門花一筆錢去買些被丟進茅廁的東西,簡直太浪費,屬于敗家行為,即使這筆錢,占整個收入是非常微小的一部分,那也是不可接受的。
雖然,報紙等一些印刷物,觸感又硬又滑,對屁股不太友好,甚至有時還擦不干凈,但這點小小的“瑕疵”,大多數民眾還是能忍受的。最起碼,我們沒有像那些野人那般,用樹枝或者土塊石頭之類的來刮擦屁股,已然非常文明和高級了!
相較于干凈清爽的齊國人,柏廣永一直對自己腦袋上的長發而糾結不已,早晨需要額外花費許多時間去打理,日常還要進行清潔養護。在秦國,普通人一般是將頭發在腦后挽成三股或兩股發髻,隨便拿根草繩或者秸稈捆扎。
而像他們這種讀書人、秀才,以及官家貴族等群體,則一般都在頭頂結發髻,還要在頭上纏繞網巾來固定頭發,收拾起來,頗為麻煩。
反觀齊國男子,雖然不乏有模仿我大秦傳統文人發式的人群,但絕大部分人的頭發都很短,長不過三五寸,有的甚至只有寸許,儼然西南烏斯藏和北方蒙古地界的喇嘛一般。
柏廣永在齊國境內兩年,但凡有人見到他這般發飾后,都可以非常準確地判斷出,他一定是來自華夏大陸的秦國人。
從少年時期,柏廣永熟讀《孝經》后,潛意識里便被灌輸“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觀念,更是從師長那里習之,當年清虜就是要求我華夏子民剃發易服,使我神州大地胡虜腥臊,從而激起了無數民眾的激烈反抗。我大秦高祖(孫可望)聚義兵,數度北伐,最終滌蕩天下,統一大陸,并改朝換代,創立大秦,由此,方能使我漢人衣冠和發飾的延續。
齊國不是自詡華夏之國,漢人苗裔嗎?為何要棄我漢人傳統發飾,主動將腦袋上的頭發剃得這么短!?
“為了健康!”
那些齊國人在對他說出這句話時,眉眼里充滿了不屑的神情。他們聲稱,腦袋上頂著一頭濃密的長發,若是不經常加以清潔和打理,就會寄生大量的病菌,甚至從中跳出幾只肥大的虱子,也絲毫不讓人感到意外。
柏廣永對此是又羞又怒,難道我們漢人延續了數千年的傳統發飾,竟然就以不健康為由,就要予以剃掉?當年,我們神州大陸,為了對抗清虜的“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之血腥律令,不知有多少漢人倒在韃子的屠刀之下,這意義又何在?
好在,齊國人雖然對他們這些來秦國人留有的一頭長發,除了隱隱報以嘲笑外,并不會強迫你將其剃除,與他們保持一致,給予了充分的包容。
柏廣永為了避免在個人衛生方面遭到齊國人的嘲笑,非常注重打理他的頭發。不僅每日會早起十幾分鐘,細心整理編制發髻,而且時刻注意清潔衛生,每隔數日便會用熱水和肥皂清洗頭發。
當然,不論是用廉價的肥皂也好,價格稍高的香皂也罷,它們均具備強堿性,不僅會讓頭發變得干枯、易折,還會引起頭皮疼痛,甚至還會漂白發色。這類香皂對有些油性發質的人比較適用,若是干性發質的人使用它,就可能會陷入麻煩。
因而,柏廣永清洗頭發時,每次只使用一點點肥皂或者香皂。洗完頭發后,他還要忍痛抹些潤發油或發油在頭發上,使頭發順滑而有光澤。最后,再用梳子徹底梳理發絲,讓抹在頭發上的油脂沿著發根,均勻的涂抹到發尾。
大學堂里相熟的齊國同學見了,均不免調笑于他,說他這般打理頭發,可堪與家中姐妹的日常梳妝相比。有這般功夫,都不知道可以多讀幾頁書冊了。
細致的梳理完頭發,柏廣永也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或許,齊國之強,之速,以及他們日常簡潔高效的做事方法和態度,便能從他們男子的發飾長短、日常打理等諸多細節就能體現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