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您這樣做風險太大。”
“一個弄不好,不但咱們朱家的天下要易于他人,整個天下都要亂起來了。”
等回去精舍,嘉靖皇帝看太監們都退下去了,不由滿臉擔憂的看向朱元璋。
“哦?”
“那你說說,我該怎么做?”朱元璋饒有興致的看向嘉靖皇帝,倒是很想聽一聽這位嘉靖皇帝有何見解。
“或許是您不太了解現在的大明局勢,那朕……啊不,孫兒就和您講一講吧!”
嘉靖皇帝無愧于他的聰明,比崇禎皇帝上道多了,區區一個晚上就很快的適應了自己的身份,而且還默默的給自己加了輩分兒。
“太祖,孫兒這些年每天都要看太祖語錄,看洪武年間的歷史,所以對您那會兒的事情很了解,您那會兒還只是開國勛貴作亂,您手握軍隊,自然無往不利。”
“但現在可是比您那會兒局勢錯綜復雜多了,大明的軍隊早已不堪一用了,即便有也是被文官把持著。”
“如果不把文官分成兩派,讓他們彼此爭斗,那咱們朱家可就要被他們架空了。”
“孫兒就是秉承著這個原則,從當政初期就開始主動分化整個文官集團。”
“從楊一淸到張璁再到張孚敬、方獻夫、夏言、嚴嵩、徐階都是如此,讓他們彼此去爭權奪利,孫兒穩坐釣魚臺把控大局即可。”
“咱們身為皇帝,根本就不需要親自下場做事,那樣太有失體面了!”嘉靖皇帝笑道。
“接著說!”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位自作聰明的不肖子孫。
“現在嚴嵩擔任首輔,帶著嚴黨把持了朝朝,徐階擔任次輔帶著清流黨加以制衡,雖然嚴黨跋扈,的確該到了罷黜的時候,但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們需要慢慢做!”
“您現在這樣直接抓嚴世蕃定他的罪,就是在打草驚蛇,嚴黨是會反撲的!”嘉靖皇帝道。
“他們會如何反撲?”朱元璋瞇著眼睛問道。
“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們會首先報災,同時朝廷的賦稅會減少,如果到時候嚴世蕃還不被放出來,各地的民亂就該起來了。”
“現在半個朝廷中樞,還有整個兩京一十三省都是他們的人,若是他們不實心做事,反而添亂,那整個朝局立馬就會混亂起來。”
“這難道是太祖您愿意看到的嗎?”嘉靖皇帝問道。
看朱元璋陷入深思之中,
嘉靖皇帝頓時更加來勁,他覺得對于掌控朝局,這位太祖的確沒有自己在行。
畢竟太祖時期是馬上得到的天下,并不需要講究什么政治平衡。
但現在可不是了,大明的皇帝權柄早就沒有大明初年朱元璋時期那么重了,如果強行亂搞是要出大事的。
這是他這四十多年皇帝生涯的感悟。
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教一教太祖爺怎么做好這個大明的皇帝。
“太祖,以我之見,您根本就不應該承認自己看過這封奏疏,這樣事情就還有轉圜的余地,就依然還能維持嚴黨和清流斗而不破的局面,最起碼也要先度過現在東南倭亂,朝廷無錢的局面再說。”
“然后等嚴黨放松警惕的時候,再聯合清流黨,對嚴黨進行清算。”
“當然現在也不算晚,等嚴黨做出一些反撲之后,您假意妥協,放出嚴世蕃就是了!”
“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獲得清流的支持,讓他們更加同仇敵愾的對付嚴黨!”嘉靖皇帝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覺得,教朱元璋做皇帝真的是一件相當刺激的事情。
“行,那就看看這個嚴嵩會不會像你說的那般反撲吧!”朱元璋現在養氣功夫很足,若是早上個二十年,有人敢像嘉靖這樣在他面前夸夸其談的教他做事,他早就大耳瓜子扇過去了。
“太祖,我覺得您還要……!”嘉靖皇帝感覺不過癮,想要繼續教導朱元璋。
“滾一邊去!”
“你真以為能教咱做事不成?”剛剛還很和藹的朱元璋突然不耐煩起來,讓嘉靖皇帝臉色瞬間漲紅。
但看到朱元璋的臉色,嘉靖皇帝很懂的默默蹲到角落里去了。
旁邊把全過程看了一遍的毛驤憋笑憋的很辛苦。
這位嘉靖皇帝也真是好膽,這恐怕是天底下第一個敢教洪武大帝做皇帝的人了。
而與此同時的裕王府中。
剛剛從西苑過來的徐階把跟朱元璋會面的詳情逐一匯報給裕王。
旁邊還有兩位重臣在旁聽。
隆慶朝首輔高拱,萬歷早期首輔張居正。
兩人再加上一個徐階,三人在原本歷史上主宰了未來二十到三十年內的大明帝國走向。
“胡鬧!”
“我大明朝首輔什么時候因為一個案子要跑到地方審案去了?”
“這怎么可能是陛下的決定?”
“一定是嚴嵩進了讒言!”
“這一定是嚴黨的陰謀!”高拱首先拍了桌子。
“我看不像!”徐階搖了搖頭。
“不過無論如何,咱們還是要諫言,現在嚴世蕃已經被抓進了昭獄,正是對嚴黨進行清算的時候,不能讓嚴嵩這個時候去浙江,要不然指不定就會出現什么變故!”徐階一臉憂愁道。
旁邊未來的隆慶皇帝朱載坖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總覺得事情有些大,但心里卻是半點主意都沒有。
幾人的交談張居正一直沒有參與,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此刻的張居正眼神明亮的嚇人。
不同于高拱和徐階的擔心,他卻是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有一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在他儒道境界達到平天下之時,他覺醒了一個很特殊的天賦。
他可以通過才氣看到整個大明帝國的國運走向。
從覺醒了這個天賦之后,在他的眼中大明的國運就一直在衰落,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改變不了其一分一毫。
這讓他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感。
但就在昨天晚上,他突然發現大明的國運猛漲了一大截。
而且從昨晚開始到現在依然還在持續緩緩上漲,特別是半個時辰前,也就是朱元璋召見嚴嵩和徐階的時候,國運再次猛漲了一次。
能造成這樣國運猛漲的事情張居正從來沒有見過,他之前就在猜測這可能和嘉靖皇帝有關。
現在聽到徐階所言,頓時就和他的猜測印證了一大半。
“沒錯了,一定是皇上的想法有所改變了!”
“能造成這么大的國運上揚,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變的更好了!”
這一刻的張居正沒來由的長長舒了一口氣。
說實話在覺醒了天賦之后,他就一直有一種責任感,關于大明的責任感。
他覺得這是冥冥之中上天交給他的使命,讓他拯救大明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于大廈將傾之時。
但之前那種絕望感壓迫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有心無力,雖有滿腹韜略,但卻無法作為,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
他深刻的意識到自身在面對一個國家的時候是何等的渺小。
但今天他第一次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明。
“大明還有的救。”他在心中自語。
“閣老,我們聽說小閣老被關進了昭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一邊的嚴嵩府邸里,同樣聚集了一群朝廷重臣。
看到嚴嵩進屋,一群人頓時都圍了上來。
“朝局有了變化!”
“皇上要派我去浙江,處理新安江決堤以及后續的貪污腐敗案子!”嚴嵩沒有提及嚴世蕃的事情,而是顫顫巍巍的坐下,目光在在座的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同時開口。
“這……天下間哪有讓內閣首輔去地方處理一個案子的道理啊?”
“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還有那么多的事情等著閣老批示,閣老怎么能走?”
一群人聞言臉色都不同程度的有些變化。
嚴世蕃被抓,嚴嵩要遠走浙江,這是不是表示嚴黨要倒臺了啊?
若是嚴黨倒臺,他們會不會遭到清算?
所有人的心里都開始驚懼起來。
“閣老,皇上一定是受到了奸人的蒙蔽,咱們這就聯名上書,澄清小閣老的冤情,讓皇上收回派遣閣老南下的成命,同時徹查奸人。”鄢懋卿開口。
有他這個嚴黨大將領頭,一群人頓時都鼓噪起來。
嚴嵩沉吟片刻終于道:“上書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懋卿,具體的事情就交給你來做,我還是要先一步啟程南下的,畢竟皇命難為。”
“若是你們有了成果,到時候讓快馬通知我,我再回來就是!”
聽到嚴嵩此言,眾人都點頭,認可了嚴嵩的做法。
等所有人都離開,嚴嵩一個人坐在搖椅上,再次開始回憶和朱元璋見面,交談的點點滴滴。
他記憶最深刻的還是最后朱元璋告誡徐階的那句話。
“以后的大明朝不再需要嚴黨了,大明需要的是能干事的官員!”
嚴嵩默默咀嚼著這兩句話。
他伺候嘉靖幾十年,最擅長的就是揣摩上意,他覺得這句話不但是給徐階說的,也是和自己說的。
再加上讓自己去整治浙江官場的上命,這明擺著就是讓他和嚴黨做切割啊!
“可是自己若是沒了嚴黨這個護身符,真的能活嗎?”
“就算皇上真的不追究自己,但這些年來自己殺了多少人,那些人的親朋故吏真的能放過他嗎?”嚴嵩微微瞇著眼睛默默思索起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皇上今天的反常舉動到底是突然心血來潮,還是大明的天真的變了,這都需要他再看一看。”
“而正好朱元璋給了他離開北京這個政治漩渦的機會,他可以去浙江冷眼旁觀北京城的變化,有鄢懋卿他們這一番鬧騰試探,很快他就會徹底看清楚大明的天到底有沒有變了……。”
三天后,西苑暖閣之中,朱元璋隨手把手中的奏疏扔到了桌子上。
自他取代了嘉靖的位置,司禮監的批紅權就被他理所當然的拿了回來。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批紅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太監的。
旁邊嘉靖皇帝看朱元璋終于歇息了下來,非常狗腿的把一杯泡好的參茶送到朱元璋面前。
說實現這幾天跟在朱元璋身邊,他愈發確定這就是太祖高皇帝本人了。
畢竟一天十二個時辰能花費八個時辰看奏疏的,歷朝歷代除了太祖高皇帝,恐怕是沒人了。
說實話,嘉靖皇帝對此是非常敬佩的。
反正他從二十年前把批紅權下放到司禮監后,就基本不怎么看奏疏了。
“咱看了半天,所有奏折都是給嚴嵩求情的,這些朝廷的官兒們是把咱的話當成了一個屁,想要讓咱憋回去啊!”
朱元璋接過嘉靖皇帝遞過來的茶和了一口,臉上表情一片冰寒。
這三天他批閱的奏疏中有九成內容都非常統一,都是一件事情,替嚴嵩求情,替嚴世蕃求情。
看來他還是高估了嘉靖朝朝政糜爛的程度。
他原本以為,朝堂上的官兒最起碼有三成還是可用的,但現在看來恐怕只有兩成。
“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所有的官兒都這么閑嗎?”朱元璋臉上表情越發冰冷。
“太祖,這是嚴黨在向您示威呢!”旁邊嘉靖皇帝適時提醒。
“哼,你不說咱也看的出來!”
“這不是在向咱示威,而是向你這個嘉靖皇帝!”
“你不覺得害臊嗎?竟然還舔著臉在咱面前笑!”
“大孫,把他拉出去,給咱狠狠的打一頓!”朱元璋咬牙切齒道。
從進入這個世界到如今,他都沒打過嘉靖皇帝,但現在他實在忍不住了。
這個不肖子孫給他留下的這攤子太爛了。
“好哇,好的很!”
朱元璋背著手走到窗前,微微瞇起了眼睛。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他算是見識到了,不但是嘉靖這個不肖子孫要教他怎么當皇帝,這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都想要教他怎么做皇帝啊!”
“呂芳!”他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奴婢在!”正在外面偷偷修煉《葵花寶典》的呂芳聞言趕忙進來聽旨。
“明旨內閣、六部,明天咱要舉行大朝會,所有在京六品以上官員全部參加,不得請假、缺席,有不從者以欺君之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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