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之上,司馬防拋下令箭。
“時辰已到,斬!”
血紅的令箭落地,劊子手上前,將夏侯惇的脖子按在木樁上,夏侯惇一言不發,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劊子手飲了一口酒,噴在大刀上。
鋼刀映著日影,高高揚起。
丁蕙、丁香、劉春已經掙扎的雙目充血,撕心裂肺一般緊張的盯著刑臺,卻不敢輕舉妄動。
夏侯淵則在臺邊赤紅著雙眼嘶聲吶喊。
臺下已有膽小的婦人捂住了眼睛,夏侯淵再也按捺不住,一手觸碰在懷中的短刀上,一手撥開眼前的人群,就要沖上臺去。
忽然,場下響起一聲高喊——“刀下留人!”
夏侯惇驟然睜開眼睛,一干監斬的官員露出一抹驚駭,倒是唯獨司馬防眼睛眨動,眼神中帶著一絲意料之中。
聽到這一句熟悉的聲音…
丁蕙、丁香、劉春等人悲喜交集的轉身,只見曹操撥開了人群,一邊登上刑臺,一邊呼喊道:“司馬府君,冤枉,我族弟殺人一案冤枉!下官有證據…能證明我族弟的清白。”
守衛的士兵紛紛用刀柄敲在曹操的背上,曹操扛著這些痛踏步上前…
夏侯淵驚怒交加,恨恨的瞪著這些侍衛,甚至就想要踏步上前保護兄長,只是,他的手被一側的荀彧死死的摁住。
曹操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有鐵證,我有鐵證!”
一干侍衛就要拔刀…
刑場重地,容不得有人搗亂!
司馬防卻是抬手。“慢,放他進來!”
一旁有官員輕吟道:“這刑場上若是人人都來鳴冤,那別說午時,便是明日的午時也斬不了。”
這話脫口…
司馬防笑了,這一次他表現的很強硬。
“周公會因為流言而惶惶終日,王莽尚未篡漢時,人人都稱頌他為忠臣!只要我司馬防還是洛陽令一日,就要秉公執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走一個壞人!”
言及此處…
司馬防伸手指向曹操。“曹孟德,速速亮出證據,若是沒有,那休怪本府君治你擾亂刑場之罪!”
“元讓殺的人便是證據!”
曹操的一句話,直接讓司馬防與滿座群臣都呆住了。
曹操的話還在繼續。“元讓殺的人是中常侍王甫的養子,沛國相王吉的門客,他替王吉、王甫貪墨錢財,侮辱元讓的老師,故而元讓才手起刀落將他誅殺!他死不足惜!”
曹氏、夏侯氏的老家在沛國譙郡。
而中常侍王甫的養子王吉恰恰擔任的是沛國相。
故雙方時有交集,而王吉的性情殘忍,他手下的人更是仗著王吉、王甫這些靠山,在當地囂張跋扈、為非作歹!
貪墨錢財,那是腳指頭想想都知道的事兒!
至于侮辱夏侯惇的老師,被“剛猛”的夏侯惇一刀給劈了,那只能說是倒霉,遇到了硬茬。
而說起這王吉,他與曹操也有過交集。
昔日,兩人同時被送入太學讀書,可因為橋玄那鐵血治學的手段,王吉因為成績不達標被辭退,王甫接他回家時,曹操正巧在那兒。
曹操印象極深的是,結巴的王甫對養子王吉說什么“不…不…不,不讓咱上學,咱…咱…咱還可以去做官嘛!”
倒是不曾想,今兒個…昔日的太學生,今日自詡為“帝之輔弼、國之棟梁”的曹操,要于這刑場之上公然控告這棄學做官的王甫父子!
“宦官養孫”控告“宦官養子”!
一下子,包括袁隗、袁逢、楊彪、楊賜在內的諸臣均是一怔…
繼而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此刻的司馬防從容的搖了搖頭。“曹孟德,你說這罪犯殺的是王國相的門客,這不難查,可你又說,王國相與其養父貪墨錢財、為非作歹?可有證據?”
“有!”
曹操眼中精光一閃,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有文吏取過遞給司馬防。
借著司馬防打開的功夫。
曹操的話接踵而出。“此乃中常侍王甫藏匿貪墨所得之所!共計三處!其中黑賬盡數羅列于此竹簡之中!”
“家父擔任大鴻臚,主管藩國事宜,受王甫與隱強侯宋奇脅迫…只能替其收受賄賂,將賄賂送入兩人金庫之中!故而,下官知悉的一清二楚!”
嘶…
曹操這話脫口。
臺下的荀彧一怔…
他心里琢磨著,這不對呀…
按理說,應該呈上的是大長秋“曹節”的罪證!
半日未見…怎生變成了中常侍王甫的罪證。
須知,當今朝堂,死死壓制十常侍的宦官唯獨兩人——大長秋曹節、中常侍王甫!
而荀彧與曹操原本商量的,是通過告發曹節…牽連到王甫,以此洗刷曹氏一族的罪名、
可…
今日,曹操的行為已經與計劃的截然不同!
“孟德?他是什么時候?修改的計劃…難道…”
剎那間,荀彧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是孟德的羽弟?他…他回來了?或者是…他…他托人帶給孟德一些話?一些指點?”
這個想法一經生成,荀彧眼珠子連連轉動。
而曹操的話還在繼續。
“司馬府君,不妨按照竹簡上的地點去搜,此間藏匿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玩字畫,便是國庫都比不上!若非貪墨所得?他王甫從哪賺來的這些?”
此言一出…
所有刑場上眾官員面面相覷,特別是司馬防,他也很驚訝…
竟然,不是曹節?
而是…王甫?
頃刻間,無數目光交匯,儼然…所有刑場上人都在權衡?
要不要搜?
能不能搜!
這要是搜了,可就是全新的一輪士大夫對宦官的爭斗,或許會引起第三次“黨錮之禍”!
當然…
作為頂級豪門,這些公卿不怕黨錮之禍!
可…圣意難測?
陛下對究竟是何態度呢?
——“你…你…你放屁!”
就在這時…
聞訊趕來的王甫大踏步的邁入刑場之上。
他聽到風聲當即駕馬而來…
看到曹操,他直接一耳光扇了過去,曹操悍然無懼,當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語氣冷冽。
“中常侍,這是狗急跳墻了么?”
“就…就…就…就憑你?就…就是你小子說…說…說…說要搜…咱家的府邸?”王甫本就磕巴,此時此刻因為緊張,一句話憋得面紅耳赤。
他的眼中更是幾欲噴出火焰來,要將曹操焚燼!
曹操一手抓著王甫的胳膊,另一只手卻是握在胸口,胸口處似乎,有硬物…
這是一封竹簡…準確的說是一封信箋!
就在今早,曹操終于收到了羽弟派人快馬寄回的信!
而信箋中提出的是一套全新的方略…比他與荀文若商討的更縝密、更精彩百倍的方略。
“呵…”
嘴角咧開,曹操意味深長的望向王甫,露出了一抹淺笑。
“中常侍,下官何時說過,要搜你家的府邸了?”
沒錯…
曹操方才提到的是,搜王甫藏匿貪墨所得的三處,可卻從來沒有說過是他的府邸。
“呵呵!”
曹操還在笑,一邊笑一邊把頭轉向司馬防與諸位公卿。
——“司馬府君、諸公,中常侍做賊心虛,已經不打自招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