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主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荀彧認得張飛,張飛也認得荀彧。
張飛駕馬闖入車隊當中的馬車旁,當即解開褲腰帶,顯得很不文明。
不過,他卻從褲腰帶里取出一封布絹,上面密密麻麻的有許多篆體小字,連帶著還有一股子濃郁的騷味兒。
荀彧一邊接過,微微搖頭,他聞過無數種熏香。
可哪怕是最重的麝香也遮不住這股子味兒,他強忍著接過,雙眼則抬起去眺望遠方,整個官道上并沒有任何塵煙。
也就是說,張飛的身后沒有追兵?
這點,讓荀彧滿是疑惑。
“翼德?你確定身后沒有人跟蹤么?”荀彧還是問出一句。
張飛搖著頭。“不會有,追兵都去追玄德去了。”
“玄德?”荀彧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荀彧豁然明了,是賢弟柳羽與他攀談時,特地提到過,他說大耳朵長手臂的是劉玄德,黑臉的是張翼德,紅臉的是關長生,這三個均是極其有趣的人。
那么…
追兵去追劉玄德?
那他豈不是…
“那你口中的玄德,豈不是危險了么?”
“你就放寬心吧!”張飛一拍胸脯。“一切都在柳觀主算計之中,沿途有人盯著玄德呢,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危險呢?”
說著話,張飛抬眼望向峨眉山下那密密麻麻的樹林之中。
似乎是余光瞟到了荀彧還在發愣,張飛那咆哮似的嗓門再度傳出。
“你發啥呆呀?”
“信就在這兒,你快看哪,要是耽擱了,那紅臉的腦袋就搬家了。”
張飛顯得很急切。
荀彧這才迅速的張開信箋,細細掃過上面的篆體小字。
“這是…”
起初,荀彧只是在看,可隨著信箋的深入,他愈發的觸目驚心,儼然,他看到了河東解良縣的那些至暗之處。
無法無天,這些縣長勾結豪門的行徑,委實是無法無天。
荀彧的眉毛緊緊的蹙起,可接下來,當他看到柳羽提出的方略,如何救關長生,如何還這里的百姓一片青天時,荀彧的眼眸已經瞇成了一條縫。
只是早來了兩日,賢弟就已經全部都算計好了…
甚至這個局已經拉開了帷幕。
接下來,就是看他荀彧如何的引蛇出洞了。
“咳…”
輕咳一聲,荀彧抬眸。“加快腳步,明日黎明之前必須趕至解良縣。”
“喏!”
馬夫與一干步卒答應一聲。
張飛本欲回去,卻被荀彧攔住…
“你不能做,做馬車里。”
“那太慢了。”張飛嚷嚷道。“再說了,若是你們沒能救出那紅臉,那俺張飛還得準備著劫法場呢!”
肆無忌憚的大喊。
就像是劫法場這種事兒,對于他們而言,輕車熟路一般。
荀彧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提醒道:“翼德兄長相這般有特點,若是回去,那反倒是打草驚蛇了,坐馬車里,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下來。”
啊…啊…
張飛撓撓頭,本想反駁,可又一想,他的確因為英俊,而目標太過明顯了,對方一眼就被他的英姿迷倒,豈不是不妙?
“嘿嘿…”
當即,張飛再度撓撓頭。
“想不到,你這文弱書生還挺聰明的嘛,與那柳觀主有的一比!不過,你比他會說話。”
“我與他比可差遠了。”荀彧道:“如果說這是一塊棋盤,解良縣是‘至暗’的黑子,那我充其量就是一枚白子,而賢弟柳羽才是真正坐觀全局的執棋之人。”
“嗖嗖嗖…”
無數羽箭爆射而出,直接射向劉備這邊,鳴鏑之聲呼嘯,儼然,劉備已經暴露了。
他奮力的躍下馬去,就地躲過了第一輪的箭矢,可周圍的腳步聲卻密集了起來。
他的馬兒被一個賊子控制住。
在戰場上失去了馬兒,這意味著已經失去了多半條命。
“跑啊?怎么不跑了?”
“你不是能跑么?”
“跑不動,是吧?你特娘的可知道,追你…可累死老子了,呵呵,現在輪到老子去戲弄你了,看老子不把你射成篩子。”
樹影婆娑,十余名身著胡騎的賊子,口中喊著標準的“漢話”,他們從樹叢中走出,箭在弦上,一個個均指向劉備。
劉備側身閃入一旁的樹叢,可那一處樹叢,依舊有三、四個賊人走出。
劉備只能一步步的后退,面對著無數弓箭,感受著生死一線的巨大威脅,他凝著眉…
“咚”!
后背貼住了一塊巨石,已經退無可退。
同樣的,這一刻,他反倒是釋然了。
賣草鞋平凡一輩子?
還是做英雄傲然這么一回?
如果再給他一千次選擇,他還是會選擇后者,他不喜歡賣草鞋,只是…這大漢沒有給他做英雄的機會!
“哈哈哈哈…”
想通了這一點,劉備爽然的大笑起來。
“畜生,一群畜生,你們冒充胡虜,劫掠商賈,魚肉百姓,你們已經不配做人,畜生,都是畜生。”
“來呀,有能耐就朝我射箭?我劉備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玄孫,我就是死也不會繞過你們。”
傲然喊出兩句。
劉備卻剎那間低下了昂起的頭,他還是不擅長去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英雄。
他口中喃喃…
“怪我,還是逞能了,終究…終究是有負于人。”
“嘎嘎…”
看到劉備這又是昂頭,又是低頭,為首的賊頭兒殘忍的一笑,猶如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兒,“都把箭,射向他的眉心,誰的箭射中了,老子有賞。”
話音剛落。
“崢…”
所有的弓箭已經拉滿弦。
劉備的表情卻是平靜的可怕,平靜中,宛若心中那憤怒呼之欲出。
“來啊,來啊!”
劉備已經握起了拳頭,他打算趁著對方射箭之際,再飛身過去,能拖一個墊背的是一個。
此刻,他的內心中已經悸動連連,波濤洶涌…
摒棄所有“之乎者也”,卸下所有的偽裝,劉備只想吶喊一句——做英雄的感覺,真特么的爽!
——呵呵,都朝我射!
“找死!”
儼然,劉備的表情惹怒了這群賊人。
“嗖!”
就在這時。
一道輕響劃破天穹,擊破了破曉時的靜謐,去勢驚人。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一支通體黝黑的暗器刺穿了那賊頭兒的喉嚨,暗器的末端,還有幾許銀色的雕翎…
世所皆知,用金雕羽毛制成的雕翎暗器極其昂貴,乃是暗器中的極品,當然,還有更為罕見的銀雕!
銀翎刃片…
這在史書幾乎沒有人使用,但…如果將刃片更換成箭矢,那么史書記載的,唯有一支隊伍使用過,那便是數目只有三千,卻被譽為“幽州守護神”,從來都是漢家驕傲的白馬義從。
哪怕這個時代,白馬義從還尚未組建。
“咚…”
賊頭兒跌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雙眼睛瞪得碩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般死去。
劉備的眼睛也是瞪得碩大。
因為,就在他倒下的同時。
“嗖嗖嗖嗖…”
不是敵人箭矢的聲音,而是一枚枚銀翎刃片。
破曉之中,天尚未完全亮起,可無數銀翎刃片接連爆射而出,一個又一個沒入了賊人的咽喉。
“這…”
“是誰在救我?”
劉備驚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激動與亢奮這一刻一齊爆發。
就在這時。
賊兵們似乎才反應過來,準備逃走,可寥寥幾人,不知何時脖頸上已經多出了一把匕首。
冷冷的聲音接踵傳出。
——“大祭酒吩咐了,留下幾個活的!方便拷問!”
“飯桶,一群飯桶!”
官署之中,顏和的話因為憤怒破了音。
長久的壓抑,讓他憤怒與惶恐在這一刻徹底的爆發了,他死死的拽住文丑的袖口。
文丑有武藝在身,倒是沒覺得怎么難受。
只是,他低著頭…不敢直視顏和的目光。
“父親,你松手,有話可以好好說!”顏良趕忙勸道。
顏和松手往前一推,文丑巋然不動,反倒是他,因為反作用力,差點跌倒在地上。
他大口的喘著粗氣。
“你的那些手下,都是飯桶么?四十多人抓一個?愣是被他躲入樹林,還被反殺了十幾個?現在倒好,人呢?人呢?”
顏和指著文丑的鼻子大罵。
文丑一把甩開顏和的手。“是我的錯,如果要負責,我一人負全責,絕不拉上你們!”
“哼…”顏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以為,這還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么?一旦這些人真的查到了什么,告訴了督郵,那…那我這縣長,你的竊天塢,還有秦家,咱們都得翻船!”
顏和是他們中最清醒的那個。
他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咳咳…”一旁沉默許久的秦牛張口道:“顏縣長何必生這么大的氣呢?這不還沒查到什么么?再說了…督郵一行進入解良縣的地界,咱們的人就盯上了,根本沒有誰與他們接觸過,依我之見,不會有什么事兒。”
“萬一呢?”顏和冷冷的瞪向秦牛…
秦牛撓撓頭。“萬一,哪怕是有萬一,那天塌下來,不還有個高的頂著么?輪得到咱們么?”
顏和被這番話,差點沒氣死!
秦牛卻自作聰明的繼續說道:“其實,能有大事兒?我聽說,太傅袁隗喜歡名貴字畫,趕明我想辦法幫他收上一幅,送過去,只要袁家給咱們撐腰,一個督郵成不了啥氣候。”
秦牛保持著一貫的樂觀…
“唉!”顏和懶得搭理他,他把頭轉向顏良。“吾兒…”
“父親。”
“明日荀督郵就到了,聽說他用天子詔書,特地從郡中點了一百余官兵,明日一早我親自出城去迎,你安排一些人,扮做百姓…熱熱鬧鬧、風光無限的去迎。”
聽到這兒,顏良眼珠子一轉,似乎是聽懂了父親的話。
“孩兒知道該怎么做。”
顏和繼續道:“除此之外,明日荀督郵身邊百步之內,安排的必須是自己人,倘若有人想闖入他百步之內,或是身份不明者,當即不問緣由,關入牢獄。”
此言一出,顏良頓了一下,還是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這么做,會不會激怒荀督郵?”
“激怒?”顏和冷色道。“無人能靠近他百步之內,你告訴我怎么激怒?”
“可那些郡中兵勇?”
“私下里都打點一番…又不是他荀彧的親兵,早晨點卯,申時下工,又不賺多少錢?誰會真的為這督郵拼命?”
清晨,柳羽正望著莊稼地,這么多熟透了的小蒜,沒有人采摘,可惜了。
就在他躍躍欲試,恨不得自己去摘上一些時。
身后傳來了一道清揚悅耳的女聲。
“夫君。”
張玉蘭頗為干練的走到柳羽的身側。
也不知道是因為見到了夫君柳羽,還是因為心情大好,她的傷勢痊愈了許多。
此刻的她莞爾一笑。
“都成了。”
這個“都”字,自然是指代的張飛送信,以及劉備脫逃。
這時,柳羽與張玉蘭已經并肩而立,看著莊稼地里瘋漲的野草,再不割去,會影響莊稼的養分,也會失去燒成“草木灰”,儲藏耕地肥料的時機。
儼然,至少現在,柳羽的心還在莊稼上。
“若是快些的話,或許解良縣的百姓還能趕上四月份的農活。”
柳羽這話有些顧左右而言他的味道。
張玉蘭眼中波光流轉,凝于柳羽的側面。
“你可還沒夸我呢?”
“你是我師姐,又是天師道中最厲害的暗器高手,這些鬼卒都是經你訓練,明面上自然不是騎兵的對手,可若是埋伏起來,或者有樹叢一類的掩體,當然是無往而不勝,這是常規操作,又何必要夸呢?”
柳羽回答道。
儼然,聽到那些鬼卒戰勝了賊人,救出了劉備,柳羽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
“抓到了一個活的,嘴巴似乎挺嚴的,你要親自拷問么?”
張玉蘭道。
柳羽淡淡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嚴刑拷打,不過…撬開他的嘴巴,我倒是有些興趣,咱們對竊天塢知道的太少了。”
說到這兒,柳羽轉過頭來。“人呢?”
“在另一處農莊。”
“那就麻煩了,若是我們過去,勢必會引起釘子的注意。”
“那,我替夫君拔掉這些釘子。”張玉蘭目光如電,語氣中傲氣森森。“農莊附近有十三個釘子,全部解決的話,我需要一炷香。”
“說句實話…”劉羽苦笑道:“玉蘭姐這般颯爽英姿,倒是顯得我很沒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玉蘭連忙解釋。
“我開玩笑的。”柳羽笑道:“先不忙著解決他們,如今他們在,能讓咱們的對手放松警惕。”
張玉蘭深深的看了柳羽一眼,也隨著他把目光放遠,眺望著田野之后的縣城,半晌后方才緩緩道:“這些,都是為了荀文若那邊能順利么?”
“應該說,都是為了救關長生。”
柳羽略微有些動容。
“很少見到,夫君這般重視的人,以前唯有曹孟德,便是那袁本初,夫君也沒有特別看重,現在…”
不等張玉蘭把話講完,劉羽直接插嘴道:“已經不少了,荀文若、關長生、劉玄德、張翼德,甄大哥,已經許多了。”
張玉蘭語音清越地道:“夫君把這些人聚在一起?是為了什么?”
柳羽唇角輕佻,話到了嘴邊,但最終也沒說什么。
就在這時…
“大祭酒,圣女…”
一名鬼卒不知從哪穿出,拱手朝柳羽、張玉蘭一拜。
“何事?”張玉蘭連忙問道。
“周圍的釘子突然都撤去了。”鬼卒如實稟報。“但解良縣城大門處,卻防護森嚴…縣長顏和親自帶一眾官吏,一眾偽裝成百姓的竊天塢山賊,等在縣城大門處,似乎還是為了迎接新來的督郵,就是我等,也無法近百步之內。”
張玉蘭以好奇的眼光看向柳羽。
“看起來,已經有人坐不住了。”柳羽冷冷地道:“他們已經發現,盯著我們沒有用,他們只需要徹底阻隔文若與我們見面即可。”
“那…”
張玉蘭一句話還沒脫口,柳羽的聲音再度傳出。
“只是,怕還沒有這么簡單,這些人壞到骨髓里,一個個都陰著呢,哪會那么好心的去迎文若,怕是這解良縣的大門也是一道詭計,機關重重、陷阱重重…”
“我們要去么?”
張玉蘭連忙問道。
“去也沒有,他們不會讓我們接近文若的。”柳羽很認真地道:“不過,他們怕是低估文若了。”
“怎么講?”
聽到張玉蘭這么一問,柳羽不禁展顏一笑,半轉過身子,側靠在欄桿上,眸中精芒微微閃動。
饒有興致的感慨道:
——“這是最混亂的時代,這是人命如草芥的時局,在我看來,這解良縣的麥子顆顆鋒利如刃,這解良縣的汾河中流淌著血的巖漿,峨眉山下的牡丹顆顆帶毒,縣衙的美酒滴滴是鴆,就連縣城大門處的早風,吹來的都是飽滿的詭計。”
——“這樣的時局,如果有人想做個好人,那他必須比惡者更熟知大惡大毒!文若便是這個境界,想要以‘大惡大毒’戰勝他,這些壞人打錯算盤了,沒有人比文若更通曉‘大惡大毒’,也沒有人比他更懂‘陰謀詭計’!”
言及此處,柳羽的眉宇間掠過一抹極為清傲的神情。
但犀利轉瞬即過,他仍是那個局勢之外,卻縱觀全局的執棋者。
鑼鼓喧天,鼓瑟琵琶。
解良縣城的東城門外熱鬧非凡,無數官吏列隊迎接,無數鼓手、樂手奏樂不止,百姓們更是圍觀如堵。
朝廷欽點的督郵荀彧已經快到城門處了。
隔著老遠,看到了這般陣仗,荀彧便喚停馬車,走下馬車,遠遠眺望。
十八通擂鼓,十八展旌旗,城樓下擺放著無數八寶酒席,其上各種肉糜、美酒…數不勝數。
還有那一個個望眼欲穿的官吏、百姓,這般排場,便是從小見過許多大世面的荀彧,依舊感覺頗為震撼。
“咋這么大的陣仗,十八通擂鼓,氣派呀…文若,你這督郵啥時候不當了,也讓俺當著玩玩唄?”
張飛沒有下馬車,他隔著車簾望見這陣仗,頗為羨慕。
荀彧卻是冷笑道,“氣派?呵呵…十八通擂鼓,這是要讓我下十八層地獄啊!”
“啊…這是為啥?”
張飛嚷嚷著問道,搞不懂了。
就在這時…
“嗚嗚嗚…”
竟還有“編鐘、編磬、甬鐘”這些大型樂器,與“建鼓、盤鼓、笙、竽”這些管弦樂器,組合而成的禮樂之聲。
聲調震耳欲聾…
似乎音律下,荀彧踏出的每一步,都變得氣派了許多。
這樣的迎接不可謂不隆重…
張飛聽著這禮樂蠻好聽的,笑著說道。“文若,他們這是巴結你,怕你呀,看起來,有你在,救下那紅臉,輕而易舉咯。”
“噓…”
荀彧看到了一名官吏小跑著趕來,趕忙朝張飛比出一個“噓”的手勢,讓他安靜些。
官吏已經跑到了荀彧的面前。
“這位多半便是荀督郵了,我家老爺…噢,就是…解良縣縣長正率縣中官吏與百姓們守在縣城門外,迎接荀督郵呢!”
此言一出…
荀彧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似乎都沒有正眼去看這位文吏。
文吏有些尷尬,
“荀…荀督郵…”
他試著去喊荀彧,一連喊了三遍,荀彧仿似才注意到了他,“你是在喊我么?”
“荀督郵說笑了,這里就督郵和下官…”文吏連忙道。
“大膽!”
哪曾想,荀彧猛地怒喝一聲。
“嗖!”
“嗖!”
周遭就有侍衛拔出了佩刀,這下可把文吏給嚇尿了。
“荀督郵,下官…下官沒罪啊!”
“你還知道我是督郵?”荀彧冷冷的瞪向他,繼而抬眼環望向解良縣的大門處。“這等儀仗?是迎接一個‘六百石’督郵的禮儀了?十八通鼓,這是迎接‘兩千石’官員的禮儀!鼓樂之聲中,每一節的尾音更是都停留在‘宮’音之上。”
“豈不聞《樂經》有言,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荀某是陛下御賜督郵,怎敢在這‘宮’音中步入縣城,爾等如此膽大,荀某卻不是‘罔上’之徒!”
講到這兒,荀彧語氣更重。
“若然爾等真心迎荀某,當卸去所有儀仗,屏退所有鼓樂,將那八寶宴席從哪來,給運回哪去?否則,本官即刻手書一封,要陛下治你們‘欺君罔上’之罪!本官便在這解良縣大門處等陛下的回執!”
轟隆隆!
荀彧的話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宛若雷鳴之聲,聽在文吏的耳中只覺得震耳欲聾!
“下官…下官…”
不等文吏解釋。
——“滾!”
荀彧愈發冷然的聲調再度傳出。
文吏只能抱頭鼠竄。
倒是張飛,眼睛瞪得像銅鈴,他一言不發,唯獨豎起了一個巨大的拇指!
服了!
這一次,張飛是打從心底里真服了荀彧!
誠如柳羽說的那般…
在這個世道中,真想做個好人,做個善良的人,那一定要比“惡者”更熟知“大惡大毒”!
畢竟…
城門處晚風吹來的,都是最飽滿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