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涿郡。
涿縣縣衙的門前守衛森然佇立,看到劉備時,都單膝跪下,動作整齊,卻一言不發。
這些守衛并不是衙役,而是天師道內的鬼卒。
劉備的心情在這一刻愈發收斂,表情變得格外的肅穆,他大步進門,在堂上落座。
張飛、簡雍、甄逸與一干鬼卒早就在此等待,一些鬼卒捧著一盤竹簡,將竹簡一一放置在劉備的桉頭。
“奏事!”
隨著劉備的一聲吩咐。
張飛嚷嚷道:“玄德,整個涿縣的大門盡數被我把持著,莫說是人,就是一只狗也出不去,你放心就好。”
這是涿縣的封城令。
為了防止瘟疫的蔓延,在醫療短缺的情況下,只能暫時封鎖住整個縣城。
簡雍回稟道:“玄德,民心尚且穩固,大量的百姓加入天師道,成為了一名鬼卒,協助衙役管理涿縣的秩序,整個涿縣井然有序…因為糧食、藥材的充足,沒有出現任何抱怨之聲。”
“好!”劉備感慨一聲,旋即目光轉向了甄逸這邊。“甄兄,糧食與藥材還充足么?”
這才是劉備最關心的問題。
一個縣城所有百姓的食物、藥材…都需要甄家來提供。
這是一個何其龐大的數字?
劉備知道甄家因為柳弟的緣故,囤積了不少錢,不少糧,可究竟有多少?能否頂得住這般消耗,誰也不知道!
“放心,多了不一定,可三個月的話,還扛得住。”
甄逸語氣篤定。
又一名鬼卒稟報道:“稟報劉縣令,圣女那邊以‘符水治病’起到了一些成效,可以一定程度的緩解瘟疫,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藥效會越來越差,怕是支撐不了太久。”
誠如這鬼卒說的,這些藥材都類似于消炎藥,第一包吃效果顯著,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效果會越來越差。
聽到這兒,劉備的手輕點著桌面,“大家各司其職,至少也要堅持過三個月,等到柳觀主到的那一天!”
眾人大聲道:“是!”
言及此處,劉備緩慢的攤開了桌桉的涿郡地圖,指尖從涿縣開始,漸漸的往外擴散,從良鄉、方城、范陽、遒國、故安、北新城…
最后手掌撐開,完全覆蓋在涿郡之上。
他抬起頭,心里卻滴咕著。
柳弟吩咐的,防止瘟疫蔓延…
只封鎖一個涿縣遠遠不夠!
涿縣已經有太多身患瘟疫的流民四處游蕩,當務之急,必須盡快…盡快得把整個涿郡給封鎖住。
念及此處…
劉備面露愁容:“終究,還是繞不開這涿郡太守么?”
日頭灑在屋嵴之上,巍峨的太守府內,劉備朝涿郡太守躬身行禮。
而涿郡太守手中拿著一卷書在看,完全無視他。
“稟郡守,涿縣封城,瘟疫的蔓延得以一定程度的控制,可若是涿郡城池不封,依舊會有郡中流民四處流竄,整個幽州依舊存在著瘟疫蔓延的巨大隱患!劉備懇請郡守下令封郡,只需三個月,待得瘟疫治愈…再行解封,大漢北境瘟疫將徹底無虞!”
“說完了么?”
郡守顯得有些不耐煩…
“郡守,看在整個幽州、整個北境百姓的份兒上,還望郡守當機立斷做出決定!”劉備仍苦苦哀求。
“玄德呀。”終于,郡守緩緩起身,瞇著眼望向劉備。“一個涿縣封城也就罷了,你知道一個郡的封城會釀成多大的后果,造成多大的影響?百姓們中會何等恐慌?”
“涿郡內有瘟疫,本郡守知道,可比起瘟疫蔓延更可怕的是百姓的嘩變…玄德能接濟一縣之百姓糧食、藥材?可玄德能接濟了一郡之百姓么?這封城,呵呵,無稽之談!”
劉備心情沉重,還想再勸。
只是,郡守用冷冰冰的話語回應著他那“砰砰”的滑稽之聲,“這里是一郡衙署,操持的是一郡百姓?怎么能因小失大?因為瘟疫就斷了百姓的生計,逼得百姓嘩變呢?此時以后休要再提!”
言及此處…
門外有郡吏稟報道:“稟郡守,張常侍起身了,郡守是否要去陪其用膳?”
聞言,郡守放下書簡,“這是大事兒,怎么能耽擱呢?來呀,速速準備馬車,帶我去迎張常侍!”
他口中的張常侍自然便是張讓。
作為十常侍之首,能得到他的青睞,這位涿郡郡守可就牢牢抓住了一座巨大的靠山,日后…調入內地,亦或者調入朝廷,前途無量,千萬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幽州…
這邊陲酷寒之地,哪個官老爺愿意待下去呢?
“我要退職了,此地不可留閑雜人等。”
郡守長袖一揮,侍衛得令,上前直接將劉備拖了出去。
“郡守,郡守…還請…還請為幽州百姓計,為北境百姓計…”劉備的哀求聲響徹廊廡。
不多時,郡守已經坐著馬車離開了衙署。
正午時分,嬌陽照射在斑駁的衙署門前,劉備暗然的走出大門,一同而來的張飛與簡雍連忙圍了上去。
“玄德?如何?”
簡雍連忙問道。
劉備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張飛看出了劉備這副暗然的神情,“定是那廝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聽玄德的,這種官就欠揍,讓俺直接揍他一頓,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說著話,張飛就握起拳頭,打算大鬧這州郡衙署。
劉備與簡雍同時拽住了他。
“不可!”
劉備連連勸道。
簡雍的眼珠子則是一番轉動,他驟然想到了什么,“玄德…此前你不是提到過,柳觀主給你留下了三封錦囊,來到涿縣時打開第一個,無可奈何時打開第二個…”
“此前來到涿縣,第一個錦囊讓玄德回家,果然家中別有洞天,天師道派出了圣女與鬼卒協助咱們在涿郡封城,更是派出了甄逸負責糧食、藥材的補給…算是打開了局面,那么…現在…可不就是無可奈何之時了么?或許…”
簡雍這么一提醒,劉備登時醒悟。
他身上還懷揣著柳弟的兩枚錦囊。
連忙從懷中取出了第二封錦囊,這是一封綠色的錦囊,劉備本欲拆開…簡雍連忙攔住,提議進了馬車內再拆。
三人連忙登上馬車,劉備這才徐徐展開錦囊,錦囊中的內容依舊只有寥寥的幾個字——中常侍,張讓!
“張讓?”
簡雍下意識的吟出這個名字。
張飛一邊撓頭,一邊疑惑道:“怎生是那鳥人?”
劉備則是沉吟了片刻,十息…二十息,足足三十息的時間,他的眼睛豁然亮起。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柳弟要…要帶此人跟我們一道來涿郡抗擊瘟疫,原來如此…”
徹底想明白的劉備,當即吩咐馬夫。
“去驛館!即刻就去!”
南陽,新晉太守柳羽要去新野城的消息已經徹底傳開了。
在新野城東北有一處棘陽縣,云臺二十八將中的岑彭、馬成就是這里人。
只是…如今不只是岑家、馬家,就連附近西鄂縣陳家的后人,冠軍縣賈家的后人、杜家的后人均齊聚于此。
西鄂縣是漢朝時科學家、天文學家、文學家張衡的故鄉。
這個張衡,是制成地動儀的那位,而非天師道的第二代天師;
冠軍縣則是冠軍侯霍去病的封地,云臺二十八將中賈復、杜茂均是冠軍人。
當然…
傳到如今這一代,這些氏族在本地的能量或許還不錯,可放眼整個大漢,亦或者是整個南陽,就有些不夠看了
便是為此,岑、馬、賈、杜、陳五家,聯合起來,找到一個大的靠山。
此時…
隔著老遠,岑家的密室中,這五大家族族長齊聚…
正在議論著什么。
“諸位族長,這新晉郡守年齡不大,卻是不好對付…宛城便是前車之鑒,我等棘陽縣、西鄂縣、冠軍縣可不能步了宛城的后塵。”
“三日前,我已經派出快馬將這邊的情形送抵京都…料想,楊司徒的回箋很快就會到來,在此之前…咱們五家務必不能輕舉妄動。”
“這都是什么事兒?推恩推恩…這些年,恩倒是推了,可咱們家族的封地越來越分散,越來越小…農莊、田畝也都‘推完’了,好不容易趁著這瘟疫賺上一筆,這小郡守填的是什么亂?”
“聽說那小郡守不是往新野城去了么?那里有鄧家,呵呵…他們兩個斗起來,就有意思了,還好…沒有來我們這邊的西鄂縣…”
“來了又何妨?宛城認慫,是因為宛城沒有倚仗,咱們背后的是弘農楊氏,其族長楊賜身為當朝大司徒,難不成…會默許這小郡守欺負到咱們頭上?”
“都靜靜,總而言之…不可輕舉妄動!”
那邊廂,新野城。
云臺二十八將中,位列首席的新野鄧家…
此時,鄧家的族長鄧某正凝著眉看著一張輿圖,輿圖上面繪制了一條線,這是柳羽的馬隊南下的路線。
“怎么會走‘沙堰’鎮呢?”鄧某凝著眉,他的手指順著眼眸,劃過了另外一條道路,那是從宛城直下,經過博望坡…直抵新野的道路。
需知…“沙堰鎮”歷史悠久,新石器時期已成部落,至西漢元帝時,南陽太守在此立砂圍堰引水灌田,更名為“沙堰”。
東漢時期,這里成為南陽至新野之間的重鎮。
而到三國時期,諸如戰場“鵲尾坡”、“關宿桑”、諸如徐庶回馬薦諸葛的“分手嶺”,劉、關、張三兄弟的古城聚義,均是在這里。
只是…
如果是從宛城趕到這里,再往新野走,那就有點舍近求遠了!
鄧某“吧唧”著嘴巴。
思慮了半天,終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
“不對…”
鄧某眼眸緩緩的張開,他彷佛一下子就看懂了柳羽的局。
“他不是要來新野城,而是…而是棘陽縣!”
“這是…這是聲東擊西!”
鄧某當即吩咐道:“來人,來人…”
魏延守在門外,聽到鄧某的話,當即步入堂內。
“鄧族長?”
“文長,是你派人致信于其它氏族,那…你告訴老夫,棘陽縣情況如何?”鄧某忙不迭的問道。
魏延不假思索的回道:“岑、馬、賈、杜、陳五家族長均齊聚于棘陽縣,多半是商討這新晉郡守南下之事!”
“我就知道!”
鄧某拳頭驟然握緊,心頭喃喃…“完了,這柳羽是打算把他們一鍋端了,好一招聲東擊西…”
這時候的鄧某全明白了。
名義上,柳羽是南下赴新野…找他鄧家的麻煩,實際上…是借著這件事兒,讓云臺二十八將中所有南陽將都產生焦慮、恐慌…
一旦恐慌,就會聚集…
就會報團取暖,所有族長都會趕到離新野城最近的地方,等待鄧家與柳羽博弈的結果。
可誰能想到…
柳羽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鄧家…而是…而是這其余幾家。
這放在兵法中,就是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一時間,鄧某的眼眸緊緊的凝起,作為云臺二十八將的后裔,自是讀了很多兵書,可誰能想到…
這柳羽會把兵法用在了這里!
看著鄧某的表情不太對,魏延連忙問道:“鄧族長這番表情?是何緣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我和黃漢升在,難不成…這新晉的郡守還敢強取豪奪新野城?”
呵呵…
鄧某冷笑出聲,他一邊搖頭,一邊感慨道:“他柳羽自是不敢對我等巧取豪奪,可一鍋端了棘陽縣,也未必不可,到時候…整個南陽只剩下咱們新野城一隅之地?如何還能堅持?那時候就真的大勢已去!”
言及此處…
鄧某一個勁兒的搖頭,一邊搖頭,一邊感慨:“岑、馬、賈、杜、陳…只希望,只希望這五家能爭點兒氣…”
念及此處,驟然間鄧某想到了什么。
“等等…”他低吟一聲。“岑、馬、賈、杜、陳…他們五家的后臺,不正是…正是那弘農楊氏么?”
“如果是弘農楊氏的話,有楊賜那老東西在后面撐腰,保不齊…他們能頂得住這柳羽的一番攻勢!”
想到這里,多少讓楊賜的心情好轉了許多。
本以為他自己是老虎,坐山觀虎斗的是岑、馬、賈、杜、陳…這些家族。
現在好了,他鄧家倒是可以坐山觀虎斗!
當然…
孰勝孰敗,還未可知!
“文長,你親自去趟棘陽縣,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即刻報送于我!”
聞言…
魏延拱手:“鄧族長放心就好!”
沙堰鎮。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柳羽饒有興致的欣賞著周圍的風景。
他所走的這條道,乃是后世千年古道“宛襄古道”…
據《禹貢》記載,宛襄古道在夏商時代便是一條向朝廷繳納貢品、田賦的主要陸路通道。
這里與南陽盆地四通八達的水系相連,走唐白河直通中原腹地,經過丹水可可直關中。
哪怕是到了唐、宋、明、清,江南的漕糧也是途徑漢江到南陽,再由陸路宛襄古道運往京城,柳羽還是第一次走過這條“千年前”的古道。
不過…
與他沿途欣賞風景的心情截然不同。
關羽、徐晃、文聘一行…幾乎都懵逼了。
眼看著就要抵達新野城。
突然,柳羽下令轉道棘陽…莫說是別人,就是馬隊中的所有人也凌亂了。
不是說好,要去與云臺二十八將中排名第一的“鄧家”掰掰手腕么?
怎么…
聲勢都造出來了,輿論也出來,最后卻與原本的選擇背道而馳!
去對更弱的棘陽下手。
這不就相當于…
此前…又是警告、又是放出豪言,最后的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要傳出去,不是讓整個新野城百姓,乃至于整個南陽百姓、整個中原百姓失望、笑話么?
“柳觀主,關某之見還是去新野城吧,誠然…那鄧家是云臺二十八將之首,手下臥虎藏龍,可我與公明、仲業也不是吃素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吾等不懼!”
關羽當先勸道…
徐晃與文聘連連稱是。
“這要不去新野城,傳出去了,還以為是柳郡守怕了他們?如此這般…臉面上丟不起啊!之后的抗擊瘟疫?哪個家族還會服氣?”
儼然…徐晃也不服。
文聘雖然沒有說話,可眼神中露出的堅毅也在釋放著,他想要讓柳羽一鼓作氣拿下新野城。
只是…
與他們的懇切截然不同。
柳羽只是輕輕擺手,細細的解釋道:“關大哥,徐大哥,文大哥…你們可讀過《孫子兵法》?”
不等三人回答,柳羽的聲音接踵傳來。
“《孫子兵法》有云‘兵者·詭道也’故而能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吟到這里…
柳羽的語氣愈發的鄭重與嚴肅。
“推演到如今的局勢,那便是全天下的百姓、氏族、官吏都知道我們下一站要去新野,我們的對手鄧家也知道,他們一定會做出了充分的準備!”
“如此這般,再按照原定計劃,哪怕能讓鄧家認輸,勢必也會受到極大的反噬…《孫子兵法》通篇講究的是一個‘全’字,‘全’意為保全,讓鄧家認輸,我們卻付出了巨大的、慘痛的代價這不值得,倒不如…從另外一處出發,出其不意…一舉拿下其它的幾個城郡,到時候,新野城的鄧家就成為了孤軍,那時的他們還不是任我們宰割?”
柳羽的謀算,一如大國之間的博弈…
在對方做出萬全準備的情況下,強行出手,即便能贏,代價太大了!
這與《孫子兵法》中“全”字完全背道相馳…
所謂——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戰爭很容易,可戰爭之后呢?
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根本不是拍拍腦門就能夠決定的、
恰恰與之相反…
如何“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才是極大的智慧。
簡單點說,就是“兵者·詭道也”,不要做那些被別人算計好,有防備、與預桉的事兒。
哪怕輿論上暫時落入了下風,被人鄙視了,又豈不是《孫子兵法》中的“卑而驕之”…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最后的“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輿論上的下風,是為了在某些更關鍵的地方穩居上風!
柳羽將此間的原委細細的講述給關羽、徐晃、文聘等人…
盡管有一些深層次的大國間的博弈,他們尚未完全理解。
但,不得不說,經過柳羽這么一番話…
他的做法更理智,勝面更大。
“放心…”柳羽寬慰道:“如果南陽一郡,其它各縣都拿下了,難不成…它一個小小的新野鄧家,還能翻得起風浪不成?”
“勝利終是我們的,只不過是先后順序罷了!”
言及此處…
柳羽的眼眸中精芒閃爍。
儼然…
對于此間的局勢,他是成竹在胸!
洛陽城,尚書臺…
此間,一干官員圍坐,正在商量“西園校尉副統領”的人選。
因為國庫充盈,天子劉宏提出,要擴充西園校尉軍,將原本的一部的“校尉”,增設為兩部。
自然也要多選出一位副統領。
要知道,這可是天子的嫡系部隊,衛戍洛陽皇宮,手中掌握著的是兵權,是實權!
為此…
各方暗流涌動,爭得是頭破血流。
人選很多,有宦官的人,有氏族的人,也有將門的人,
一時間倒是爭執不下。
決斷的人恰恰是司徒楊賜…
“咳咳…”
連連的咳出幾聲,楊賜神色蕭索,手下一干人等幫宦門的有,幫氏族的也有…這倒是讓習慣兩不相幫,處于中立的楊賜有些為難。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來,太傅袁隗推開尚書臺的大門走了進來。
看到袁隗,楊賜連忙讓座…
太傅之職雖沒有實權,但論及級別是在楊賜之上的…再加上袁隗的年齡也要長他一些。
袁隗看著草擬的這些名單,面頰上不漏聲色。
“楊司徒,這次選取西園校尉軍副統領的人選干系重大,這事關衛戍京都,也事關陛下的安危,校尉軍的話…已經擴充完畢了,這最終人選誰來做,可要細細斟酌呀!”
話外音——現在這些人不行,要重新選一個!
楊賜眼眸微瞇,連連張口道:“袁太傅是不是覺得名單上這些人有什么不妥呢?”
“不,不,不!”
袁隗連連擺手。“我覺得這些名單上的人選都很好!”
——都很好本身就是不好!
“他們中一些出自邊陲,一些家中人有在內廷做官,還有一些性格果敢、堅毅的,在那些暴亂頻發之地擔任郡尉,撐起了整個郡縣哪,對那些郡縣是有感情的!”
——一些是將門的人,一些是宦官的人,還有一些人太‘正直’不好拉攏,在暴亂之地幾年都無法調動,身后沒有背景,讓他們老實在那兒待著吧!
講到這兒,袁隗話鋒一轉。
“但是呢,話又說回來,這些人沒有與陛下…與滿朝公卿打過交道,所以…還是希望楊司徒與尚書臺諸位能夠再慎重、謹慎的考慮一番,能擔此大任的人,一定要能與諸位公卿相熟,否則…會出大亂子的!”
——這個西園校尉軍的副統領,我汝南袁氏不希望外人來坐!你弘農楊氏也不希望吧?
“大漢時有宦官把持朝政,這個人選,最起碼一些時候,得替咱們這些朝臣與陛下多美言一番哪…不能讓陛下閉塞言路,也不能被宵小之人利用不是?”
——宦官的人千萬不能考慮,否則將是我們士大夫集團的噩夢!老夫這里倒是有個絕對忠誠且適合的人選。
“但是,老夫還是那句話,老夫身為太傅,當朝帝師,并不是尚書臺的人…老夫的這些只是看法、建議…你們可以參考,也可以不參考嘛!”
——老夫都這么說了,你們誰敢不參考,那便是不給汝南袁氏面子!
“具體人選,還是要由你們來定奪!”
——我想提出的這個人選,還要從你們嘴里說出來的。
袁隗一大番話,話中有話…
每一句話都是暗藏玄機。
楊賜眼珠子一轉,當即明白了什么,張口道:“袁太傅,其實在這名單之外,我倒是真有個人選,我認為非常合適。”
袁隗一下子提起了許多興趣。
“來,說說看。”
——楊司徒啊,咱們是定了娃娃親的,我孫女是要嫁給你兒子的,你得替老夫說服大家呀!
“袁紹,袁本初。”
楊賜當即念出了他的名字。
這話脫口,整個尚書臺所有官員均是一怔…
楊賜的話還在繼續。“袁本初出身太學,是天子門生(底子好),又做過郎官,擔任過濮陽令(能力高),他更是在汝南辦起了汝南十日談,所參與這十日談的均是名士…可謂是聲名鵲起。(名望),他又是橋太尉、蔡侍郎的弟子,(關系),本司徒問過橋太尉與蔡侍郎,對他均是贊不絕口。(借助第三方增強說服力),再說他原來就是氏族子弟,(不是外人),現在重新擔任這西園校尉副統領,在情在理。”
“這樣的人選,算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了吧?(親家呀,這些理由夠了吧?)”
這話脫口,整個尚書臺,十幾名官員均是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倒是袁隗情緒顯得很激動。
“不行,不行,這怎么能行呢?雖然本初方方面面看起來都不錯,但他畢竟是我的兒子啊…”
——我袁隗不想別人說閑話,汝南袁氏也不能被人說閑話。
“有這么一層關系在,讓公卿們誤會了,豈不是不好?”
——親家呀,你還得找個理由替我堵住他們的嘴。
楊賜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繼續張口:“這個嘛…袁太傅不用擔心,陛下金口玉言,舉賢未必要避親嘛!”
“哈哈哈哈…”聽到這兒,袁隗直接笑了。
——親家呀,真有你的,這出讓吾兒出仕的戲…咱們配合的不錯!
尚書臺的廷議結束…
無有例外的…袁紹成為了西園校尉軍新晉副統領的唯一人選。
回到司徒府的楊賜就看到了堂上堆滿了彩禮箱籠。
看過禮單…雖然名義上是一個不知名的家族送來的,可楊賜如何會不知道,這是汝南袁氏的心意!
早在幾年前,楊、袁兩家就定下過娃娃親。
只不過,這層關系一直鮮有人知。
而更鮮有人知的是,未來的楊修…便是這門楊、袁兩家娃娃親的產物。
“呵呵…”
此時的楊賜淺笑一聲,望著這厚重的箱籠,感慨道:“袁家做事兒的風格還是這么‘雷厲風行’啊!”
話音剛落…
“報…”門子匆匆趕來,雙手捧著一封信箋,遞到了楊賜的面前。“南陽岑、馬、賈、杜、陳五家族長,聯名寄來了書信!”
一聽到南陽岑、馬、賈、杜、陳五家族長…楊賜的眼眸一瞇。
可很快…
他就反應過來,這信…多半與陛下新派去南陽的太守…那玉林觀觀主柳羽有關?
“信使呢?”
“在偏房!”
“前面領路…”
罕見的,楊賜此刻的心情驟然變得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