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龍塞這邊,突然變天了。
倒不是天氣變幻,而是公孫瓚下令堅守城扈,不許再出城,更別說去進一步挖礦了。
這可不得了。
于是…南陽的這些族長,連帶著礦工,乃至于大量的商賈,都不澹定了。
這眼瞅著要過年了,不挖礦,來這兒干嘛,圖什么?
挖礦…
得去挖礦啊!
大家都是靠著那礦脈吃飯呢,這是多大的產業,這涉及到多少個行業,涉及到多少人,哪能不讓挖呢?
這不…
特喵的,大風把金子刮過來,丫的,你愣是鎖上門,愣是不要,這不有病嘛!
要知道,哪怕只有兩個月,可這盧龍塞的礦脈養活的幾乎是一整個幽州。
前幾日…
南陽的這些族長們還商量,加派人手,這說明什么?
說明礦脈中的金子還多著呢,夠他們賺上一大筆了…
今年可是個“肥年”哪!
挖礦的礦工賺的是力氣錢,加工的工匠賺的是辛苦錢,商賈們賺的是“差價”,乃至于…伙夫、驛館、酒肆也大賺特賺,多少人日進斗金!
儼然,這幽州苦寒之地,已經變成了比南陽更富饒的樂土…
這是一個短時間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行業,未來更是孕育著無限可能,特別是南陽的這些商賈,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計劃…
明年春天便進一步的往烏桓的遼西挺近,他們要增加修筑城防的工匠,要募集更多的部曲,不斷的向北延伸…
要將整個遼西所有的礦脈盡數開采!
那燦燦奪目的金子,光是想想,心情都是一陣悵然。
玉林柳郎這一次,給的太多了!
可偏偏,這么美好的時刻,竟然…竟然不許出城,更不許挖礦了?
這對于他們而言,無異于滅頂之災。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原本…每天日進斗金,你突然不讓進了,這…這…
仔細一打聽,他們才發現,都是那該死的鮮卑人…
他們竟然繞過并州,從遼西秘密而來。
——你大爺的!
若是在平日,這些世家大族聽到胡人進犯,巴不得有多遠跑多遠,甚至…就是邊防再吃緊,錢糧再缺,他們也會是一副致君堯舜的模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現在…
可不只是南陽的一干氏族,就連幽州本地的氏族也不澹定了。
要知道,這礦脈雖然南陽人賺的最多,可架不住,利潤太豐厚了,吃不上面…這些幽州的氏族但凡能喝到點兒湯,都是血賺!
他們齊刷刷的去拜訪鄧某,想請他出面,去跟公孫瓚好好談談。
看能不能用錢來解決…
那句話怎么講,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原本來說,鄧某是南陽氏族,與這些幽州本地氏族關系也就那樣,甚至,他不喜歡這些幽州人,覺得…沒眼光。
只知道在礦脈附近建個酒肆、茶攤、飯館什么的,格局太小!
但…不可否認,就是這些人,幾乎把持著地方上的一切。
再加上鄧某也覺得這事兒不能這么玩啦!
索性,他去公孫瓚的府邸拜訪,細細的談談。
“公孫將軍,嘗嘗這茶…上好的猴魁!”
鄧某笑容可掬。
“茶就不喝了。”公孫瓚放下茶盞,無奈的搖搖頭,“我知道鄧老爺多半也是為封城令來的吧!可這事兒,事關鮮卑南下,若是盧龍塞有個閃失,那這些鮮卑人進犯的就是幽州!當務之急,是讓百姓們都過個平穩年哪!”
鄧某的臉色不太好,他雙手拄著杖子,沉聲道:“就沒有個折中的法子,這礦脈可養活著幾萬人呢,就是白馬義從訓練所需的錢糧也是從這礦脈中來的呀!”
“鄧族長的意思是,我白馬義從吃的多咯?”
公孫瓚反問…
“不不不…”鄧某連連擺手。“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似乎是察覺到公孫瓚的表情變化,鄧某連連提議道:“公孫將軍,你是柳盟主器重的人,我也是正一商盟的人,咱們可都是自己人哪!”
鄧某掰著手指頭算著,“公孫將軍哪,這每一日幽州的開銷都要往幾十萬錢走,大過年的,誰也不容易,這么多人不就是為了賺那碎錢幾兩嘛,若是封城一個月,那這幾萬人得瘋了呀!”
這就像是后世…
一些漂亮的小姐姐不遠萬里從農村到城市,陪大哥喝酒,討大哥歡心,都是為了錢哪!
倘若封個城,這些小姐姐陪不了大哥,那衣食住行從哪來?
貸款從哪還?
這不是逼著她們回老家,找個老實人嫁了嘛!
關鍵封城之下,想回還回不去!
難受的很…可不得鬧騰起來嘛!
“依我之見,要不,加強守衛…這礦該挖挖,該采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鄧某試著提議道。
“不行!”公孫瓚擺手,“現在不是采礦的問題,而是白馬義從尚未訓練完畢,一旦出城,萬一有個什么閃失,明年春天怎么去反攻烏桓?再說了,這么多百姓都在盧龍塞,若然盧龍塞失守,朝廷與柳觀主都會過問,到時候這罪,我可扛不起啊!鄧族長也莫要為難我!”
鄧某有些急了,“那總得有個數吧,難道…幾個月不讓出去?總得有個日子,讓大家伙兒有個盼頭不是?”
“沒有日子。”公孫瓚語氣平澹,“這不是鬧著玩的,白馬義從一日沒有訓練完畢,一日就不能出盧龍塞,一日就不能挖礦、開采,什么時候…白馬義從訓練完畢了,把這些妄圖南下的鮮卑胡狗擊退了,那時候再挖礦不遲。”
講到這兒,公孫瓚寬慰道:“反正礦脈就在那放著,早挖晚挖不都一樣么!還能便宜了別人!”
鄧某有一種日了狗的感覺。
礦脈就在那放著,便宜不了別人,可礦洞里的金子那是無主的,除非挖出來,那才是正一盟的…那才有他鄧家的一份。
不揣在兜里的,誰心里頭能覺得踏實呢?
關鍵是,他鄧家為了這礦脈,不惜征募了七千多人,連帶著購買工具,還有承諾的高額回報,一旦封城,這每天的開銷都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不完犢子了!
在鄧某看來,不賺就是賠,血賠!
“咳咳…”
鄧某看公孫瓚面色果決,他無奈的咳出一聲,旋即感慨道:“公孫將軍,那若是有朝一日,這些鮮卑胡狗被打跑了呢?是不是就能解除封城了?”
“那是自然!”公孫瓚點頭。
鄧某眸光閃爍…拱手告辭,大踏步的駛離了此間。
腳步鏗鏗…
儼然,這一次鄧某的心情并不好。
待得腳步聲漸漸的消散,帷幕之后傳出“哈哈哈哈…”的大笑聲。
一陣爽然的笑意中,魏延徐徐走了出來。
他是兩日前就到了,也帶來了柳羽最新的部署…
聽到是柳羽派來的人,公孫瓚自然不敢怠慢,兩日的飲酒,他與魏延的關系已經頗為熟絡
此刻的公孫瓚凝著眉…
“文長,你說柳觀主這法子行嘛?”
“有什么不行的!”魏延大笑,“柳觀主可是說了,只要把這城封了,咱們啥也也不干,就喝酒,其它的這些人會想法子解決,來…喝酒,喝酒,我可聽說那些幽州的氏族送給你幾壇子上好的‘刺梨酒’,咱們喝著!”
第二天。
幽州,乃至于幽州以北…至盧龍塞一代的風向全變了。
所謂,阻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在巨大利益的面前,在一只看不見手的推動下,無論是幽州本地的士族還是南陽的這些云臺將的后裔,對于剿滅來犯之敵——鮮卑,他們十分踴躍。
這鮮卑一日不去,他們就沒辦法開采,這日子…沒法過了。
當然…
這其中也不乏一些幽州的商賈與烏桓、鮮卑私下里有過商業往來。
這被稱為“走私”!
畢竟,胡人的糧食根本不足夠他們自給自足,劫掠來的也不夠,他們必須大量的去購買,而往往賣給胡人糧食,收益是賣給中原糧食的數倍不止。
很多幽州本地的氏族暗地里多少會做些“走私”的買賣…
這是一條隱藏的利益鏈!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以“鄧某”為首的族長當先在幽州開展了一起“反走私”的活動,將那些與胡人有過牽連,有過秘密走私往來的商賈一網打盡。
而這些人…許多都是胡人的眼線與細作…
除此之外…
各個家族除了一再的向公孫瓚陳情,乃至于,涿郡盧家的族人都想發設法致信于京都的盧植,想要通過他的面子,拜訪下玉林柳郎…
公孫瓚是玉林柳郎派來的,那自然…找玉林柳郎,這結就迎刃而解了。
只不過…信箋是傳遞出去了,只是…猶如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這些京官…儼然是靠不住了。
氏族們又開始想別的辦法…
“鄧族長,我在胡人中有些耳目,鮮卑人的劫掠路線,我大致已經掌握到了!”
“鄧族長,我這里還有七百多護院,他公孫瓚不讓出城,你得做主,帶著咱們去剿滅了這群胡狗。”
“是啊,咱們大漢的疆土,豈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沒錯,區區胡狗,敢犯我大漢將軍,難道不知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么?”
同仇敵愾…
不光是這些氏族族長,許多壯丁也自發組織起來,三五成群,吆喝著要去給這些胡虜一些顏色看看。
而氏族與百姓們聯合起來的力量是無窮的…
大家動用各種關系,各種手段…
可以說,這支鮮卑胡騎如今在哪?要去哪…帶了多少人,統領是誰,調查的一清二楚!
倒是…
公孫瓚與魏延,兩人均是樂得清閑。
這次…
說是不讓出城,可實際上,公孫瓚有令,只是不許放人出去挖礦,這個是死命令,敢私自挖礦的定嚴懲不貸。
可…挖礦之外嘛,比如…去探查鮮卑胡騎的動向,去采買兵器,去繪制地形圖,這些…公孫瓚的命令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來,喝酒。”
公孫瓚與魏延依舊在府邸中喝酒。
除了每日親自訓練白馬義從外,公孫瓚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來這兒與魏延暢飲,暢聊…
說起來,兩人性子均是粗獷的很,很是聊得來…
“這已經十余日了…”
酒過三巡,公孫瓚感慨道:“還是柳觀主高明啊,人都說等待是漫長的,等著等著就有一種度日如年之感,可我這倒是越等,越覺得踏實…越覺得這事兒穩了呀!”
“哈哈哈…”魏延也在笑,一邊笑一邊打開酒桌上的竹簡,“說起來,這些氏族也真有本事啊,這群鮮卑胡狗分成二十個小隊,每隊一百多人來劫掠,這要是咱們自己去探,如何能探的這般清楚,厲害…厲害呀!”
“是啊…”公孫瓚一邊捋著胡須,一邊再度給魏延填上酒。“柳觀主信箋中提到,利益能使人反目,利益也能使人團結…利益更是能逼出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勢力的極限!”
“聽說,他們打算今晚就動手了,這些人…行不行啊?”魏延瞇著眼,儼然,多少有些看扁這些氏族…
“拭目以待吧…”公孫瓚笑了。
與此同時…
盧龍塞門前,大量的壯漢集結,隱隱的銅鑼聲響起。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這聲音簡直太悅耳了,就好像是過年一樣…
而無論是本地氏族,還是南陽氏族的族長,均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鄧某扯高了嗓門,在做最后的動員…
“那些鮮卑胡狗距離我們只有二十余里!”
“分二十個地點駐扎,每個地方一百多人,均有咱們的人在盯梢…”
鄧某的語氣愈發的激昂。
他等這群鮮卑人到這里已經等了許久了,他們手下沒什么騎兵,若是步兵…倒不是擔心打不過這群胡人,而是…這群胡人若是跑了,那找誰說理去?
萬一,公孫瓚犟脾氣又起來,跑了不算,必須殺了才算,那啥時候才能恢復挖礦!
“弟兄們,忽熱一共就兩千人!我與諸位族長商量過了,一個腦袋十畝地,得勝之后,直接提著腦袋來找我領即可!”
“此外,若是哪一隊放走了一個,那這一隊的田畝都得折半,若是全殲,所有人再獎勵金子!”
聽到田畝,聽到金子…
所有壯漢都沸騰了。
還是那句話,由儉入奢易,原本挖礦,一天賺那么多,突然…不讓挖了,干別的,賺的…還沒挖礦的一成多!
尼瑪,都怪這群天殺的胡狗,干了,干他丫的!
群情激奮,同仇敵愾!
乃至于一些壯漢的眼中都激動的掉淚了,今兒年是吃餅還是啃樹皮就看今晚了,今年家里人喝的粥能不能立起來快子,也看今晚了!
——“可算來了!”
——“瑪德,干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