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見著陳雨然退回來，他多少有意識到辦公室里的尸體死狀極慘。
但他屬實想象不出，得要什么樣的場景才能讓陳雨然臉色泛白。
略微皺了下眉，李敬上前。
“雨然？”
陳雨然駐足在門前見他過來，深吸一口氣。
“里面到處都是。”
到處都是？
這……
什么意思？
李敬不解，懷揣著一絲疑問將門推出一道縫隙。
入目，滿地殷紅。
偌大一個辦公室里，四處都是血漿、皮肉碎片、內臟殘骸，地上、墻上、天花板上無處不有。
很難想象，這里發生過什么。
初見這情景，李敬甚至不覺得這里只死了一個人。
然而事實顯而易見。
目測面積至少三十平米以上的總裁辦公室里隨處可見的血肉污穢，只屬于一個人。
放眼看去，整個辦公室里沒有哪怕一個完整的肢體零件。
唯一可作為的參考，只有辦公桌前整體被染成血紅色的那張老板椅上一個淺色的人形痕跡。
見著這樣一幕，李敬總算明白陳雨然為何臉色泛白，聚集在走廊里的OL們情緒又失控到了這種地步。
如此情景，即使他見了也是有些生理不適。
同時他又感到納悶。
究竟什么，才能讓一個完整的人死狀如此凄慘？
就算是體內被埋了顆炸彈，人體也不至于碎裂這幅慘樣。
無言關上辦公室門，李敬偏頭。
“現在怎么做？”
“先聯系鑒證科的人過來，讓他們確認死者身份。”
陳雨然低語說著，道。
“你把這些個女人帶到樓下去，找個空房將她們安置妥當。目前事態尚不明朗，這些個女人中間可能有目擊者，到樓下你找機會了解下情況。”
“成。”
李敬應聲，轉身迎向哭成一片的OL們。
“都冷靜一下，別哭了，哭不能解決問題。接下來需要你們配合工作，隨我到樓下去，頂樓整個樓層需要清空。”
說著，他望向駐足在走道另一頭的保安。
“保安你幫個忙，樓下安排一間足夠寬敞的空房，讓這些受驚的姑娘有個休息的去處，另外泡些茶水讓她們定定神。”
帶李敬與陳雨然上來這名保安年紀不小，屬于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大爺那一類，很有擔當。
迎上李敬吩咐，保安盡管自己也挺慌，可他還是毫不猶豫應了聲“好”，轉頭往電梯方向去。
樓道里的OL們也配合。
雖然個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受驚不小，但仍還是依照指示三三兩兩互相攙扶著往電梯方向走。
由于電梯一口氣裝不下那么多人，李敬讓保安先帶了一批人下去，自己留在樓上陪同沒能進去的OL們，等電梯重新上來。
約是五分鐘后，頂樓樓層徹底清空。
在保安的安排下，一眾有在頂樓第一現場的OL們被安置在了一間會議室里。
隨后李敬陪同保安一起，泡了茶水每人送上一杯。
在會議室里坐定又喝上熱茶，再有一名在職巡查陪同，OL們失控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李敬身上這套制服沒啥太特別的講究，但足以令人心安。
巡查來了，就沒事了。
這，華國民眾共識。
瞅著會議室里總計多達二十三人的OL們個個梨花帶雨逐漸平靜，李敬也不急著找人問話，守在會議室門口給予她們充足的時間舒緩情緒。
此時辦公樓一層里外，已聚集了好幾百的人。
環宇文化這棟辦公樓足足有27層，各樓層的上班族已陸續得到消息，從樓上下來。
總裁遇害的消息，已經傳開。
多數人都很配合，留在樓內等待巡查的處置。
有小部分人在那吵鬧，想要離開。
不過有羅志澤守在外邊，再吵再鬧也沒有用，沒人可以走。
又過了大致五分鐘，樓外大批輔查車輛到場，陸續有幾十名輔查從車上下來，封鎖了整個辦公樓，并安排人控制了聚集在辦公樓一層的上班族。
有了輔查科大批人員到場，守在外邊的羅志澤也算空出了手來，來到會議室前找到李敬。
“樓上的情況雨然已經告訴我了，這里交給我，你到樓上去陪著她。”
說著，他輕出一口氣。
“雨然再要強，到底也只是個女的，別讓她一個人在樓上。”
“嗯。”
李敬應聲。
羅志澤這話，在理。
且事實上，若非最先到場的只有他們三個，羅志澤又在樓下守著，李敬本身也不會讓陳雨然獨自一人留在樓上。
這并非打拳還是為了什么，而是出于作為男性應有的自覺。
告別羅志澤，李敬坐上電梯。
很快，他來到二十七層走出電梯。
此時陳雨然仍還是守在總裁辦公室門前。
見到李敬上來，她明顯露出一絲放松些許的神色迎過來道。
“鑒證科的人馬上就會到了，頂層已被清空，我倆分頭行事，檢查一下樓層各個辦公室，看看是否能有發現。”
“成。”
李敬回應，道。
“別逞強，有事叫我。”
陳雨然聞言一滯，目光看看他點了下頭，推門走進身側一間辦公室。
李敬見此也是走向臨近的一間辦公室。
剛一推門進去，口袋里的小礙震了一震。
李敬下意識止步，摸出小礙。
點亮屏幕，并非是有消息或電話來，而是小礙在出現在屏幕上，抬手點出一個氣泡。
“主人，剛剛樓下人多，電梯里又有攝像頭，我不敢叫你。前面你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我的環境檢測機制檢測到了濃度極高的妖氣殘留，保守估計強度至少在三境以上。”
見著氣泡內容，李敬挑眉。
小礙的環境檢測機制，他至今沒有用上過。
入手小礙那么久沒用到這功能，他甚至漸漸有些忘了。
不想小礙這時候跳出來，給予了如此關鍵的信息。
抬手點擊氣泡，李敬輸入“知道了”三字，收起小礙心下稍有思緒。
小礙的環境檢測機制，毫無疑問是可靠的。
畢竟其機身是由科研院傾力打造，與其說是臺智能手機，不如說集各種尖端技術于一身具有多種功能的超級計算機。
人工智能小礙本身，只是其中一個功能而已。
死者是否就是環宇文化傳媒執行總裁孟凡昊，有待商榷。
辦案，得講究證據。
僅旁人說，未必就一定是正確的。
總裁辦公室里沒有尸體，僅有成片的血污與人體碎屑，真正確定身份得等鑒證科出結果。
但眼前有小礙的檢測結果提示，有一點已可以明確。
犯下兇案的是妖物，且境界至少在三境以上。
李敬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月玲玲。
不過緊接著，他又否定了這個方向。
假設死者是孟凡昊，月底就要與他成婚的月玲玲沒理由會在這種節骨眼上下如此狠手殺人。
情殺，是各類謀殺中常見的情況。
月玲玲要么想不開了，才會剛與孟凡昊訂婚就痛下殺手。
孟凡昊一死，巡查第一個會找上的就是她。
她是人形妖物，經不起細查。
縱使不是她動的手，她也很難保證在接受調查期間不會暴露自身。
她要是跑了，罪名就直接坐實了。
犯案的妖，是另有其人。
暗自做過推敲，李敬收斂思緒。
在辦公室里搜尋不久，門外有人聲響起。
與此同時，通訊耳機中響起陳雨然的話音。
“鑒證科的人到了，搜查其他辦公室的事放一放，我們過去。”
“收到。”
李敬摁上耳機回應，轉身走出辦公室。
剛一出門，他便見到兩名男性鑒證人員戴上了鞋套、手套以及頭套全副武裝，推門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陳雨然駐足在總裁辦公室門口，沒跟進去。
里面，無處落腳。
相比先前，她神色極其平靜，就是有些不樂意往里面看。
見到李敬過來，她回首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今晚，我可能吃不下飯了。”
李敬啞然，歪頭想了想，道。
“要不晚上喝粥？”
“不好，太碎了，容易有聯想。”
陳雨然搖頭，幽幽望了他一眼，道。
“現在別跟我談吃的。”
“噢。”
李敬訕笑，詢問著道。
“這樣的情況，你以前是否有遇到過？”
“碎尸案我見過不少，但沒見過毒辣到這種程度的。”
陳雨然揉了揉眉心，道。
“從辦公室里那張老板椅上的人形印記來看，死者似乎不是被現場擊殺，而是體內被埋下了某種手段，由內而外生生被炸成粉碎的，事發時他自身沒有任何察覺。”
說著，她又道。
“剛剛一個人在樓上，我已經查閱過環宇文化傳媒執行總裁孟凡昊的身份資料。按照資料信息，他在兩年前因公司業務需要更新身份信息時便已是三境后期，不排除這兩年他有突破的可能。但即使他仍還是三境后期，要悄無聲息殺死他不被人察覺難度非常高，這案子多半是熟人犯案。目前死者身份還不能真正明確，要談這些有些早，我們等鑒證科出結果了再說。”
話剛說完，兩人的通訊耳機里響起羅志澤的話音。
“孟凡昊的父親和未婚妻過來了，他們強烈要求要到樓上來。”
得此通訊，陳雨然斷然開口。
“攔著他們。”
“收到。”
羅志澤回應，隨后又道。
“第一現場這批女人我已完成初步詢問，最先發現異常的是孟凡昊的貼身秘書，她受驚不小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可惜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她發現異常時總裁辦公室里已經是那副模樣，連具體死的是不是孟凡昊都說不清。”
“了解。”
陳雨然做出回應，道。
“等鑒證科識別了死者身份，我跟李敬就下來，你辛苦些。”
“好。”
羅志澤應了聲，切斷通訊。
李敬從通訊中得知不僅孟凡昊的父親來了，月玲玲也有來到現場，面色古怪。
消息會傳到月玲玲耳朵那里，不奇怪。
可她敢直接跑到現場來，真的有點拼。
樓下的環宇文化員工有好幾百人，萬一要有點什么她暴露了自身是人形妖物的事實，屆時可沒人體諒她剛死了未婚夫。
到時即使巡查愿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一馬，也得被迫采取行動。
對普通人而言，妖就是妖，該死。
只有死的妖，才不會對他們構成威脅。
稍作尋思，李敬望向陳雨然。
“雨然，你可還記得昨晚那個女主播？”
陳雨然皺眉，怪異道。
“記得，怎么了？”
“那女主播，就是孟凡昊的未婚妻。”
李敬低語。
陳雨然瞪眼。
李敬順勢開口。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實話我也不瞞你了。孟凡昊和他的未婚妻月玲玲我都有見過，大概一個多星期以前他們到思思姐店里買過大量靈雞，用在訂婚宴上。且昨天月玲玲又去過思思姐的靈雞店，訂購了總數五百只靈雞準備在月底的婚禮上招待賓客。”
陳雨然傾聽過這番講述，臉色別提有多么奇怪。
李敬見狀苦笑。
“這事，確實巧了點。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我才上崗第一天就遇到了與他倆有直接關聯的命案。我關注月玲玲，主要也是好奇她作為一個小主播為什么能釣到孟凡昊這么一個大財主。”
陳雨然聞言沉默一陣，低語道。
“沒事別瞎訪問巡查系統查看無關人員的身份信息，真要出了什么事，會鬧亂子的。”
“咳，好。”
李敬咳嗽。
陳雨然到底是老牌巡查，他都沒說借用巡查系統查看過兩人的身份信息便被輕易洞察了。
正想說點什么，陳雨然道。
“事情是不是巧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命案得破。既然你跟月玲玲認得，一會到樓下你單獨跟她談談。”
說話間，她往身側滿是血污的辦公室里瞄了一眼。
“像孟凡昊這種含著金鑰匙出身的人，通常都挺會玩。剛剛頂層一整樓全是貌美如花的女人，一個男的都沒有，你也看到了。以熟人作案為前提，這案子是情殺的可能性極高。月玲玲敢到現場來，事情大概率與她無關，但她作為孟凡昊的未婚妻說不定會知道點什么。孟凡昊的父親，交給我和羅志澤應付。”
“嗯。”
李敬應聲。
能跟月玲玲單獨談談，他求之不得。
他要的，也正是這么一個機會。
姑且不論事情是不是像陳雨然判斷的那樣是熟人作案亦或情殺，人是死于妖物手段基本可以完全肯定。
月玲玲是人形妖物，她多半會知道些什么。
這邊李敬跟陳雨然正說著話，在總裁辦公室里的一名鑒證人員來到門口。
“死者DNA取樣已經完成，確認身份是環宇文化傳聞執行總裁孟凡昊本人。”
得此通告，陳雨然點點頭。
“勞煩繼續進行取證，不要錯過哪怕一個細節。”
說著，她轉頭給李敬使了個眼色。
李敬見狀會意隨她往電梯走去的同時，心態有點裂開。
遇見妖物作案，他其實很是亢奮。
費盡心思要當巡查，他惦記的不就是可能會出現的妖物害人事件？
但確認死者的確是孟凡昊后，讓他有種自己是某個死神小學生附體的感覺。
孟凡昊早不被殺晚不被殺，偏偏在他走馬上任的第一天被殺，案發時他才上任沒五分鐘……
另外他還有點擔心。
柳思思得知此事后，會不會原地炸裂。
孟凡昊死了，他跟月玲玲的婚事妥妥沒的辦了，柳思思那兩千五百萬的大買賣自然也就吹了。
到手的訂金，事后指定也得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