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后,李敬帶著柳思思來到滄海別墅區。
在陳靖家的院子里落下,柳思思站定瞅瞅不遠處別墅敞開的門庭,伸手挽上某人。
“那個,我有點緊張。”
李敬聞言偏頭,壓低話音。
“伯母確實比較難應付,不過也沒那么離譜。以她跟你母親的關系,應該不至于有啥。”
說著,他帶上柳思思上前。
剛到別墅門前,兩人便見江靜嫻正坐在陳雨然身邊拉著她說話。
素來處亂不驚的陳雨然此時,臉上寫滿了對人生的懷疑與疲憊。
乍一眼瞧見這樣一幕,柳思思忍不住緊了緊某人的胳膊。
李敬也是驚了。
他這一來一去,路上多少是耽擱了那么一會。
但充其量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鐘。
短短二十分鐘,陳雨然咋就變成這幅像是心力憔悴的模樣了?
另一邊。
陳雨然見到兩人出現在門口,面色一喜,仿佛看到了救星。
江靜嫻則是眼睛亮了亮,飛快起身。
“思思!愣著干什么?快進來,讓阿姨看看。”
柳思思不認得江靜嫻。
不過聽聞其溫潤話音,她能感受到別樣的親切。
“打攪了。”
輕聲說了句,柳思思拉上李敬壯膽,舉步進屋。
待到二人來近前,江靜嫻拉過柳思思從上到下仔細打量。
柳思思被拉著打量頗有種丑媳婦上門的感覺,渾身不自在。
“像,真是太像了。”
江靜嫻感慨著開口,道。
“你這模樣,跟你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別站著,我們坐下好好聊聊。”
說話間,她扯著柳思思坐下,順勢瞄了李敬一眼。
“小李,女人之間的話題你就別摻和了,你去廚房看看老陳收拾得怎么樣了。讓他趕緊的,人都到齊了還在磨蹭。”
李敬本想在旁邊坐下,聞言看看柳思思,點點頭轉身走開。
陳雨然見狀下意識就要起身。
但被江靜嫻橫了一眼,她又默默坐了回去。
柳思思瞥見狀況,暗暗咋舌。
這位江阿姨有點東西呀!
陳雨然這種性格都能被收拾服服帖帖……
她正驚嘆著,江靜嫻哀嘆。
“這些年,苦了你了。”
溫和的話音,仿佛有著異樣的魔力。
令柳思思身子僵了一僵。
多少年來的辛酸與委屈,無端涌上了心頭。
淚光,不爭氣地浮現在眼底。
眼見柳思思眼底淚光閃爍,陳雨然一驚。
正想出聲,柳思思望向江靜嫻,展顏露出一絲微笑。
“路是我自己選的,談不上有多苦。一個人在外面挺好,就是不知道我媽在家過得怎么樣。”
江靜嫻聞言搖頭。
“看樣子你不僅是生得跟柳詩像,性格也沒差。明明不愿意,卻喜歡自己一個人承受風風雨雨。”
說著,她淡淡道。
“柳詩在國都過得怎么樣,我不清楚。但既然柳家沒倒,乃至有重新昌盛起來的趨勢,她必然過得不會差。比起操心她,你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你在外面過得好,她在國都也能安心一點。如果她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柳詩,她必定關注著你,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柳思思黯然,不做言語。
柳詩是否有關注著自己,她不是很確定。
離家來到江海那么多年,彼此從未有哪怕一點點聯系。
這是她自己要求的。
也是她離開柳家的代價。
瞅著柳思思沉默不語,江靜嫻對對面沙發上陳雨然招了招手。
陳雨然見狀愣了愣,起身過去坐到她身邊。
才剛坐下,江靜嫻一手拉過柳思思另一手拉過她,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
柳思思抬頭。
陳雨然亦是茫然。
“撇開小李,不論以后如何,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好好相處、相互依靠。”
江靜嫻嘴角含笑,道。
“年少時我跟柳詩的孽緣不淺,從最開始互相看不順眼,恨不得有機會就一劍捅死對方,到一起逃課、打架、睡覺。盡管我們最終選擇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分道揚鑣,可是多少年情誼仍然還在。我這么說是自私了點,但這份關聯我想看到在你們身上有延續。”
聽得如此言語,柳思思心間觸動。
從見到江靜嫻感受到那一份別樣的親切開始,她便有意識到前者與自己的母親關系不同尋常。
此刻看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不少故事。
然后……
江靜嫻的話里好像混了點奇怪的東西進去?
一旁陳雨然聽著江靜嫻言語,則是愣愣出神。
自家老娘是什么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此刻江靜嫻表現出的態度,無關其他,純粹是出于對與柳詩之間那份交情延續的期望。
二十幾年沒聯系了。
當初關系再好,也該淡去了。
是什么讓江靜嫻如此耿耿于懷,乃至希望這份交情延續到下一輩?
正疑惑著,江靜嫻看過來,眉飛色舞。
“當然,雨然你哪天要是開竅了,打算跟思思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那最好不過。”
陳雨然。
另一邊,柳思思因為冷不丁的言語懵了下。
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這……
啥意思?
稍許回味江靜嫻方才的話語,柳思思想到那一句“撇開小李”,止不住美目瞪了一瞪。
眼看柳思思望著自己神色說不出的怪異,陳雨然慌忙開口。
“思思姐,你別誤會,我……”
話沒說完,柳思思扁扁小嘴。
“我還沒說有誤會呢。”
陳雨然。
瞅著自家閨女嗆聲,江靜嫻“噗嗤”一笑,樂不可支道。
“思思你當真是跟柳詩很像,可惜雨然相比起我還差了一些,沒那味。不過勉勉強強,也算是隨了我的性子。”
說著,她左手右手各摟一個。
“趁著還沒開飯,我跟你倆說說當年我跟柳詩的事情如何?”
“好。”
柳思思兩眼放光,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之余,偷偷瞧了陳雨然兩眼。
對江靜嫻方才的話語,與其說誤會,她不如說是意外。
意外陳雨然心虛的態度……
她本就有心理準備,不可能獨占李敬。
但她屬實沒想到某些跡象已經萌芽,且是萌芽在陳雨然身上。
即使沒有江靜嫻方才的表態,她跟陳雨然也已經很好,乃至姐妹相稱。
單純在柳思思眼里,陳雨然幾乎不可能對李敬有想法。
關鍵陳雨然的天性是那樣。
完全不考慮男女之情。
每天登門,僅只是上門蹭飯。
吃完了就跑了,偶爾她松懈時放下些許修行時,陳雨然才會留下跟她談天說地。
就這,還能對李敬有想法?
總不能是干飯干出來的想法吧?
這也忒掉價了。
陳雨然天資過人,這么年輕便已是四境,要不了幾年她應該就能順利步入五境。
管飯就能把她給拐了,未免太輕易。
然而現實,打了柳思思的臉。
至少就剛剛陳雨然的反應來看,苗頭已經有了。
只不過她自身并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是不愿意認可。
具體是哪種情況,不好說。
客廳里兩小一大說著話,廚房里李敬正幫陳靖打下手。
原本陳靖是不樂意要他動手的。
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動手的?
但李敬被趕進了廚房,陳靖也沒法說這里不需要他,讓他自己出去找點事情做。
兩人正忙活著,客廳里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李敬聞聲偏頭,微微皺眉。
有柳思思的笑聲傳來,他也就放心了。
看樣子江靜嫻沒太離譜,兩者相處不錯。
所以……
一大兩小三個都在笑是為啥?
柳思思笑點低,但向來比較矜持,從不會放聲大笑。
陳雨然就不說了。
她也就是私底下笑容多些,擱在外邊始終是板著一張撲克臉。
有高興的事,最多偷樂一下。
這會三個人笑那么開心,這是聊到了什么?
正疑惑著,陳靖淡淡道。
“外邊估計是你伯母提起了年輕時候的事,你別看她如今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她年輕時挺離譜的,柳詩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們兩個放在一起,七大家的同輩子弟見著了都得繞道走。”
“有這么夸張?”
李敬回首。
陳靖“呵”一聲,抄著鍋鏟翻了翻鍋中的熱菜。
“你應該知道,仙學與科技的結合是近幾十年才真正發展起來。我們那時候,說難聽點只有仙學沒有科技。像現在年輕人樂此不彼的網絡當時還是用電話線,硬盤就幾個m。別說游戲,想網上沖個浪都難。在那樣的大環境里娛樂項目非常有限,當代年輕一輩年少氣盛,少不了要找樂子。”
扯了那么一嘴,陳靖繼續道。
“當兩個修行天份高過旁人,又特別有身份性格還互補的女人湊在一起時,你覺得她們會以什么為消遣?”
不等李敬回話,他幽幽低語。
“人的快樂,往往是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上。”
李敬。
聽陳靖前面說的話,他挺云里霧里。
但最后這一句,他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想著關乎兩位女性長輩的過往,自己不該過份打探,李敬詢問。
“伯父你年輕時有在國都呆過?”
“大學畢業以后去深造過一段時間,不過我當時只是一個學生。”
陳靖隨口說了句,道。
“靜嫻跟柳詩是同歲,比我小十多歲。我在國都深造那會她們還在玩泥巴,談不上同代人。我們陳家也只是個江海地方的小家族,攀不上國都七大家那種關系。我跟她倆認識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我會知道她倆年輕時的破事,是因為當年一件大案需要調查七大家杰出子弟。”
聽得如此言語,李敬詫異出聲。
“所以,伯父你跟伯母是在查案時認識的?”
“對。”
陳靖點頭,道。
“當年的案子很復雜,牽連到不少要害關系。國都巡查總署都是在國都有根的人,沒人愿意插手進去。我臨時被從江海調過去當這個惡人,由于上面給了不小的壓力,我的手段粗暴了一些。”
說著,他嘆息一聲。
“那段時間,包括體系內的江家在內,國都七大家我逐個得罪了一遍。現在說起來我當時也是步入六境太過膨脹了些,導致多了不少敵人。不過也因此,我認識了靜嫻。”
李敬聽過陳靖言語,有點難受。
說了半天,陳靖沒說怎么跟江靜嫻認識的,只說當初步入六境他膨脹了。
不過借此,李敬算是確認到一件事。
按照陳雨然的年紀倒推,陳靖去國都時應該是五十多歲,當時他就已經是六境。
算算時間,他距離七境應該已經不遠。
柳思思的母親柳詩,目前估計也沒差。
甚至兩者可能已經達到七境的門檻,在壓制境界。
七境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不僅需要打破瓶頸,更還需要面對天劫。
渡劫,一個所有現代修仙者為之色變的詞匯。
天妒之下,眾生平等。
渡劫成功與否,關乎生死。
成功,則活。
失敗,則死。
近百年的苦修可能毀于一旦不說,更有可能死于非命。
目前華國有不少六境是在壓制境界。
突破七境,九死一生。
十個渡劫,至少得有半數死在天妒之下。
這種事,即使是敢于去嘗試,也得安排好一切再考慮。
死了,那沒什么說的。
時也命也,怨不得誰。
成了,成就七境便是一國守護神級別,不論是體系中人還是世家子弟都會退居到幕后,不可輕易涉足世俗。
這是世間不成文的規則。
七境的力量過于強大,強大到一人可對一國造成威脅。
若七境拋頭露面,真就是一個個人形自走核彈頭,還是量級超大的那種。
此等存在,不能說輕易在外面走動。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七境甚至不如五境自由。
連家族事務都不可貿然插手,所以要嘗試突破通常是在做好相關安排以后。
華國具體有幾個七境,不好說。
明面上對外公開的七境,只有三個。
這三人,屬于是擺在臺面上威懾其他國度七境的存在。
目光瞅瞅穿著圍裙一門心思炒菜的陳靖,李敬看了看整整齊齊堆疊在一旁的餐盤,道。
“伯父,我們就隨便吃一頓沒必要搞那么豐盛,這個菜完了咱倆收拾收拾上桌如何?”
“行,聽你的。”
陳靖笑了笑,道。
“你先把這些送出去上桌,我這里不用多久就能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