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微微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那巨型拱門足有千丈來高,門檻都有百丈,懸浮在輪回道的盡頭。
漆黑的門楣上,有一個猙獰可怖的鬼頭雕像,正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下方的蕓蕓眾生。
便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在梁言的識海中響起:“這就是酆都城的入口,也叫‘鬼門關’!”
梁言聽后,心中一動。
怎么把她給忘了!
趙尋真可是鬼手書生的弟子,雖然師徒兩人面和心不和,但怎么說也是酆都城的一員,應該知道點什么。
想到這里,梁言一邊學著周圍真靈的模樣蹣跚前進,一邊在暗中問道:“你來過酆都城?”
“嗯,之前跟隨鬼手書生來過幾次,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外面游歷.”
趙尋真說到這里,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分:“先不忙說這些,這鬼門關乃是酆都城的門戶,能夠看破一切偽裝,其威力不亞于無雙城的‘問天鏡’!你記住,等會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運轉法力,也不可與我傳音交流。你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已死之人,萬念俱灰,這樣才有可能蒙混過關。”
說完這番話,趙尋真便斷開了和梁言的聯系,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此時此刻,梁言已經跟隨大部隊來到了鬼門關前。
身后,四位圣人的斗法愈演愈烈,虛空破碎,山川崩塌,強大的法力激蕩不休!
梁言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哪怕慢上一步,都有可能被法力余波卷中,身死道消!
他沒有任何遲疑,蹣跚著走向了大門。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梁言已經能看清門檻上的青苔。
鬼門關沒有徹底關上,那兩扇漆黑的大門之間,還留有一條門縫。
無數真靈排著隊,正是從這條門縫中進入鬼獄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
那顆猙獰鬼頭似乎發現了什么,眼珠緩緩轉動,射出兩道奇異的光芒,籠罩了下方的人群。
梁言此時就在人群之中!
他被這詭異的光芒籠罩,忽然生出了錯覺,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油鍋之中。
周圍都是沸騰的滾油,把他的身體炸得起泡,劇烈的疼痛撕扯著肉身,讓他忍不住想要驚叫出聲。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梁言下意識就要催動法力抵抗,但很快又想起趙尋真剛才說過的話。
“不可運轉法力!”
他強行壓下了心中的沖動,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但那股痛苦仍在繼續。
梁言逐漸發現,這種異象并非幻覺,而是來源于真靈本身的感受。
這些痛苦都是實實在在的,說明那猙獰鬼頭有能力越過自己的肉身防御,直接對真靈產生影響!
“周圍那些人都已經麻木,想必感受不到這種痛苦,如果我做出反應,就知道我不是死人了”
梁言在心中暗忖了一聲,強忍痛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前走去。
在他的視線中,自己時而被置于滾燙的油鍋之中,時而被綁在布滿荊棘的鐵樹上,時而又掉落在萬千刀山之中.
各種各樣的刑法,在他身上試了個遍。
劇烈的疼痛幾乎要讓梁言崩潰,但他始終不吭一聲,也不運轉法力,保持著和周圍人一樣的動作,緩慢向那大門走去。
終于,在距離門縫不到三丈的距離時,那顆鬼頭收回了目光,眼神再次變得冷漠起來。
“熬過去了.”
梁言在心中舒了一口氣,隨后跟隨大部隊向上攀登,很快就登上了百丈高的門檻,從容走入鬼門關中.
進入鬼門關的一瞬間,無邊無際的灰霧涌來,神識無法穿透,視線只能看到三尺方圓。
梁言沒有輕舉妄動,站在原地等候了片刻。
很快,灰霧散去。
環顧四周,景色已經和之前大不一樣。
哪里還有什么峽谷?一眼望去,只見連綿起伏的群山,層巒疊嶂,高低錯落,無邊無際。
周圍依舊是那些真靈,一個個目光呆滯,但卻排成了整齊的隊伍,向前緩慢走去。
前方有一條寬闊的河流,河面上漂浮著數不盡的木筏,河岸邊則站著一群修士。
這些修士都有聚元境的修為,穿一套深藍色的交領長袍,腰間束帶,側面掛著腰牌,皂靴長褲,走起路來發出“噔噔噔”的響聲。
“咦?這幫修士的打扮怎么如此怪異?看起來就像是世俗中的官差?”
梁言心中疑惑,表面卻是不動聲色。
他跟隨大部隊向前走去,暗中卻在觀察這些“官差”。
這些修士大都相貌兇狠而且面帶煞氣,一看就是經常殺人的樣子,體內的兇戾之氣控制不住,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梁言在聚元境的時候,還從未見過如此面相的修士,說明這些“官差”殺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忽聽一聲爆響,原來是其中一名官差揚起了手中長鞭,抽打在一個行走較慢的真靈身上。
那真靈被長鞭抽中,發出一聲無意識的慘叫,隨后灰飛煙滅,連渣都不剩
他的慘叫聲驚動了周圍的真靈,原本麻木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露出驚恐之色。
所有人都加快了腳步,向河邊迅速靠近。
“都給老子快點,再慢慢吞吞的,耽誤了時間,老子把你們全都宰了!”那官差揚了揚手中的長鞭,趾高氣揚。
他身后的一名官差卻是獰笑一聲,目光在人群中轉了幾圈,忽然抬手一招,將十幾個真靈攝了出來。
這些真靈大都是妙齡少女或者孩童,被他一口一個,吞吃殆盡,完了還砸吧砸吧嘴,露出意猶未盡的神色。
其他官差對此見怪不怪,根本沒有人阻攔。
“果然還是小孩的真靈美味啊,如果不是為了交差,我真想多吃幾個。”那官差雙眼微瞇道。
梁言見此情景,眼中殺意一閃即逝。
他看得出來,那官差吞噬這些真靈根本沒有半點好處,因為這些真靈都是沒有法力的凡人,不可能給他提供修為。
那人這么做,純粹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該殺!”
梁言這樣想著,卻沒有立刻動手。
現在才剛剛進入鬼獄,還記得未聞香說過的話,自己只有一人,要面對的是整個鬼獄,切不可魯莽沖動。
在沒有摸清楚這里的情況之前,他不會輕易出手。
梁言就這樣跟隨部隊緩緩前進,到了河岸邊,那些“官差”倒是沒有為難他,把他和數千個真靈安排在同一艘木筏之中。
隨后,一位官差也登上木筏,隨手掐了個法訣,木筏便緩緩啟動,開始順流而下。
梁言坐在木筏之中,眼看河流兩側的青山如飛影一般向后倒退,內心微感驚訝。
要知道,那駕馭木筏的官差修為平平,才不過聚元境,但這木筏的行駛速度卻是極快,幾乎快要趕上自己的飛遁速度了。
沉吟片刻之后,梁言又重新聯系上了趙尋真。
“鬼門關已過,現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說說,你所了解的‘酆都城’!”
“是。”
趙尋真的聲音悠悠傳來:“當年我被鬼手書生收入門下,曾經在這里修煉過一段時間。酆都城在我看來是個非常神秘的地方,這里由上至下共分十八層,每一層都是個獨立的小世界,據說第十八層可以通往輪回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梁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問道:“當年你還不是鬼修,有血有肉,如何進得了酆都城?”
趙尋真回答道:“酆都城并非都是鬼修,也有一些正常修士,只不過要服下‘生死丹’才能進入城中。”
“生死丹?”梁言眉頭微皺。
趙尋真苦笑道:“這種丹藥可以抵擋此處的死氣,但同時也是一種毒藥,方便酆都城的人控制我們。其實,鬼手書生也和我一樣吃了生死丹,否則得不到酆都城的信任。”
“那你現在.”梁言看了她一眼。
趙尋真微微一笑:“以前的我已經死了,那生死丹和鬼手書生留下的禁制一樣,和我的肉身一同磨滅了,現在的我沒有任何顧慮。”
“那就好。”梁言點了點頭,沉吟道:“從時間上推算,你拜入鬼手書生門下的時候,酆都城已經被天宮城控制,成為‘鬼獄’。既然你曾經來過這里,那有沒有看到被關押的南玄修士?”
“沒有.”
趙尋真思考了片刻,回答道:“酆都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非鬼修不得進入下九層,所以我只在上九層活動過,當時并沒有看見被關押的修士。如果他們真的在這里的話,應當是被關押在下九層了。”
“那要如何去往下九層?”梁言又問道。
“鬼獄十八層,每層都有一名化劫境的獄主,負責鎮守通往下一層的入口。想要往下走,就必須找到這些獄主所在的位置,要么得到他們的同意,要么將他們擊敗。”
“這么麻煩?”
梁言眉頭緊鎖,臉色有些陰沉。
他沒想到酆都城如此廣闊,別說十八層了,單單是這第一層就無邊無際,要找到這些獄主所在的位置,并且將他們一一擊敗,這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留給自己的時日并不多,僅僅只有三天.三天過后,不僅救不出師父,連自己也要交代在這里。
眼看梁言的臉色漸漸陰沉,趙尋真想了想,又開口道:“我曾經在這里修煉過一段時間,對上九層獄主的位置都了如指掌,想要找到他們并不是難事。不過酆都城的修士極多,單單是這第一層就有十萬鬼山,足足八萬修士在這里修煉,雖然他們的修為參差不齊,但聚集起來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如果組成大陣的話,恐怕會消耗我們不少時間。”
梁言聽后,輕輕點了點頭。
八萬修士,雖然大部分都是筑基期和聚元境,但只要被獄主集合到一起,就能組成一道嚴密的防線,想要突破就得花費不少時間。
鬼獄共有十八層,如果每一層都這么硬闖過去,時間肯定不夠!
“就沒有什么取巧的方法嗎?比如密道什么的,能夠直通下九層?”梁言皺眉問道。
“沒有。”
趙尋真搖了搖頭:“當時鬼手書生和我談起過,酆都城每層都只有一個入口,想要往下走,就必須得到獄主的同意。”
梁言聽到這里,眼中忽然精光一閃。
“鬼手書生.他的修為可不弱!想必在酆都城的地位不低吧?”
“唉?”趙尋真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主人,你是想.”
梁言微微一笑:“你跟了鬼手書生那么多年,可知道他的職位是什么?”
“他好像被人稱為‘判官’.其實以他的修為境界足夠進入下九層,但因為他還保留肉身,不是純粹的鬼修,所以留在上面,總管上九層。”趙尋真回答道。
“原來是上九層的總管!”
梁言臉上笑容更甚,悠悠道:“你跟了他那么多年,想必對他的性格、談吐和行為習慣都了如指掌吧?”
趙尋真聽后,哪里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確實,以我對他多年的觀察,騙過這里的獄主應該不難。”
“好。”
梁言點了點頭,從木筏上站起身來。
此時此刻,未聞香留在他體內的“尸神印”已經徹底消散,圣人法力解除,梁言的身體也由虛靈狀態轉變成正常狀態。
站在船頭的“官差”聽見了動靜,急忙轉身,卻見一名灰衣長衫的男子站在木筏中間,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你你不是真靈,肉身還在,怎么進得了鬼門關!”
官差心中驚駭,故意大聲呵斥,卻顯得色厲內荏。
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笑容讓他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
“怎么?剛才你肆意吞吃真靈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么窩囊。”
梁言似笑非笑,也不見如何動作,一道劍氣憑空出現在官差的頭頂。
“啊!”
那鬼差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下一刻就被劍氣洞穿,尸體被斬成了無數碎塊,掉落在河流之中
“你不配入輪回。”
梁言冷笑一聲,又把大袖一揮,身形迅速變化,片刻后竟然變成了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書生。
與此同時,一團鬼霧從太虛葫中飛出,變成了趙尋真的模樣。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鬼手,你還是趙尋真。”梁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