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按著膝蓋安靜坐在一旁的柳淼淼忽然開口道:
“楚子航學長當年也是去了芝加哥大學的一所聯誼學校,路明非,你有見過楚學長嗎?”
路明非不由抬起頭,咽下口中的披薩餅,認真打量著柳淼淼。
在柳淼淼躲閃的眼神中,路明非心中義憤填膺。
師兄啊師兄,你當年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情債啊!
“國外這么大,芝加哥大學也不止一家聯誼大學吧?咋可能這么巧。”
有人連忙出面打了個哈哈圓場。
“見過啊。”路明非忽然道,“楚師兄嘛,就和我一個學校,我們都是卡塞爾學院的,他是機械系,我是歷史系,師兄平日很照顧我,說話也好聽,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他。”
誰會不喜歡楚子航呢?
貧僧貴公子哎,實力強悍,冷峻帥氣,又是外冷內熱,屢屢向曾經弱小無助的他伸出援手,一次次將他拉出困窘的處境。
他還說要將榮耀與未來留給自己,連帶著所有的師妹,仗義的沒話說。
從來沒有人對他許諾以保護,但他從小就覺得自己要照顧很多人。
他明明那樣的孤獨,卻總是在溫暖著別人,好似能從他人的幸福中汲取力量。
柳淼淼的眼睛忽然亮了一瞬間。
旁邊的趙孟華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該死的,自從這個咸魚翻身的家伙來了后,所有一切似乎都變了,就連自己女朋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楚子航這名字他當然聽過,何止是聽過,簡直是如雷貫耳!
他爸一個朋友的兒子比他大幾歲,從小學空手道,據本人吹噓還是中國最年輕的黑帶,結果被學了三年劍道的楚子航輕易打趴下。
那個人好像是全能選手,學什么都能達到頂峰。
對仕蘭中學上三屆下三屆的人來說,楚子航始終是個遙遠的剪影。
你聽過他的名字,見過他,卻不記得他的模樣。
因為你很少有機會走近他。
畢業典禮上他是代表全校學生講話的學生代表,穿著海藍色校服,垂頭看著講稿,垂下的額發遮住了臉龐;籃球場上他是虐殺對手的中鋒,擔任突破單手扣籃,等待落地,楚子航已經掉頭撤回中線附近了;春節晚會楚子航表演大提琴獨奏,空蕩蕩的舞臺,他提著琴箱登場,孤零零地坐在舞臺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單,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愴琴音里發呆的老師學生們才意識到這家伙的節目結束了,全場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來一個,楚子航鞠個躬下臺,留給人一個修長的背影。
他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是“此獠當誅榜”榜首的路明非唯一無法超越的存在!
神話之所以是神話,是因為已然成神。
“我上個廁所。”
看著已經變了味的包廂,趙孟華呼吸粗重,豁然起身,神色難看地起身走了出去。
柳淼淼面色一緊,也隨之起身跟了出去。
氣氛忽然有些壓抑沉悶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噤聲,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路明非恍若未覺,直接起身將服務員剛端上來的龍蝦披薩拉到了自己面前。
奶酪被烤化的香氣撲入而來,讓路明非的心情愉悅了起來,絕不是因為趙孟華近乎摔桌離去。
他今天就是來攪場的,順帶來幫陳雯雯撐個腰。
雖然這兩人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雖然這個傻女孩到頭來還是喜歡趙孟華,但在今天,這個女孩將被撕開最后的面具,體會到愛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卑微。
而自己的在場,可以讓她不至于孤單落寞的只剩一人,起碼還有自己在前面幫她吸引火力。
這也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沒辦法啊,女孩認準了那個男生,你牽著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她喜歡那個人就會到天涯海角,只要一個晚上就能原諒你的所有過錯,哪怕你將她傷的遍體鱗傷,她還能對你笑臉相迎。就像那個叫做赤名莉香的女孩,明明是笑著離開,卻轉眼間伏首哭的稀里嘩啦,可當再次相逢,她還是會露出甜美如初的笑容,祝福新婚夫妻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哪怕你在一旁看的心急火燎,替她感到不值,質問她為什么要將自己放在這么卑賤的位置?
可她不會回答你,她只會充滿期待地看著喜歡的男孩,直到墜入無間深淵才會拖著傷重的身體離開。
愛情就是這么見鬼且操蛋的玩意。
無論是男方還是女方,都能變得卑微如塵。
包廂內原本就壓抑低沉的氣氛隨著陳雯雯的起身離去,變得稍微好了些,大家彼此輕聲交談。
但在一刻,那種壓抑再度襲來。
所有人都面色畏縮地看著突然低垂下頭的路明非。
一種莫名的壓制感浮現,悲傷之意猶若實質地從他身上涌出,這種情緒直接影響了他們,淚水劃過面頰,而他們甚至不知道究竟在為何而悲傷。
路明非沉默。
無論是當初的陳雯雯,還是這一刻的陳雯雯,她的身邊都有自己的陪伴,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哪怕趙孟華殘忍地當著她的面宣布與柳淼淼將訂婚的事實,至少還有自己站在她的身后,為她撐場子。
可繪梨衣呢?
自心底涌出的哀傷突然轉化為暴怒,這份莫名其妙的怒火并非針對他人,而是直指他自己。
他抬起頭,瞳孔中有赤金色一閃即逝,所有人心臟都驟停了一瞬間,只覺自己是不是出現了錯覺,可那種源自血脈的恐懼感卻籠罩了所有人。
“我也上個廁所。”
短暫壓制住心頭怒火,路明非疲憊起身,腳步沉重地走出了包廂。
在他走出包廂后,眾人開始低聲議論。
難道路神人出去看了花花世界回來后還是忠心于文藝女生陳雯雯?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啊。
路明非兩手插在口袋里,低著頭向廁所走去。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很不對,隨時有可能失控。
將至尊的心藏在這具仍是普通人范疇的身體內,他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自我壓制。
可只要一想到那個女孩,悲傷就如潮水般沖垮了防守的堤壩。
他忽然側頭望向窗外,遠處是高樓大廈,是蔚藍天空,是翱翔于白云中振翅的飛鳥。
也許……
自己該去一趟東京。
只是隔著遠遠的,看看那個女孩過的好不好。
“哥哥,為什么你會突然這么悲傷和憤怒,我能感覺到這份情感并不是因為陳雯雯,那么你究竟在悲傷和憤怒什么,難道是自己可憐而空白的愛情史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路明非拉入了另一重世界。
腳下筆直的走廊忽然彎曲地像是一根麻花,又似乎在一瞬間被折疊。
衣裝筆挺的小魔鬼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揮手沖他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