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絕對算得上多災多難了。”
余祿回顧著這趟尋古縣之旅,無奈的嘆息道。
先是被老邁修士算計,險些被煌陰蛇母毒殺,好不容易借銼刀脫困反殺,突破神變境之后又導致了森羅魔國的天降異象,被羅浮宗盯上,再到如今的局面。
但他不知道的是,五境作為最重要的一個分水嶺,修士突破五境的時候,如果不做足充分的準備,很可能會遭遇各種災厄。
散修之所以很難成就五境,很大的緣由在此。
而道佛大宗的修士往往有著師長庇護,進行萬分準備才敢進行突破,哪像余祿這般莽撞,找了個不甚了解的風眼就急匆匆的開始了。
最后竟還真讓他莽了過去!
“該找那個老混蛋報仇了,他沒想到我還能活著回來吧?”
一想起那個老修士,余祿就惡氣橫生,觸發了殺生心,當即就起身往那修行坊市去了一趟,自是一番殺戮,無需多提。
事后,余祿帶著滿身血腥氣和戮魂殺意,坐在老樹下的青石上,心中暢快無比,傳訊之后就靜靜等候丁谷皮帶著阿寶前來。
靜下心來,余祿才發現,自己的靈臺中不知何時已經充滿了凡人的念頭,這些祈愿念頭裹在香火愿力之中,像是黑暗中的飄搖的璀璨螢火般惹人注目。
這些裹著眾生愿力的念頭飄搖在余祿魂靈周圍,但他早已超凡入圣,這些凡人念頭影響不了絲毫,這才一直被他忽略了。
這是哪來的念頭?為何為出現自己的靈臺中?
修成須彌鎮獄經之前可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難道是神性的原因?
他面露好奇,輕輕靠近了那些念頭,耳邊頓時響起了那成千上萬的祈禱聲:
“求降魔大圣保佑,護小老兒全家平安,子孫綿延。”
“二郎神保佑,讓老婦那加入了滅妖軍的大兒子衣錦還鄉,肉身不受刀劍所傷。”
“真君大人保佑....無病無災。”
無數的祈禱聲和不同的尊號交織在一起,讓余祿處理能力本就不強的神魂感到一陣頭暈眼花。
畢竟超凡入圣提升的只是他神魂的防御能力,心力卻是沒有絲毫提升。
余祿本質上還是個魯莽的武夫,只是神魂上套了個堅不可摧的金身殼子。
不過這些尊號中重復最多的怎么是二郎顯圣真君?
他記得這個世界中雖然有著獅駝嶺三圣,卻并沒有二郎神....
等等!二郎....
莫非說的是我余二郎不成?
余祿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其中的聯系。
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他有些愕然,接著瞬間想起了往昔救過的百姓。
別人可不會平白無故的拜自己,肯定是其中有人認出了自己。
如果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十八歲的五境散修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而且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根本經不起盤查,絕對會引起別人的覬覦。
余祿恨得有些牙癢癢。
也罷,反正自己也不打算留在荷仙鎮了,有戲子皮在,只要我和繡娥二人隱姓埋名,重新定居在羅浮宗附近的凡人大城就好。
經過這樣一番變故,余祿越發想要定居在羅浮宗這般道佛大宗的附近,就是出了魔禍也會有人迅速平息。
不像荷仙鎮那等小地方,只有幾個大派弟子駐守,但凡見到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逃亡府城了。
再說了...
就算暴露身份也無大礙。
余祿想起來了當時被自己遠遠落在身后的天竅真君,便是四境強者都追不上融合了鵬魔王假身后的自己。
可見在這個上三境無法輕易出世的年代,鵬魔王假身的速度絕對算得上第一梯度了,再加上鵬魔破禁和混天烙印這么一套組合拳,世間能夠困住自己的屈指可數。
雖然鵬魔混天法看似沒有增加他的殺敵力量,不像天象擎世篇那般給余祿帶來強大的斗戰手段,但卻給了他更加珍貴的東西。
想要超脫逍遙,單單有著獅魔爪牙、象魔大力是遠遠不夠的。
鵬魔渾天法正是帶給了余祿這樣一雙強壯有力的鵬翼,是他成為真正的強者的基石,可謂是如虎添翼,勢不可擋。
自己大可不必驚懼。
余祿在心中如此想道,念頭頓時通暢豁達了不少。
趁著丁谷皮還沒來,余祿便取出鸞鳳銅鏡,想要看看府城的局勢如何。
府城的局勢關乎他接下來的選擇。
究竟是不顧被師傅發現破綻的風險前往蓮花寺修行天魔轉經輪,還是保守一點前往羅浮宗地界,從羅蘊羽手中換取諸如三頭六臂、滴血重生之類的斗戰神通。
“李閣主,在嗎?”
余祿對著銅鏡說道。
不一會兒,銅鏡上泛起漣漪,李玉荷出現了,只見她眉頭緊蹙,見面的第一句話就讓余祿驚愕萬分:
“機關道主產子了!”
余祿聞言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機關造物不是金鐵之軀嗎,怎么可能會產子?
“你說的應該是機關道主創造出的機關造物吧?”余祿追問道。
“不一樣,算了,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你自己看吧。”
李玉荷搖了搖頭,這般詭異的變化,她也是第一次見,當真不知該如何描述了。
銅鏡飛起,眺望遠處。
“咯咯,不要走,陪我玩!”
畫面尚未清晰,余祿卻已經隱約聽到了嬰童的嬉笑聲!
在血肉糜爛、金鐵破碎的殘酷戰場上,竟然有數百位體態若稚童、頭大如斗的機關怪嬰在戰場中肆虐著!
在這些怪嬰瘦小的機關身軀中,本該鑲嵌機關零件的部位卻被一塊塊畸變血肉取而代之,形成了一具血肉和機關交織的怪異身軀,凡人只需看一眼就會被污染成一頭流著銹液的血肉怪物。
這些宛如天真赤子的幼小怪物不時發出咯咯的天真笑聲,怪異身軀覆蓋在大紅肚兜下,敷滿白粉的臉蛋上畫著紅彤彤好似太陽的腮紅,這副裝扮無比詭異,讓人見了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和那些理智到近乎殘酷的機關造物大軍不同,這些機關怪嬰舉止怪誕,而且單純無暇的眼神卻又透露著極致的瘋狂,猶如那些單純為了取樂而虐殺貓狗的凡人孩童,具有著極為純粹天真的惡!
只見它們一邊用那雙稚嫩的小手,輕而易舉的撕開了地仙眷屬的血肉之軀,一邊露出天真無邪的詭異微笑,然后大口吞咽著那些畸變腐化的血肉!
“組成它們軀體的血肉都來自于地仙化身。”
“之前地仙化身悄悄潛到了府城地下,想要從內破開府城,好讓它的眷屬長驅直入,獲得鮮活的人族血肉增強自己的力量,但幸好被姬無神牧首及時發現,他和機關道主的機關化身聯合將其打成了重傷。”
李玉荷指著那些機關怪嬰身上蠕動的畸變血肉,向余祿解釋道。
這怕是殷曉圣故意送上門的。
余祿在心中默念。
“地仙化身的大部分血肉連著部分靈蘊都被機關道主奪走,化做它修行的資糧。”
李玉荷皺著眉頭,卻始終不急不緩的說道:
“你想必很詫異,地仙一脈和機關一脈不是宿敵嗎?彼此之間必然會互相排斥,吞噬彼此怕是會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機關道主為何還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機關道主明明只是一位飛升成功的真仙,卻被冠以了道主的名號”
“正常來講,能夠被稱為道主的大能,往往都是真仙之上的仙王境界方可得此尊稱,而機關一脈卻并非如此,因為機關飛升的終點便是真仙,前方路途斷絕。”
李玉荷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將要涉及到一樁埋藏在歲月史書中的隱秘,便是她要說出口,也得謹慎的斟字酌句。
“這件事要從機關一脈的跟腳說起,機關一脈誕生于仙秦時期的古墨家。”
“墨家修士不甘心像是可憐蟲一樣,永遠只能抵抗異化和失控,他們想要根除瘋狂和詭異的來源,所以他們創造出了理智這一個與瘋狂相對立的道路,機關一脈便由此誕生。”
“事實也如他們所愿,機關一脈竟然真的徹底豁免了修行的代價,將修行從那瘋狂的源頭中解救出來,每一步都是經過天方算子的縝密計算,每一個變化都是萬象仙金的塑造,他們成功規避了所有的異化的可能,成功打造出了機關道主!”
余祿久久無言,心中有些敬佩。
他明白,在這方世界,異化墮落、瘋狂失控雖然是滅亡之道,卻也是強大力量的源頭和捷徑。
蠻荒時期的人族便是從古老的瘋狂中得到力量,才逐漸發展鼎盛,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便是那位天資妖孽的凡人也是在無盡的瘋狂之中,才獲得了足以令仙佛驚懼的力量。
如今的道佛大宗,即使有著諸多消弭代價之法,也不得不與異化失控相伴,永遠無法擺脫。
而這墨家卻要直接把異化失控的風險從修行中去除!
“這具終極造物寄托了仙秦墨家全部的希望和野心,他們想要賦予它仙王級別的力量,所以給它取名叫機關道主,甚至為它規劃出了最終的形態....”
“機關造物主!”
李玉荷面目凝重,緩緩吐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名字!
“他們失敗了。”
余祿不是在發問,因為當機關道主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就意味著那幫墨家修士失敗了。
“對,他們失敗了,天方算子在機關算盡之后也沒能計算出飛升后面的道路,機關道主的實力就此永遠的停滯在真仙境界。”
“最后一位墨家修士在被殺死前,只留下一句絕望的遺言。”
“理智與計算無法擴大知識,只有瘋狂與畸變才能演化出新的道路。”
李玉荷神情有些恍惚,如果當初這批尋道者成功了,可能世界的樣子會截然不同。
“機關一脈從誕生那一刻就幾乎是和整個血肉道路對立的,但血肉道路卻是流派最為廣泛的道路,地仙一脈也只是無數源流中的一支,甚至寬泛的來說,就連武道也可納入其中。”
“而機關一脈太弱小了,最強者也不過是一位真仙,血肉道路雖然很強,需要面對的敵人卻也很多,所以只有地仙一脈騰出手來,派出了部分力量,與機關一脈成為了宿敵,彼此印證道路,兩方在漫長歲月中不斷的蘇醒、沉睡,然后互相征伐。”
李玉荷將鏡子抬高了數分,讓他進一步看清戰場上的局勢:
數百丈的噬炎械龍從機關巨城中蜿蜒飛出,在萬丈高空中怒張機關鱗甲,噴灑出無窮無盡的太陽真火,毀天滅地的金色火焰席卷戰場,無情的將大批地仙眷屬炙烤成一塊塊黑炭跌落,空中到處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這是一面倒的局勢,尚未飛升成真仙的血肉參果童子地仙,怎么可能是機關道主的對手,更何況這背后還有著不為人知的交易。
“如今距離仙秦天朝已經極為久遠了,機關道主中途也局部蘇醒過幾次,但在人皇盟約的約束下,只能派遣出機關造物去尋覓開采靈礦仙金,以此補充自身損耗。”
“但這次機關道主的蘇醒和以往有些不同,或許是由于它感受到了人皇盟約正在逐漸失效。”
“它不再是循規蹈矩的修補機關巨城,而是抓住機會,主動吞噬了血肉參果童子地仙的血肉和靈蘊,于機關之軀中誕生了赤子之心,并產下了這三千機關怪嬰。”
李玉荷沉聲說道,這一舉動中蘊含的意味讓她感到無比驚悸。
“它想要尋求突破!”
盡管余祿早已從紅袍人身上得到了消息,地仙化身是拜魔教獻給機關道主的資糧,但他卻從未想到會是這么荒誕的方式!
“那它就不怕徹底成為瘋狂失控的怪物嗎?”
余祿心底發寒,一頭真仙級別的機關道主,天知道它發瘋了之后會獲得多么恐怖的力量。
“這已經是它最后能夠自主做出抉擇的機會了。”
“古墨家修士曾經在它的天方算子中埋下了最根本的道則,永遠不能傷害無辜人族。”
“人皇盟約還在,它就能做出這個抉擇,因為即使它淪為嗜血失控的怪物,也會被盟約當即抹殺,不會危害到無辜人族。”
“若是等人皇盟約消失之后,它便再也沒有選擇的機會,天方算子不會讓它做出危害人族的行為。”
余祿默然無言,心中卻對機關道主產生了些許同情。
“它想要沿著那批墨家尋道者的道路前行,所以它選擇讓自己誕生赤子之心,或許會被突變的血肉沾染瘋狂,或許能用理智壓服瘋狂。”
“它需要一種類似于血肉畸變的大變動來突破機關算盡后遇到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