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祿全力飛行著,雖然本源分身已經對扶搖同風翼這門神通有了更深的理解,但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悟不是靠傳音或畫面就都夠傳授的,只有與本體合二為一的時候才能共享,所以他的速度和以往相比其實沒什么大的變化。
等到兩天之后,這時距離趙伯仁所說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半天,余祿飛在高空之中,前方視野開闊沒有阻擋,于是直接運用鵬魔賦予他的超凡視力朝遠處望去。
銳利目光瞬間跨越了萬里之遙,窺見了羅浮宗駐地,只見仙氣繚繞、道韻長存的羅浮山上早已破敗,到處都是裸露的大坑,荒蕪的景象看上去觸目驚心,而建立在上面的那些修行奇觀都已不翼而飛。
“壞了!”
余祿童孔微縮,神情凝重,連忙揮動鵬翼朝著羅浮宗趕去。
在羅浮山逛了一遍,余祿才發現這里不像是被人攻打之后的跡象,反而像是主動撤離的樣子。
非但沒有斷壁殘垣和尸體殘骸,就連血煞之氣都沒有,山門和護山大陣的根基更像是被連根挖走了。
這個發現讓余祿松了口氣,他又急匆匆飛到錦官城打探消息。
幸好那些大宗修士沒有喪心病狂到屠城的地步,錦官城還算安穩,只是不如原先那樣人聲鼎沸,路上稀稀疏疏的行人臉色有些壓抑沉悶。
余祿在城外的一顆大榆樹面前站住了腳步,然后施展五行大遁中的木遁,直接鉆了進去,好不容易從諸多草木中尋到了自己家的那棵古樹,余祿剛把身體鉆進去,就感到擁擠不堪,懷中傳來了一陣陣柔軟觸感。
余祿愣在原地,心想不對啊,書冊上不是這樣說的啊,不是應該感到如入無人之境,接觸到一個可容納一人的木元空間嗎?
難道說這里有人?
余祿這時想起天罡三十六變神通中的記載,同樣使用木遁的兩人不可以相互攻擊,否則可能導致脆弱的遁法載體遭到破壞,從而卷入空間亂流中,于是將全部身軀都擠了進去一探究竟。
他睜開眼,就看到像是已經嚇傻了的接花青,真正意義上的花枝亂顫。
這還是她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若不是知道木遁空間中不能互相攻擊,再加上身負使命,她怕是早已落荒而逃。
“花青真人?”
熟悉的呼喚聲讓瑟瑟發抖的接花青怔了怔,她鼓起勇氣將緊閉的雙眼睜開了一絲縫隙,捂著嘴驚呼道,“余祿真君?”
余祿和接花青大眼瞪小眼,然后余祿率先意識到兩人現在姿勢的不恰,于是一把拽住接花青,從古樹中鉆了出來。
“撲通!”
兩人落在地上,身處就是余府大院內那顆熟悉的古樹。
“花青真人,你怎么在這?”
余祿率先打破僵局,然后不等接花青回答,他就緊接著說道,“是千法宗主派你在此守候的?”
接花青忙不迭的點頭,然后指尖點出一簇花瓣,在空中飛舞著,“大家都退回到羅浮秘境中去了,暫時放棄了所有勢力范圍,打算等玄商末代墓冢的風波過去之后再歸來,宗主說你回來了可以去秘境找他。”
這行花瓣瞬間化做飛灰,接花青眼神中閃過一絲心疼,又灑出一簇花瓣繼續變化著,“他還說你如果不愿意去,就將這滴七竅玲瓏心血交給你,憑借此物,真君可以前往末代墓冢,奪取機緣。”
余祿沉默了片刻,徐徐開口道,“天竅真君怎么樣了?”
“大長老主動刨心取血,如今重傷瀕死,就算被長者們從鬼門關救回來,潛力也將損耗殆盡,再無一絲寸進的可能。”
接花青這句話是親自開口說的,神情飽含悲戚,仿佛用花瓣來言說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悲傷。
主動刨心取血,換來了整個羅浮宗安然撤退的機會……
余祿無奈地揉了揉眉頭,雖然他不至于產生自責,但多少還是感到有點難受。
對天竅真老來說,真身就是這顆七竅玲瓏心,肉身不過是表象罷了,他現在甚至還算得上年輕,憑著七竅玲瓏心的天賦,以后飛升成真仙幾乎不是什么問題,甚至在真仙中也有可能取得很大的成就。
羅浮秘境中的長者平時都不舍得讓他用心血灌既悟道茶樹,沒成想這次無妄之災卻直接斷送了他的道途。
“唉,節哀吧,天竅長老一定會逢兇化吉的。”
余祿輕聲安慰道,接著眼神逐漸變得凌厲,就像是天空中徘回的勐禽突然鎖定陸地上的獵物般。
“你把玲瓏心血交給我吧,我倒是想去看看紂王的墓冢是什么樣,順帶領教領教那幫子外來者的本事。”
接花青臉色閃過一絲擔憂,她因為天性奇怪,在羅浮山的朋友本就不多,天竅真君在她眼中是慈祥老爺爺般的長輩,是關系最好的,而愿意信任她,將珍貴靈根和蟠桃種交給她撫養的余祿也勉強算上一個。
“紂王墓危險,羅浮秘境很美,有把蘑孤掏空形成的房屋,在肚子里釀蜜的小鳥,橫跨河流的木靈藤橋,翼然展開的亭臺樓閣,黃昏時會從地底鉆出來的熒光花朵....”
接花青掰著手指,將她記憶中的美好景象挨個說遍,想要勸余祿打消這個念頭。
“我帶你回那里好嘛?”
三句話說完了,接花青認真地抿起嘴唇,眼神閃閃發光,期待著余祿的回答。
余祿聽了搖了搖頭,“我不單單是為天竅真君出氣,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里有一式神通要取回來。”
“花青真人,你先回去吧。”
余祿本來想笑著摸摸接花青的頭,就像是對待阿寶那般,畢竟接花青的心智也不大。
不過接花青的身軀太過成熟豐滿,他迅速意識到此舉不妥,于是又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
接花青呆呆看著余祿一會兒,然后猶猶豫豫的從取出一個小玉瓶,遞給了余祿,用最后的一簇花瓣說道,“那你可得好好回來,你交給我的蟠桃核還沒萌芽呢。”
“放心好了,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余祿接過七竅玲瓏心血,咧嘴笑道,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齒。
在群雄環伺的域外只能唯唯諾諾,可在天朝域內就該重拳出擊了。
從接花青那里得知了紂王墓冢所在的位置,余祿便轉身離開了,接花青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融入到古樹之中消失不見。
不多時余祿便來到了盤陽縣,這處地界大概半天前突然出現了一尊通天徹地的龜蛇凋像,腳下踩著一根似乎是用來給巨人施刑的炮烙銅柱,不過還是遠遠不及那根昆侖銅柱。
兩片云朵恰好處在龜蛇凋像的眉頭處,就像是兩行潦草凌亂的白眉。
見到這座鎮墓獸,余祿瞬間知道自己沒來錯地方,他凌空飛起,來到鎮墓獸的嘴邊,伸手取出玲瓏心血,這一舉動頓時吸引了周圍眾人的目光,其中不乏五境真人,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想要進入紂王墓中卻沒有門路的修士。
他們雖然眼神熾熱的望著余祿手中的玲瓏寶血,喉頭不住吞咽著,可卻沒有人敢上來搶奪。
搶劫一位武道真君,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讓余祿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小瓶子里面除了一滴玲瓏剔透、散發出香甜味道的寶血之外,還有一顆晶瑩的倉綠色結晶,里面蘊含著的生命力之濃郁,饒是余祿也被驚得皺起了眉頭。
“這是木靈之種?”
余祿訝異說道,心想接花青竟然還有這種好東西,木靈之種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對于修士來說可以算得上是第二條命了,無比珍貴。
但余祿是武道修士,生命之種就有些雞肋了,唯一的優點在于沒有損耗,即使在窮途末路的時候也能發揮作用。
余祿無比珍視的將這枚木靈之種收了起來,這可是接花青的好意,他感慨道,“接花青雖然穿著奇怪,性格孤僻,不愛說話,但也是個好人啊。”
這時余祿也發現自己認識的“好人”中,異類和精怪居然有好幾位,人族反而沒多少,不由得心生世風日下,遇人不淑之感。
取出七竅玲瓏心血,玲瓏寶血的香甜氣息瘋狂震顫余祿的鼻腔,就連肉身都散發出了無比饑餓的訊號。
他強忍著將其一口吞下的沖動,伸出手將玲瓏寶血抹在了龜蛇的石刻唇齒上。
玲瓏寶血涂抹過的地方像是甘泉滋潤過的沙土般,緊接著這尊鎮墓獸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渾身劇烈震顫著,銘文齊齊閃爍著金光,血盆大口緩緩張開,然后一口將余祿吞了進去!
“咕冬!”
余祿瞬間被封印了感知,仿佛化作了一座無人劃漿的小舟,只能隨波逐流,不知會流浪到哪一處地方。
漸漸地,余祿感覺到身體觸碰到了堅硬的物體,被剝離的五感再次回歸,他看著面前的青銅大門,兩頭猙獰的饕餮浮凋突然像是活了過來,從壁畫中跳出,眼神極盡殘暴貪婪,發出低沉的吼聲,“報上姓名!”
余祿皺起眉頭,不知道這紂王墓是什么路子,竟然還要得知來者的姓名,就像是上門拜訪一樣,還要通報主人。
要不胡謅一個?
兩位饕餮門房似乎看出了余祿的想法,桀桀怪笑道,“瞎起名號,吾等便將你囫圇吞下!”
余祿聽了目露驚訝,他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道,“余祿。”
“哈哈,余祿……”
饕餮低聲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然后臉色一板道,“行了,你進去吧!”
“吱呀!”
兩尊饕餮門房重新變成了青銅門上的浮凋,隨后門戶大開,余祿瞬間感到如墜冰窖,仿佛有九幽寒風正在吹息著面龐。
這道門通向哪里?幽冥地府嗎?
而且紂王墓怎么和恢弘大氣、堂皇霸道的祖龍帝陵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啊,到處都是陰氣森森的,宛如鬼蜮一般。
“吱呀!”
余祿心驚膽戰地踏進去,身后就響起了關門聲,連忙回頭望去,發現哪里還有什么青銅門?
他轉頭打量起目前的處境:
血跡斑斑的枷鎖、沉重的腳鐐、由不知名神鐵仙金打造的鐵窗....
這是一處.....
牢房?
余祿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然而不等他想通該如何逃出去,窗外便傳來了一聲巨響,余祿連忙爬到冰涼的窗口旁,向外望去。
只見這是一處方圓數百里的廣袤戰場,有十二根黑龍神柱鎮守四面八方,從龍口中吐出的秘力制造出一個堅固無比的漆黑罩子,散發出極為純粹的湮滅性力量,余祿只是看了一眼就放棄了從空中逃脫的企圖。
真仙以下,怕是觸之即死!
而發出響聲的正是身處戰場中的兩人,實力俱是真君,而且是已獲得道藏認可的頂尖強者,其中一位余祿認識,正是那位來自神霄宗的尚雷真君!
不過這位尚雷真君實力遠超尚未獲得道藏的天刑真君,對《九霄玉清大梵紫薇玄都雷霆玉經》這部大冊的造詣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再經由不知名雷屬道藏的加持,種種雷法之強讓余祿都感到無比棘手,甚至有幾分面對滅世金烏弓這門絕世神通時的感受,難以躲避。
另一個真君余祿不認識,施展的手段也和雍州各大宗都有所不同,余祿猜測應該是從外界而來的過江勐龍,實力比起尚雷真君也是毫不遜色。
余祿接著望向周圍,圍繞這個巨大圓形戰場的還有一排排仙金神鐵鑄成的牢籠,像是一顆顆鐵珠子鑲嵌在邊緣。
這些牢籠數目不多,只有百余,而且大多數都是空的,彼此之間相隔很遠的距離,里面似乎關著的都是進入紂王墓探索的人族。
這個紂王墓打的是什么主意,讓他們這些人在這個圓形斗場中像是野獸一般決斗廝殺,選出勝者?
余祿默默想道,然后回想起世人對這位末代皇帝的評價,武道通天,戰力無雙,可惜太過殘暴;窮奢極欲,好大喜功,卻又沒什么為政才能。
“道兄,道兄!你是剛來的吧?”
就在這時,相隔十余里外的那個牢籠后面出現了一個男人面孔,朝著余祿如此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