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佛頭是無頭阿羅漢消失的頭顱嗎?但怎么會變成石像,還留在了寺外無法進寺?”
“無頭金身象征著為師所證阿羅漢圣果中的勇猛與偉力,佛頭中則是智慧與慈悲,至于為何會變成石像,為師也不知曉,只要記住這東西是你融合金身的鑰匙就好。”
“原來如此。”
余祿突然想起了之前頭顱似乎急切想要進入寺中,它恐怕也早就察覺到無頭羅漢身上的異變。
而且佛頭明明人畜無害,在此之前卻總是故意營造出詭異恐怖的氛圍,在余祿身邊咕嚕嚕的轉來轉去,應該是在擔心有人誤入這件九死一生的寺廟,害了性命,這才主動守護在寺廟外,想要將人嚇走。
確實和摩登伽女說的一般無二。
“時機已經差不多了。”
摩登伽女的身軀此時只剩下懸浮著的頭顱,她直直注視著正陷入沉思的余祿,眨了眨琥珀色的迷人眼眸,輕啟朱唇說道,“乖徒,為師要進來了。”
隨后那顆點著朱丹的美麗頭顱就化做一條條彩帶般的五色琉璃,倏然融入余祿身體中消失不見。
在那一刻,余祿能夠明確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中融入了一個全新的存在,
這種互相糾纏的層次極為深入,遠超神魂和肉身的融合,甚至涉及到了命格和因果的層面。
荊棘牡丹冠冕在余祿頭頂自然浮現,上面多出了一抹琉璃光,使得這尊冕冠顯得越發神秘莫測。
“師尊,你在里面嗎?”
余祿試著問詢了一句。
“沒錯,為師就藏匿在玄牝娘娘賜給你的專屬位格之中,也只有玄牝娘娘這位執掌大道至寶——玄牝之門的老派仙王,才能抵抵擋住地藏那家伙的探知,尋常仙王怕都不行。”
摩登伽女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輕快,余祿仿佛見到了一位琥珀眸子的天竺少女正在音樂聲中載歌載舞,“啊終于擺脫了,這個破寺……”
余祿卻沒有像摩登伽女那么樂觀,他向來喜歡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師傅,你有沒有想過地藏王菩薩或許在一開始就想到了你會如何脫困,他就是想要讓你尋找合適的人傳授三大妖經,教其修行天魔轉經輪,最后將蓮花寺給吞噬?”
余祿頗為委婉的說道,但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頗為明確了,那就是摩登伽女在這場脫困中其實并沒有自由意志。
她的一切反應都在那位眼下無所遁形,做的所有反抗看似是由自己的意志決定去做出的行為,但其實都在順應那位的心意,正中下懷。
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操縱方式,留給她的選擇其實都是織網人精心設計好的,最終都會走向相同的結果。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在余祿腦海中載歌載舞、嬌俏動人的天竺少女瞬間畫風一變,場景猛然放大,摩登伽女對著外面歇斯底里的大喊道,彪悍的聲音似乎要將余祿的天靈蓋給掀開。
就連荊棘牡丹冠冕都在微微顫動著,余祿嚇得連忙將其扶正,輕聲安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師傅,這只是徒弟的猜測。”
“不許瞎胡猜!”
摩登伽女咬牙切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好好好,只要是師傅說的,弟子就一定維護,只要是師尊的命令,弟子就一定遵從!”
余祿隨口敷衍道,不過見到這一幕,他反而越發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地藏王菩薩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肯定是和那位瘋王相關吧?畢竟阿難就是因瘋王而死,而摩登伽女代表佛門的菩薩、羅漢們前去問詢卻被地藏菩薩鎮壓下來,甚至連阿羅漢圣果都給剝離了,太不正常了。
“呵,少在那打馬虎眼!”
摩登伽女看出了余祿態度上的敷衍,冷哼一聲,不過聽到這話難免有些高興的。
余祿沒有繼續回應,而是查看起天地熔爐的進度。
在無頭金身逃走之后,又空出一間禪房需要去煉化,不過在融合了摩登伽女之后,煉化蓮花寺的難度就驟然下降,變得順利無比,再沒有絲毫凝滯、脹痛之感。
畢竟這所蓮花寺是她自身所化,又沒有像無頭阿羅漢、艷尸菩薩那樣衍生出神智,有著這重羈絆,余祿接收起來也就極為順利。
不多時,偌大一所蓮花寺就只剩下大雄寶殿、蓮花池,以及降三世明王目所在的那間禪房。
白骨菩薩的禪房已經被煉化了,她不知何時已經突然來到了余祿身旁,就這么近在咫尺的觀察著余祿,雪白的眼眶中圣火涌動,傳達出好奇和關切的意味,顯然是對摩登伽女不放心。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多謝菩薩關心,在下感覺好多了!”
余祿感覺聽白骨菩薩說話簡直是一種極致享受,便是傳說中仙樂、天籟都遠遠比不過這位朱顏白骨的只言片語,來的讓人心情明媚。
“那就好。”
白骨菩薩說完這句話之后,兩人就沉默了下來。
余祿突然想起摩登伽女先前說的那番話,‘不過她好像是自愿困于此地的,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問她。’
深吸一口氣,余祿不再猶豫,鼓起勇氣問道,“菩薩,您是因何……”
“七月十五日,白骨道會降臨此界,你可以前去觀禮。”
白骨菩薩似乎察覺到了余祿的意圖,直接先人一步地堵住了余祿的嘴,說完之后,她就匆匆踏空離去了,根本不給余祿反應的機會。
居然這么急著回避問題?
余祿看著那道紅妝麗影消失在無間神獄中,眼神透露出一絲愕然。
“可是你還沒說地點……算了,到時候肯定會鬧出天大的動靜,想錯過都難。”
余祿搖頭嘆氣道。
白骨菩薩為何會處在蓮花寺中,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總感覺困住白骨菩薩的不是蓮花寺,而是類似于因果這類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她和地藏王菩薩是合謀的嗎?又是為了什么呢?
余祿略顯苦惱的揉了揉頭發,感覺擺在自己眼前的謎團仿佛永遠沒有解完的那天。
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結局會是什么。
“師傅,大雄寶殿還要留下嗎?”
余祿自言自語道,蓮花池能夠產出元魂蓮蓬,自然是要原樣保留下來的,可大雄寶殿在摩登伽女走出之后,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當然還是要征求她本人的意見。
“白骨菩薩走了嗎?那就好,大雄寶殿就不用留下了,為師見到就煩,不過看不到外面發生了什么,還真是讓人有點郁悶。”
摩登伽女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想要她的愛徒識相點,讓師尊出來透透氣,畢竟她當囚犯的時候都能往外界伸手呢。
“那弟子就不客氣了。”
余祿只回答了摩登伽女前半句話,然后再度施展出天地熔爐,將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給罩住,迅速煉化起來。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地獄秩序也被補全到了百分之一,余祿凝神望去,這個數字宛如墨塊般模糊起來,然后又迅速變化的更加詳細。
千分之十四,不錯。
“師傅,你修行天魔轉經輪的時候也誕生出了這個能力嗎?”
余祿想了想,將地府秩序在戰斗中的種種表現傳遞給摩登伽女,輕聲問道。
摩登伽女見到畫面中余祿居然宛如酆都鬼帝般,言出法隨,威風凜凜,瞬間就坐不住了,一雙琥珀美眸瞪大,小嘴滾圓,無比吃味、艷羨的說道,“怎么可能,你這種神通能力為師聽都沒說過,你這是怎么異化出來的妖孽天賦啊!”
原來你也不知道……
虧我還那么相信你,以為你料定了一切,不斷給自己打雞血、幾經生死,這才撐到了勝利的曙光出現,沒有死在天亮之前……
余祿沉默片刻,眼神幽暗,他用無比滲人的聲音質問道,“那你還讓我去對付艷尸?你知不知道艷尸菩薩有多強,弟子差點就死在艷尸菩薩手上!”
與艷尸的那場戰斗畫面繼續推進著,摩登伽女越看越驚訝,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釋道,“不……不對啊,為師記得為師記得艷尸她雖然強,但絕對沒有這么妖孽啊!”
“這么多門無上仙術,再加上太陰尸解蛻形箓的秘力原本,艷尸恐怕是從虛空中撈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余祿默默收起了四圣王位格,卻發現和摩登伽女的溝通并沒有受到影響,只能幽幽一嘆,“師傅啊……”
“這也不能怪為師啊,有千萬惡鬼之力,加上諸海之力,仙人之下,戒色你的戰力絕對稱得上是天下無雙,可惜艷尸菩薩居然有三尸亂神肉魅大法和六欲離神肉餌術這種配套的無上仙術,戰力沒能發揮出來,不然艷尸菩薩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摩登伽女小心翼翼的說道。
“說這些沒意義,師尊,你也不想你的弟子出事吧?”
余祿循循善誘著。
摩登伽女愣了一下,總感覺余祿的語氣有點怪怪的,好像是毫不相干的旁觀者一樣。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把阿難刀借弟子吧,反正您現在也用不著……”
余祿靦腆說道,若是把阿難刀這件佛寶給搞到手,與割鹿刀一文一武,一個專斬因果宿命,一個征戰殺伐披靡,可謂是相得益彰,各種情況都能應對,再也不用擔心手上沒有趁手的武器。
“可以啊!”
摩登伽女爽快的答應了,然后就話鋒一轉,用噙著釋迦果香氣的語調,酥聲說道,“不過,好徒弟,你也讓為師出來透透氣唄”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多出一個頭罷了,世上千奇百怪的修士海了去了,就沒幾個是正常人的,這點形象改變還是能夠接受的。
“只是透透氣的話……平時可以,那我該怎么做?”余祿想了想,爽快答應了。
“啊,太好了,你不用動,為師自己來就好!”
天竺少女又在余祿的念頭里載歌載舞起來,手勢和眼神變化萬千卻不顯輕佻,甚至就連那白皙柔嫩的小腹都仿佛具有了靈魂一般,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讓人忘記時間流逝的魔力,語調輕快更是好似唱出來的一般。
在擺脫了五百具前世舊皮囊和沉重的阿羅漢圣果之后,摩登伽女格外的輕松和純澈,完全不像是一位活了千百萬年的傳說人物該有的樣子。
余祿默默想道,然后悚然一驚。
該死,是計!險些……
沒等他多想,余祿就感到脖頸間突然多出一道全新的意志,血肉也開始翻涌,骨茬孕育而出,并迅速生長。
眨眼間,在余祿的脖頸間就多出了一顆明顯的鼓包。
鼓包很快就長到了人頭大小,其中已經孕育出了完整的頭骨,頸椎骨也和余祿原本的頸椎糾纏在了一切,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后天嫁接,宛如天成。
下一刻,肉瘤般的鼓包兀自炸開,一顆天竺少女的漂亮頭顱鉆了出來,琥珀雙眸微微閉著,沐浴著這場血雨,嘴角頗為享受地勾起來,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新生。
余祿看著近在咫尺、滿臉血跡的摩登伽女,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雖然他也施展過三頭六臂神通,但心中的感覺截然不同。
“師傅,該把阿難刀給我了吧?”
余祿把目光從摩登伽女臉上移開,見她還是呆呆的,沒什么反應,忍不住催促道。
“知道了,諾。”
摩登伽女用舌頭卷出銼刀,上面還沾著晶亮的口水,就這么遞給了余祿。
“師傅,你就不能用元氣包裹著遞給我嗎?用手也行啊。”余祿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頭。
“沒辦法啊,為師又不能控制你的身體,你丹田內的元氣自然也調動不了,要不乖徒,平時無事的時候,你把左手借給為師用,如何?”摩登伽女睜著琥珀色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說道,就像是一位背井離鄉、寄人籬下的少女,就差在臉上大寫一個慘字。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自己……
余祿斬釘截鐵的說道,“想都別想,以后就連你平時想出來,每次都必須得到我的允許,不能隨意出來!”
“啊,好過分!我可是師尊……”
“哪有師尊會惦記徒弟肉身的?”
余祿毫不留情的說道,自打揭穿了她的真面目以后,師父就越發脫線了,不裝了,攤牌了。
和那個高冷不愛說話的豢龍仙僧判若兩人,當然說好聽點是恢復了本真。
“走了,戒色,該去把佛頭撿回來了,等會為師還得把你這無間神獄給調理一番,真是太亂了。”
余祿點了點頭,再次來到了那片熟悉的山林,一眼就看到了萬念俱灰的佛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