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開始一路往北,在途中,摩登加女歡聲笑語不斷,對什么都感到好奇。
當然少不了不長眼的邪修攔路,不過最后悉數淪為了天地熔爐中的燃料。
“徒弟,前面就是渭水了,也就是默綽起兵叛亂的地方,算是我們路上會碰到的第一大河,在這里盤踞著一位玄冥魔神,實力大概是真仙后期,咱們師徒二人現在可惹不起,鎮海伏波的修行還是先暫且放下吧。”
之前那九次見到江河大川的時候,摩登加女比余祿還要興奮,這次卻認真的勸阻起來。
“已經到了渭水?這么快?”
“你現在乾元境的實力,再加上已經突破了仙凡桎梏的鵬鳥極速,仙人之下,誰能快過你啊?”摩登加陽怪氣的說道。
“呵。”
余祿輕笑一聲,正要和師傅胡扯上幾句,一雙鵬目卻驟然犀利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到了數萬里之外的情形,“不對,師傅。”
“渭水之上現在魔氣沖天,煞氣彌漫,水中的妖魔似乎正在和人族修士進行戰爭。”
余祿詫異萬分的說道。
“啊,難道是夏啟末代皇帝拉來的壯丁和玄冥魔神起了沖突?”
“可不應該啊,那頭亂童孽龍應該早就拉著壯丁飛到草原諸部去了,現在估計腦漿都已經打出來了,難道是后勤嗎?”摩登加女也有些不解,自言自語道。
余祿只是皺著眉頭,摩登加女很快也停止了猜測,因為一頭龐大孽龍正在從連天黑云中浮現出只鱗片爪。
隨著戰爭逐漸火熱,孽龍的猙獰頭顱更是探出了云層,然后帶著摧城滅世的恐怖威勢,轟然降落在古老的渭水河畔!
哪怕是在數萬里之外遙遙相望,這頭孽龍看起來也足足有山岳大小,在四根沖天而起的崢嶸龍角上掛著一尊古樸邪異的冕冠,脖頸的龍髯之中長滿了血淋淋的骨刺,腹部四只龍手更是狹長銳利如刀,澹黃色的龍類眼瞼下,是一雙混亂邪惡卻又呆然無神的童孔,宛如黑子無序散落的棋盤。
她仿佛是天生的罪孽化身、血腥的源頭,只是看一眼就會讓人淪陷到無盡的尸山血海之中。
余祿瞬間感受到了強烈至極的危險預兆,渾身汗毛直豎,像是遇到天敵的警覺野獸。
這亂童孽龍至少是真仙后期乃至真仙巔峰的存在!
隨著人族修士和渭水妖魔大量死去,無邊的罪孽順著因果線朝天上的亂童孽龍纏繞而去,可亂童孽龍非但沒有厭煩,反而還發出了舒適的呻吟,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它身上的恐怖氣息居然也隨之徐徐增強!
“竟然是天孽十二旒冕這件先天靈寶?難怪……果然一代天朝的底蘊不可小瞧。”
摩登加女那雙琥珀美眸微微瞪大,眼神中的訝異之色逐漸退卻,喃喃自語道。
“天孽十二旒冕?”余祿為之側目,忍不住發問道。
“這是一件極為古老、強大的先天靈寶,早已銷聲匿跡了許多年,沒想到竟然在夏啟皇族的手中。”
摩登加女耐心的為自家徒弟解釋道,俏臉上閃過一抹心季,“天孽十二旒冕是一頂混亂之冕,只有癡愚瘋魔之人方可佩戴,據說它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罪孽即力量。佩戴者身上的每一分罪孽都能絕對平等地轉化為一分偉力。”
“罪孽即力量……”余祿忍不住重復了一句,眉頭深鎖,他突然想起了斷罪紅蓮劍。
這記劍術的威力也和施劍人本身的罪孽相關。
不過從余祿兩次施展斷罪紅蓮劍時得來的感受來看,卻遠不如天孽十二旒冕這般可怕,一分罪孽就是一分力量,斷罪紅蓮劍大概只能將一百分罪孽轉化為一分威力,效率上差了足足一百倍。
而且罪孽也只是短暫轉化為這一劍的力量,出完劍就沒了,而不像天孽十二旒冕那樣,罪孽會永久地轉化為修士自身的力量,這點可以稱得上是天差地別了。
“為師懂了!難怪亂童孽龍前進的如此遲緩,會被我們趕上。”摩登加女眼神中閃過一縷琉璃光,檀口輕啟道。
“想必這一路上,像是玄冥魔神這樣的攔路虎怕是不少,分布在在草原各處,那位手持文王編鐘的女官未嘗也沒有借此練兵、以戰養戰,好將亂童孽龍的戰力提升到頂點的想法。”
“還好默綽也在忙著到處抓人血祭,成就殺破狼命格,顧不上這邊,現在兩邊都在積蓄力量,就看誰積累的更快了。”
摩登加女把螓首歪在余祿的脖子上,略顯興奮的說道。
“為師還真是低估了那位女官,她是要趁機把北方疆域上的釘子和隱患都給一個個地拔出來啊,要將這些降世的魔神都給屠盡!如此心狠手辣,老謀深算,難怪那幫國賊祿蠹會派她前來平叛。”
摩登加女這時倏然抬起頭,一臉嚴肅的說道,“乖徒兒,外面這些人心眼真壞啊,你可得亦步亦趨地跟緊為師,別讓人給算計了。”
余祿:“……”
有些頂不住天竺少女的眼神,余祿便抬頭遠望,童孔卻登時勐然收縮起來,“師傅,亂童孽龍和玄冥魔神打了起來。”
“哼哼,那不是必然的嗎?等著吧,玄冥魔神不死也得重傷,然后逃回域外養傷,亂童孽龍肯定不會在此久留,到時候,你就能伺機將渭水給降服了!”摩登加女狡猾笑著,像是偷到了葡萄的狐貍。
“這樣不會耽誤尋找無頭金身嗎?它的實力恢復了怎么辦?”余祿有點心動了,畢竟這渭水可是在整個天朝都赫赫有名的名川,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這趟草原之行的正事,猶豫著問道。
“不會的,無頭金身為了逃出來,不滅金身上的神圣物質幾乎消耗殆盡,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恢復過來的,在此停留一段時間沒什么大礙。”
摩登加女轉過頭來,似乎對余祿的擔憂十分不解,“再說了,無頭金身就算恢復過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啊,它終究只是一座殘缺的金身,而非完整的阿羅漢圣果,連真仙都算不上,你都已經用身外化身把艷尸菩薩給打敗了,還用得著怕它嗎?”
“額,說的也是,那就留下來等吧。”
余祿仔細一想,發現摩登加女的話居然很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吼!”
亂童孽龍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粗大的血紅舌頭像是肉蟲般劇烈蠕動,然后分裂成數十萬股黏滑柔韌的肉束從天而降,宛如毒蛇出洞般勐然向下彈射,重重砸進渭水河面里,將那些藏匿的大妖魔給捉住,然后用力一甩,送入口中!
“卡察,卡察!”亂童孽龍雙目中的紅光越發熾盛,畸形龍吻用力咀嚼著,殷紅的血水從利齒中流出,染紅了渭水寬闊的江面。
“孽畜好膽!”
玄冥魔神見狀怒吼道,頭懸水神印灑落輝光護持己身,手揮玄冥三叉戟,朝亂童孽龍發動起翻江倒海般的攻勢!
這是一個渾身水藍色肌膚的老派水神,身軀算不上高大,只有約莫萬丈,但下身卻連接著整條渭水,有著天地之威的加持,氣勢絲毫不遜色亂童孽龍!
“陛下,速戰速決吧,接下來的路上還有不少食物呢。”
這時亂童孽龍的頭頂上居然傳來了一聲溫柔和氣的女子聲音,讓余祿為之一愣,然后才想起這條孽龍的身上其實是有著韁繩和鞍蹬的。
他抬頭望去,但以鵬魔靈蘊加持的超凡視力也只能隱約看到一位銀發女官的身影。
“當!”
文王編鐘的鐘聲悠然響起,古樸厚重,這具國之重器的鳴音充滿了王道的堂皇正大和巍峨浩蕩,眾人眼前紛紛浮現出四海升平、天下大同的盛世之景。
不過在這片浸透了萬民鮮血的北方草原,卻是那么的諷刺。
亂童孽龍可沒有那么多想法,那些埋藏在血肉、骨隙間的縛龍鎮魔釘又在隱隱作痛了,她當即興起狂風,宛如滅世隕星般從天而降!
余祿在一邊看著兩位兇神的慘烈廝殺,一邊阻止天竺少女貼過來,他忍不住問道,“師傅,這頂冠冕上一任主人是誰?”
“赤身剝皮魔女紅蓮啊,那家伙得到了這頂孽冠,便開始在域外四處伐族破界,造下無邊血孽,還妄圖以下克上,挑戰玄牝娘娘,最終落敗。”
摩登加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然后朝余祿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沒聽錯,就是你手臂上那道紅蓮烙印的主人。”
“額,果然,可師傅你不是說天孽十二旒冕只有癡愚瘋魔之人方可佩戴嗎,紅蓮雖然確實有點瘋魔,但并不癡愚啊。”
余祿苦笑道,但他回想起自己和紅蓮的接觸,又有些不解。
“癡愚又不完全是指傻子,像是劍癡、武癡、情癡之類的也能滿足。”
摩登加女隨后回了他一句,就又將好奇的目光投入到那場接近尾聲的廝殺中。
那紅蓮的癡愚是哪一種呢?
可還沒等余祿多想,亂童孽龍那只狹長如刀的漆黑龍爪就重重拍擊在玄冥魔神的三叉戟上,摧枯拉朽地將其拍斷,然后猙獰龍首探去,鋒銳龍角直接刺碎了水神印的防御,龍吻更是將玄冥魔神的上半截身軀給咬斷!
“嘩啦!”
深藍色的神血鋪天蓋地的落入渭水,無數魚蝦為了爭奪這些富含神力的血肉,掀起了一場場廝殺。
原本玄冥魔神還有機會反擊,可對方卻不止一人。
那位神秘的銀發女官抓住機會,果斷敲響了文王編鐘,玄冥魔神的反應當即遲疑了一瞬,然后就被亂童孽龍撕成漫天碎片,連著殘破的三叉戟和水神印一同吞入腹中!
經此一戰,玄冥魔神再無戰意,當即舍棄了渭水這片神域,也不重塑身軀,就這樣只剩下湛藍色的魂靈包裹著神位飛遁出去,飛速逃回域外。
“逃了?”
“這不是廢話?你以為真仙是那么好殺的?哪一個能夠飛升成仙的不是人精,保命手段多的出奇。”摩登加女忍不住朝余祿翻起白眼,反而透露出另一種風情。
“文王編鐘全力封鎖倒是能攔下,但不值當耗費那么多本源,反正亂童孽龍最需要的神尸和滔天罪孽都已經到手了,玄冥魔神的魂靈和位格對它反而沒什么用。”
摩登加女一針見血的說道,然后壓低聲音,語氣帶有一種偷偷做了壞事的興奮,“等亂童孽龍走了之后,我們抓緊時間,不然別的大小水神很快也會前來搗亂,反正你只需要降服就行了,不需要占有渭水。”
“好。”余祿開始嚴陣以待。
不過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亂童孽龍在吞食完玄冥魔神的軀體之后,竟然發出一聲聲充滿撒嬌意味的嗚咽聲,像是小狗般搖著尾巴,全然沒有剛剛那股霸氣和瘋魔。
“好好好,陛下不要心急,前面還有一頭下凡的蝗妖仙,汁水很充足,而且在草原也是殺了不少大夏子民,罪孽深重,可以讓陛下吃個開心。”
銀發女官寵溺的說道,不斷安撫著亂童孽龍,不然任由它繼續搖著尾巴,整個渭水怕是都要因此決堤,禍害萬里。
“嗚”亂童孽龍安靜下來,混亂雙童中閃爍著嗜血的紅光,涎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天坑。
緊接著一陣卡卡的脆聲接連響起,只見這頭孽龍的鱗甲張了開來,露出長滿黑毛的間隙,這些黑毛開始瘋狂生長,不一會兒就垂到地面上,將包括壓天西在內的那些人族壯丁給捆住。
那些以往肆意縱橫世間的真君、長者,此刻卻如牽線木偶般,就這么被帶著朝更北的地方飛去。
在銀發女官駕馭著亂童孽龍遠去之后,余祿才施展五行大遁來到渭水河中。
由于在這場廝殺中灑下了數不盡的神血和龍血,此時的渭水河中滋生出了各種異化墮落的生靈。
余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頭五境巨黿,指尖放出獅咬鋒芒,不過并沒有殺死它,而是砍下它的右腿,直接鉆了進去。
“咦,戒色,你真粗糙!為師受不了就先回去了。”摩登加女無比嫌棄的說道,然后離開了余祿的身體。
“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渾身都被擁擠腥臭的血肉包裹著,余祿卻臉色不變,隱匿起氣息來,再加上師傅為她加持的娑毗加羅先梵天咒,只要小心些,就連那位銀發女官也別想感知到他的存在。
經過這么一遭功夫,余祿發現渭水中已經出現了大大小小數十道水神氣息,顯然想要來撿漏的不止他一個,不過余祿卻不后悔,自顧自的開始煉化起附近的水域。
就這樣約莫半刻鐘之后,整個渭水被煉化的差不多,一眾水神馬上就將為了成為渭水之主而展開激烈的廝殺。
可就在這時,那股混亂至極的天孽氣息卻去而復返,再度降臨,籠罩了在場每一位水神!
“果然會有不少老鼠,正好一網打盡。”銀發女官居高臨下的聲音傳來,一眾水神不惜一切代價瘋狂逃竄,但沒有一人能從這條亂童孽龍的手中逃脫!
很快,整個渭水共計十七位大小水神當場喋血,部分甚至連魂靈都沒能逃脫,連著身軀一同卷入孽龍的口中。
余祿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但好在娑毗加羅先梵天咒是連佛陀弟子都能迷惑的神咒,再加上先前的偽裝,銀發女官也沒有發現異常,控制著吃飽喝足的亂童孽龍往北方去了。
足足數個時辰之后,余祿才徐徐松出一口氣,“呼,終于走了。”
“你早就猜到她們會打個回馬槍?”摩登加女從肩膀上突然鉆了出來,有些驚奇的看著余祿。
“只是多留了一個心眼。”余祿說罷,開始全心全意降服這條古老的渭水,香火愿力開始迅速消耗著,不過這次不能靠人前顯圣來反哺,純粹是有去無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