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要上了嗎?”
“我要上了!”
“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啊——”
“哇……”
“這黏糊糊的腥臭和溫度……真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覺得這種白色的液體很美味呢……”
“喂,你們有沒有人看到我的‘法蘭西之翼’……”
“噗———”
這天下午,顧淵推開儲物室的門走了進來,迎接他的卻是一股散發著淡淡腥臭味和香氣的溫暖乳白色液體。
牛奶,是熱牛奶。
“……你們兩個,在這里干嘛?比賽噴牛奶?”
顧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地被噴了一臉牛奶,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也很難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不過他還趕時間去操場占場地,也就懶得和陶奕詩和尹天計較了。
“不是,是Puma他,他對牛奶有一種天然的抗拒心理。我們正在想辦法幫他克服。”
“……”
果然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理由,顧淵已經無力吐槽了。
一想到這兩個思維如此奇特的家伙都能夠在前天結束的月考中取得比自己高的成績,顧淵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想要當場重開的沖動。
“奇怪……我明明記得昨天就放在這里的,怎么不見了?”顧淵皺著眉頭打量著儲物室的門后,在那一堆什么體育用具都有的雜物堆里,并沒有他那顆“法蘭西之翼”。
“淵哥,你在找什么啊?”尹天湊過來問到。
“足球。”
“嗯?足球?這里不是有嗎?”尹天從雜物堆里抱起一顆已經磨得連商標都看不出來的紅白色足球。
“不是那個。我的是‘法蘭西之翼’。”
“嗯?有什么區別嗎?”
“那當然不一樣,普通足球是三層,但這款足球采用的是Impranil系列聚氨酯原材料,一共五層。”顧淵一邊掃視著儲物室的角角落落一邊說到,“區別可大了。”
“嗯……不是很懂。”
“哼,找到了。”顧淵從儲物室的另一個角落里找到了他的‘法蘭西之翼’,向陶奕詩和尹天展示到,“你們看,白色的外殼上裝點著法國國旗藍、白和紅三色,外層材料經久耐磨。而中間層材質則在保護足球不受外部傷害的同時,還賦予了足球非凡的彈性。內層是一層聚氨酯泡沫,由數百萬個微小球體組成,從而鑄就足球完美飛行弧線。最后,用聚氨酯粘合劑將一層特殊滌棉織物作為基底與表層粘合起來。簡直就是一件超凡脫俗的藝術品。”
“喂,顧淵,你怎么還在這里啊,別秀了,趕緊走啦走啦走啦,再晚就真的沒場地可以踢球了。”
眼前的少年穿著英超豪門切爾西的隊服,頭發是自然卷,風拂過的時候會微微地顫動,眉眼之中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英氣,如果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的話,絕對可以在這所學校的任何一個地方吸引到大量少女的視線。但無論顧淵怎么想,都只有把這個家伙放置在一個沒有聲音沒有情緒的世界里才能夠心平氣和地夸獎他一番。
陸晨,外號六晨,顧淵也叫他老六。
現任足球隊長和教練欽定的下一任校足球隊隊長,高一(3)班的物理課代表,因為其俊朗的外表、比例完美的身材和陽光開朗的性格,不論在學生還是老師中都擁有著超高的人氣,但美中不足的是,這樣的運動少年卻有著不太合外表的沙啞嗓音。
而且這家伙的嘴巴里總是會吐出一些帶有嘲諷意味的話語,以至于在和他比較熟悉的人里還有著一個“大陰陽師”的外號。
“行,走吧。”
活動課時的教學樓空寂如林,偶爾經過三三兩兩的人,無一不是用手遮住頭頂的陽光快速邁步,然后又很快消失在視線所能觸及的范圍里。
但操場上卻完全是另一番光景,暮夏的光在綠茵地上拼湊出一副溫熱的場景,金屬圍欄上的藤蔓長得茂盛,墨綠色的葉片在暖風中翻轉出淺淺的灰白。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等到校工們注意到她們時已經得意洋洋地爬滿了操場南面的大半圍欄。
陽光下的空氣里充斥著濕潤的因子,這是江南獨有的悶熱時期、
跑道上,兩條細長的影子漸漸走近,淺淺的光暈彈出,打在少年干凈的白襯衣以及少女及膝的藍色百褶短裙上。這一刻,顧淵的耳朵里,只剩下了鞋子與塑膠跑道親吻的聲音。
從跑道的最內側經過,大約是三步的距離,不遠不近。
“喂!顧淵!看球啊!”陸晨的聲音響起。
回過神的瞬間,一個旋轉著的黑白足球就這么猝不及防地砸到了他的臉上。但這還遠遠沒有結束,一只亮著AG釘的鞋底向他的腳腕鏟來。
疼痛像是潮水一樣,一點一點地涌過來,漸漸吞沒掉所能分辨的界限。
腳踝、膝蓋、腰部、肩膀、知道脖頸,漫過皮膚的冰涼順著中樞神經傳導到大腦皮層。
細長的人影靠近了過來,顧淵很努力很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但瞳孔里仍舊無法辨清那陽光下的面容、
跑道瞬間變得好似沒有盡頭,顧淵恍若掉入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夢境。
“嗯……啊葛誒!!!!!”
不知過了多久,顧淵忽然大叫了一聲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坐在校醫室的病床上。
“噫吁——我靠,你突然怪叫什么,嚇死我了。”
“誒?老六?”
“呼——還好,你這就醒了,校醫室的老師說如果你過十分鐘不醒就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陸晨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遞給他一瓶冰鎮的佳得樂,“拿著,用這個敷一下額頭上的被球砸到的地方吧。”
“謝謝……”顧淵接過那瓶藍莓味的能量飲料貼在額頭上微微隆起的地方,然后兩人的視線默契地落向了他那被冰袋覆蓋的右腳踝。
“能動嗎?”
“我試試。”顧淵嘗試著勾了勾腳趾,伴隨著酥麻感一同傳過來的是如同針扎一般的疼痛,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看樣子不太行。”
“害,真是的,林洋那個家伙,也太不當心了,怎么能在訓練中鏟球呢?這么危險的動作。”陸晨拍了拍顧淵的肩膀,對他說到,“你放心,我們會架著他來給你道歉的,而且,足球隊里,估計也不會讓他繼續待下去了。”
“他應該也不是故意的,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更何況是在比賽的前夕。”顧淵道,“林洋學長也算是球隊的老將了,沒必要在因為這點事就將他驅逐出去。”
(雖然……亮鞋釘放鏟,總感覺不太像是意外的樣子……)
“嗯……你也別管十一月份的市內賽了,先好好養傷吧。林洋那邊,具體該怎么處理,也要看你的意思。”
“嗯。”顧淵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你今天有點奇怪啊?”陸晨突然側過頭盯著顧淵的眼睛問到,“感覺不在狀態啊,那種速度的球你沒道理接不住啊。呼!難道說,你在想喜歡的人的事?”
“喂……喂,別亂猜啊。”
“要說能夠讓你心生雜念的事,也就是這種了吧。”陸晨壞笑到,“讓我想想,是那個時候出現的……池妤嗎?我懂得啦我懂得啦,畢竟她可是相當相當受歡迎吶。”
“這么可能啊!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顧淵不自覺地將視線移開了一秒,“她不是有喜歡的人嗎?”
“你說的是今天在她旁邊的那個男生?也不一定吧。”
“咕嘟咕嘟……”顧淵擰開佳得樂的瓶蓋仰頭喝了起來,沒有說話。
“喂,你喜歡她,和她喜歡誰,這是兩碼事啊。”陸晨道,“退一萬步說,喜歡的人已經心有所屬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因為你喜歡她,所以你的眼中就只有她了。對其他的人和事都提不起興趣。這是你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木心不也說過嗎——我愛你,與你何涉?”
“喂喂,別裝得一副自己很有經驗的樣子行嗎?”顧淵朝他翻了個白眼,“別以為看了幾本言情小說就覺得自己滿腹經綸了,實戰和理論完全是兩回事啊。”
“這么說……你承認了?”
“唔。”顧淵被他說得猛地嗆了一口,“咳……咳咳……我可沒這么說過,你可別憑空污人清白。”
“嗯~?”陸晨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兩手一攤,身子以一種古怪的頻率扭動了起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喜歡就喜歡唄。而且,行不行,是由女孩子那邊決定的,又不是你。”
顧淵擦去嘴角的淡藍色液體的痕跡,轉過頭看著一臉老神在在的陸晨。
(這家伙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砰——”的一聲,校醫室的門被人很暴力地推開了。
“你是豬嗎!踢個球都能受這么重的傷!”齊羽的聲音響徹天際。
“喂!你冷靜一點啊,我可是傷員!”
“冷靜?冷靜是什么?能吃嗎?”
“你的腳踝腫得像正在發酵的面團。我對醫學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你這樣會導致終生殘疾嗎?”柳卿思端詳著顧淵的右腳踝說到。
她手里還拿著一本深藍色封面的了不起的蓋茨比。
“喂,能不能說點吉利點的話……”顧淵撇了撇嘴,忽然,他注意到,隨著齊羽和柳卿思的到來,陸晨的舉止立馬變得局促了起來,穿著運動鞋的腳在地面上不安地挪動來挪動去。
“你們兩個怎么會來這里?”
“我們在文學社啊,剛好一抬頭,就看到你發生了悲劇。”忽然,齊羽仿佛想到了什么,昂起頭皺著眉凝視著他。
顧淵被她盯得發毛,問道:“干嘛?”
“我在想,你現在這副樣子,還能夠參加明天的流星雨觀測活動嗎?”
“嗯?你們也要去看流星雨嗎?”陸晨仿佛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參與進來的話題,“我也……”
“明天?!”
“嗯,準確地來說,是27個小時以后。”柳卿思點了點頭,“也就是10月11日的晚上九點三十分,活動將準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