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如果對方知道自己要說什么的話,就不用特意回答了啊。”
“但是,紫楓姐說過,就算沒有意義,也要認真回答。”
“額……道理是這樣沒錯……”
走在黃昏的大街上,顧淵抬起頭看著橘紅遙遠的天空,發出了一聲嘆息。
“終于結束了啊。”
“還沒有呢。”
“誒?”
“雖然阿姨是同意了我們的提議沒錯,但是決定權還在陳穎自己的手里呀。”齊羽道,“如果她不愿意留下來的話,他們會一家都搬到C市去哦。”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顧淵說著拿出了手機,給姜紫楓回了一個OK的表情,“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紫楓姐那邊也搞定了,現在,就只剩下卿思和學生會那邊了。”
回完消息,顧淵沒有急著熄滅屏幕,而是點開和池妤的聊天窗口,發了一個沙雕表情包過去。
“噫~好惡心哦你。”
“咳!咳咳……沒有人告訴過你偷看別人手機屏幕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嗎?”顧淵用干咳掩飾著自己的尷尬,臉頰微微地紅了。
“嘁,我又不是偷看。只是一不小心,一不留神,一不經意,瞄到了而已,誰讓你把手機舉那么高來著。”齊羽撇了撇嘴。
“唉,隨便你怎么說吧,這么半年來,我早就對你的本質已經有了深刻的認知。你就是一個變異后的鋼鐵鴨嘴獸,嘴硬得令人發指。”
池妤發過來一個蹦蹦跳跳的小鴨子的表情,顧淵則反手發過去一張老鴨湯的照片。
“總而言之,希望她們一切順利。”
陳穎一個人坐在公園的單杠上,吳鑫站在前面的冰淇淋車后面,故作深沉地望著天空發呆,雙腿晃蕩著敲打著地面,他的脊背在殘陽的鋪射下漸漸衍生出透明的光,仿佛是將他全身穿透了一般。
吳鑫腳上的兩只鞋子一紅一綠,據他說這叫非主流,陳穎不懂,她只知道吳鑫自從初中畢業之后一直在混日子。今天的太陽落下去后,明天還會再升起來,時間相對于他來說是可循環的。總而言之,他每天做的,無非就是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就像現在。
盡管是深秋,盡管這時候是溫度陡然下降的時節,但吳鑫手上的蛋筒似乎從六月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巧克力味的,奶油味的,香芋味的……雖然口味經常變化,但是那種蛋筒的牌子卻從來沒有變過。因為喜新厭舊是很容易的,而從一而終卻是很難的。
腳下淺淺地堆了幾片葉子,應該不是楓葉,就算太陽的余暉把它們鍍得滿面通紅也不是,因為這座公園里根本就沒有楓樹。
陳穎打量著公園對面的那兩棟樓,它們深深地陷落在彼此帶來的淺灰色陰影下,一只麻雀撲棱著翅膀簌地飛過,像是劃破空氣般的響聲打破了岑靜。
“你要走了?”
“嗯。”
“一路順風。”
“好的。”
“小穎——”
身后傳來了柳卿思的呼喚,回過頭,別著寶藍色發卡的少女站在夕陽下,身旁是一路蕭瑟的秋景,滾滾的人潮沿著馬路一派洶涌,車燈絡繹不絕地閃過眼前。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柳卿思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
“卿思……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陳穎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
“感覺。”柳卿思在陳穎身邊坐了下來,和她肩并肩,“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嗯……誒?”陳穎望了望四周,吳鑫的身影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怎么了?”
“沒什么。”
“是吳鑫吧,我好像看到他了。”
“嗯……”陳穎沒有否認。
“振作一點嘛,不要垂頭喪氣的。”柳卿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穎,我想問你,如果不考慮外部因素的話,你愿意留下來和我們待在一起嗎?”
“我……我不知道。我想和你們待在一起,但是卻……”陳穎回答道,“說實話,在加入文學社的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深夜,我幾乎沒有時間可以用來寫作,隨著課業負擔的加重,原本是我不可放棄的愛好的它,似乎正慢慢地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那,小穎在寫作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覺呢?”柳卿思問道,“壓抑、痛苦、煩躁、還是平靜、放松、空靈?”
“嗯……大概是后者吧。”
“那就沒有問題。對現在的你來說,文學還沒有從愛好變成負擔,它仍然是你的避風港,可以保護你免受來自其他方面壓力的侵擾。”柳卿思道,“還不用放棄它呀。”
“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陳穎的語氣里明顯染上了沮喪的色彩,“我要走了,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去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去一所誰也不認識的學校,和一群素不相識的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害怕那樣的生活,我不是一個擅于社交的人,認識新的朋友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你爸爸的工作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剛剛顧淵他也給我發來了消息,說,你媽媽她也答應重新考慮搬家這件事。所以,現在你的意見很重要。”
“誒?”陳穎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怎么回事?”
“是紫楓姐想的辦法,她覺得,是否留下要由你自己來決定,不應該受外部因素的干擾。”柳卿思道,“所以,小穎,你愿意留下來嗎?”
看著柳卿思的閃閃發光的雙眼,陳穎終于露出了笑容。
一天后的下午,文學社的活動室里,少年們改變了桌子的位置,將陳穎圍在了中間,被顧淵、齊羽、柳卿思等一干人眾星捧月地圍坐著。少女們嘰嘰喳喳地聊著天,顧淵坐在馮子秋的身邊大口大口地喝著冰鎮橙汁,時不時轉過頭看一眼靠在書架旁的姜紫楓,溫暖的夕陽氤氳在她的側臉,仿佛不真實的幻影。
“哇!我太羨慕你了小穎!居然有這么好吃的點心!為什么你從來不偷偷帶一點給我~”
今天的文學社還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羅依。這位天然呆的女孩正因為自己的朋友能夠留下來而興奮得笑著,當然,也許還有桌上這些高級點心的原因。
“紫楓姐、羅依、卿思、顧淵、齊羽還有馮子秋,謝謝你們這次愿意幫我,我……”
“灑灑水啦~”顧淵擺了擺手,結果被齊羽用力得頂了一下小腹,差點把一口果汁噴出來。
“你們是我最最好的朋友,這次真的謝謝你們,多虧了你們,我和我的父母,才能夠繼續留在這里,留在我們的家鄉,繼續工作、生活……”陳穎站起身,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顫抖著舉起了裝著果汁的易拉罐,“我們……我們一定要一直在一起!”
“干杯!”
所有人一同舉起了手中的易拉罐和杯子,碰杯,玻璃和玻璃,金屬和金屬,玻璃和金屬碰撞著,發出截然不同的清脆聲響,然后便各自仰頭喝下自己的那一杯。
只有姜紫楓一個人站在稍遠處,只是輕輕地笑了笑,朝陳穎點了點頭。
與這里相比,樓上的學生會辦公室里就沒那么熱鬧了。
門口上方藍底黑字的房間名牌,“學生會”三個大字清晰地印入眼簾,不愧是南華高中權力最大的學生群眾組織,這個辦公室和其他社團的活動室的規格完全不一樣,雙開的實木大門彰顯著恢宏的氣魄,一路延伸到電梯門口的玫紅色地毯更是透露著一股高貴的氣息。
但是,在這奢華的房間內部,一個齊劉海短發的少女正抱著頭在堆滿了文件課本和各種參考資料和雜志的辦公桌上崩潰,這個坐在靛青藍靠背椅上雙腿甚至不能完整夠觸到地面的女孩已經一半陷入了瘋狂。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會長大人,你又犯下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過錯。”一位端著咖啡的男生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戴著淺銀色邊框的眼鏡,一頭黑發梳得整整齊齊的,“樓下的文學社似乎正在開慶功會呢。說起來,上次姜紫楓托你去做的叫停學籍轉移的事,怎么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袁瀟!袁瀟你一定要救我啊袁瀟!”白雨萱一把撲了過去,抱住了自己這位青梅竹馬的大腿,哭唧唧地說道,“當時他們把學籍檔案交給了我,讓我存回檔案室,可是,可是……”
“你不會弄丟了吧?!”袁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一把將這位共同成長了十多年的富家大小姐從地上提溜了起來,而白雨萱則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
袁瀟剛要嘆氣,忽然,一個棕色的文件袋就從白雨萱的外套里掉了出來。
“……”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
“啊!找到了!袁瀟你真是個天才!”
“唉……會長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兩人的影子被窗戶里照進來的夕陽拉得很長,遠遠望去像是一座連在一起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