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我是冠軍哦!你知道嗎!我打破了學校塵封了十年來的記錄誒!!”
顧淵剛走沒多久,卿思剛躺下,齊羽就嘩啦啦地沖了進來。有些無奈又忍不住想笑,她坐起來的時候摸了摸有些酸脹的腳踝,才發現竟然微微泛著紅腫。用手指輕輕地按了按,鈍鈍的痛感傳了過來。
最近總是這樣,即使沒做成什么,也很輕易就會受傷。
“一般來說,在動畫啊電視劇啊電影小說啊什么的里面,這樣急于顯擺自己成功的姿態,都是會受到制裁的。”
把密密匝匝的破碎情緒藏在心底,卿思笑著對撲倒在床邊的齊羽說著。
“……嘿嘿,可是路上好多人都在夸我誒。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其實已經可以走了,只不過醫生讓我再休息一會兒。”
“那就好。這樣至少你不會錯過整個運動會,還能玩上一段時間呢。”齊羽乖巧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昨天小穎才在這里躺過,今天就輪到你了,最近大家真是多災多難啊……”
“誒,對了,你不用參加頒獎典禮嗎?我記得不是安排在下午開場的時候嗎?已經快開始了吧?”
“那個不重要啦,我讓子秋幫我去代領了,反正都是一個班的,而且還是凌瀟瀟那個小丫頭在負責。”
“不重要嗎……明明都拿了冠軍,而且是很不容易才拿到的冠軍呢。”
“拿到冠軍很開心啊,我現在就很開心啊,但是獎牌什么的,就不重要啦。”
柳卿思抬頭看著面前的閨蜜,齊羽抿了一小口手里的蘇打水,然后也扭頭看過來,用有點復雜的笑容望著她。
“你竟然真的跑完了。”
“啊……?”
“你當時叫我一起參加的時候,我以為你在開玩笑,即使真的報名了以后,我都沒覺得你是認真的。”齊羽的表情在浮動的日光里和往常不太一樣,卿思看著她,一時間也說不出話,只是“呵”了一聲。
“對你來說很不容易吧,一個體測八百米跑個及格線結束,都要在教室里萎靡一整天的女生,突然要去跑三千米的比賽,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思思,你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當時我沒有問你,但是現在,我還是想知道原因。”
“……”卿思看著她,這丫頭的表情——似乎是認真的。雖然總體說來,這樣的表情應該會被歸類到笑容里:彎彎的眉毛,勾起的嘴角,鋪滿陽光的臉頰,但那眼神對于她來說,的確是相當少見的,在她自己真的在意某樣東西的時候,會擺出的那副眼神。
“你真的想知道嗎?”
“想啊。”
齊羽單手扣開易拉罐的拉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后把汽水罐遞給她,冰涼的鋁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躥上她的皮膚,卿思接過來抿了一小口。
“其實我也不知道。”
“啊?”
“小羽,我問你,如果明知道不能獲勝,那么參加比賽的意義又是什么?”
“我……你是說這次的跑步嗎?”
“嗯……”卿思點了點頭,她的側臉在陽光下被暈染得有些模糊,但有一種獨特的美,“明知不可能的努力,希望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都不寄希望于奇跡的發生,那么努力的意義又是什么?明知道不會有好的結果卻還要去挑戰……到底是勇敢還是愚蠢?”
“我不知道這么做到底愚蠢還是不愚蠢,但是挑戰本身就是勇氣的證明,勝利只是對勇氣的嘉獎罷了。”齊羽迅速喝光了自己的飲料,然后趴在床上,用那種小鹿一樣的眼神望著卿思,卿思不知所以地看著她。
“當然,這僅僅局限于體育比賽,別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嘻嘻。”
“嗯……”
“你是在說上午的跑步比賽吧,對吧?”
“是,就是在說上午的跑步比賽。”齊羽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卿思認真地回答,“跑到一千五百米的時候我真的想死,仿佛血液都在沸騰,胸口像是要炸開一樣,當時就特別后悔為什么要報名參賽,但是又想要堅持下來,好像堅持下來跑完全程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似的。但實際上沖過終點線之后,我腦子里想的全部就只有‘水、水、水’了,完全想不到其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得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啦。”
“思思。”齊羽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她,然后又叫了她的名字一次,“柳~卿思。”
“嗯?”
齊羽站起身來,湊到床邊,俯下身子,笑瞇瞇地抵到卿思鼻子跟前。突如其來的氣氛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但短短幾秒后,齊羽把手抬起來,攬住了她的肩膀,在她還沒說出話之前,一把把她擁進了懷里。
“思思你一定,一定要開開心心地活著,你是為自己而活,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人。”
卿思屏住呼吸打量著齊羽,日光中空調的冷凝水順著管道的下端滴落。
“好。”
她說。
“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不要為別的事情煩惱啦~”
風中,蘭花和陽光的氣息縈繞在鼻翼前。
顧淵打了聲哈欠,站在教室辦公樓頂的天臺上,好久沒有來這個地方了,這里看起來比之前似乎整潔了些,整天風吹日曬的,地上竟然沒有太多的灰塵。兩旁仍舊沒有欄桿,雖然不太安全,但也因此提供了一覽無遺的視界。如果要說哪里最適合拍學校的全景,那這里排第二就沒有地方可以排第一。
他漫無目的地眺望向遠方,人最多的地方還是操場,滿眼都是五顏六色的人海,在廣袤的天空下自由自在地來去,林蔭大道和鐘樓旁也三三兩兩地有著零散的幾個,空氣里彌漫著蘭花的清香,可能是海拔高的緣故吧,即使被太陽直射著也不是很熱。
他舉起相機,望著取景框里的畫面,左右轉了一圈,卻遲遲按不下快門。
拍點什么好呢?或者說,那家伙,想要的是什么樣的照片呢?
完全想不出來啊……
顧淵嘆了一口氣,在塑料長椅上坐了下來,捧著相機望著一碧如洗的晴空發呆,這時他忽然聽到了輕微的響動,似乎是有人在推動那扇有點生銹的門。
這時候竟然會有人到這里來?他詫異地看過去,果然看到那扇門艱難地移動了下,形成了一道可供一人通過的夾縫。
“紫楓姐?”看清那人的臉,顧淵不禁叫出了聲。
“嗯。”她嘴角僵住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這里竟然會有人,不過很快緩了過來,“顧淵?你怎么也在這里。”
“來拍照。”顧淵朝她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接著問她,“紫楓姐你怎么來了,高三的同學不是只有參加了項目才能出來嗎?難道說你也……?”
“我隨便報了個項目,然后不去參賽,自動棄權。”
顧淵吃了一驚,然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好聰明啊!”
“其實有不少人都這么干吶。”
姜紫楓笑著走過來,是她常見的那套裝束,酒紅色的百褶裙,白色襯衫,長發梳著馬尾,臉頰白皙,輪廓分明,深褐色的瞳孔里閃著動人的光。
“所以紫楓姐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出來散散心,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既安靜景色又好,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顧淵注意到她手里拿著一本棕褐色的筆記本。
“這是……?”
“一些我隨便寫的東西,你要看嗎?”
“啊……不用了不用了。”顧淵擺了擺手,“紫楓姐也需要散心嗎?”
“嗯?為什么我就不用散心?”
“因為……在我們眼里,你就想是萬能的一樣,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永遠冷靜、沉著,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就像是陳歌給人的感覺一樣。”
“哈哈哈,你們把我當什么了呀,我也是人吶,而且還是很普通的那種。”姜紫楓說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但語氣里去帶著一股難掩的疲憊,“也會有煩惱,也會有情緒,也會不堅強。”
“紫楓姐你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沒有。”
誰都知道這不是正確答案,但她卻沉默了很久,當顧淵以為她不再回答時,她嘴角漏出一句:
“都過去了。”
顧淵笑了下,但很快就不笑了,別過頭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兩分鐘,但感覺上就像是一兩個世紀那么漫長。
顧淵起身往門口走去,走了一半又返回來,手里拿著一枚硬幣。
“紫楓姐,還記得你去年和我說過的拋硬幣法嗎?”
“嗯?”姜紫楓朝他看過來,目光柔軟得像月光。
“我不知道紫楓姐你遇到了什么樣的困難,也不知道我們能幫上什么忙。但是……拋硬幣一定會有一個結果的,不管是正面還是反面,如果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就拋硬幣吧。至少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啊……如果面臨的抉擇不止兩種結果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抱歉,好像什么忙也幫不上……”
“噗。”姜紫楓捂著嘴笑出了聲,“這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演講了。”
“啊……唉……”
“但是很有幫助,謝謝你,顧淵。”
“啊?”
“即使你什么也沒做,我也已經覺得好多了。”
“真的嗎?”
“真的。誒,你不是要拍照嗎?來,我們合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