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和思思聊些什么?”
“沒什么,就是隨便聊聊,講到考大學的事。”
“哦?那她怎么說?”
“她沒什么想法吧,反正,其實也沒什么選擇。”
“好像也是呢,她那樣的人。”
“她那樣的人?”
“是啊,和我們不一樣。”
樹木的枝葉宛如屋頂般牢牢地覆蓋住這操場邊沿的小門,陽光透過綠葉之間的縫隙,斑斑點點地照射在地面上。
他們互相倚靠著,互相交流著。
光線從他們上方的樹蔭穿射下來。
偶爾,微風吹過,輕撫他們。
顧淵如同磐石般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跑道,注視著眼前的這幅光景。
他感覺上帝在啟示他,正在向他傳達著非常重要的訊息。接力跑手們飛快地在跑道上奔馳,肌肉舒張收縮,揮灑著汗水,這幅景象就像是世界另一端的一幅畫作,很是神秘。
“其實我們也不一樣呢。”
池妤冷不丁蹦出的一句話著實嚇了顧淵一跳。
不知什么時候池妤的視線已經轉移到了他的臉上,淺笑著,眼里反射著星星點點的陽光。
“欸?”
“你不覺得嗎?”
“嗯……覺得什么?”
顧淵懷有一絲詫異地回復道,說實話,他不是很理解池妤所說的“不一樣”到底是指什么東西。
“就是我和你啊,我們其實是不一樣的人呢。”
“我們?不一樣?”
“噗——”看到顧淵臉上有些震驚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池妤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然不一樣啦,你學理科,我學文科,你是男生,我是女生,哪里都不一樣嘛,要是一樣,不就出問題了嗎?怎么這個都反應不過來啊,笨死了你。”
“啊呵呵呵……”顧淵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略帶無奈地撓了撓鬢角。
說完,池妤移開了視線,她環視了一下遮蓋天空的樹葉,跑道邊擁擠的人墻,還有樹下的陰影里坐著的女生,然后略有領會地呢喃了一句:
“真是個好天氣呀。”
顧淵望著她,心里有些打鼓,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貓叫,他把視線轉過去,發現一只小貓順著操場邊的鐵柵欄爬上了樹,然后又從槐樹上踩著落葉跳了下來,把身子像是繩子一樣在他腳邊纏了又纏,面朝著柵欄另一邊的方向,輕輕地擺動著尾巴。
“這只是叫Joey嗎?”池妤問道。
“不是,Joey是黑貓,這只的毛色更灰一些。”
“它們是兄弟倆嗎?”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它們常常在一起。”
顧淵慢慢蹲下來,然后輕輕地把手放在了貓咪的腦后,灰色的毛就像是棉花一樣柔軟,但它脖子后面的肌肉繃得很緊,而且心臟怦怦地跳得很厲害,像是剛剛受到了什么驚嚇。
“好可愛。”
灰色的貓咪看上去很親近人的樣子,它的額頭不斷摩擦著顧淵的手心,池妤伸手想要去摸,結果剛一靠近,灰貓就站了起來,小跑著從旁邊的小門穿了出去后便再無蹤影。
“奇怪啊,只有Joey三天兩頭地把文學社當自己家,這只貓雖然總是和Joey混在一起,但從來沒有進來過,平時也不和我們有什么接觸,只有江璐會經常喂他貓糧。”
顧淵的話音里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余韻,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原來是接力比賽已經結束了,光顧著聊天了,根本沒顧上比賽。看到齊羽怒氣沖沖地朝他這邊走過來,顧淵頓時感覺腦袋的壓力開始升高。
“顧——淵——”
人未到,身先至,不愧是以王熙鳳自比的女生,就連出場方式都如出一轍。
然后,顧淵的小腿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
“痛……痛啊!”
“你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為什么不參加比賽啊!子秋他腳都那樣了還一定要上場,如果你能夠去頂替他的話,他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了啊!說什么參加比賽不得獎就沒有意義之類的話,池妤,你說說他!”
“噗——”
看著被齊羽數落但又不敢吱聲只好顧左右而言他的顧淵,池妤忍不住笑了出來。
關于那個白天后續的記憶,就像是思維被切斷了一樣,沒有了任何影像。
再次亮起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因為沒有晚自修,顧淵一個人走到了校史館。這片區域在學校的西北角落,附近沒有人,只有兩盞隔著幾米看著有些昏暗的路燈。抬頭眺望可以看到校史館后面的山坡,其實只是一個海拔并不高的小山,但在黑色的天空下,還是會給人一種非常巨大的感覺。
近一點的地方有一片黑漆漆的雜木林。
門是關著的,但是沒有上鎖,透過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某個房間還亮著燈光。
顧淵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不遠處的路燈下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帶著帽子,陰影遮擋著臉,這種一點都不尋常的裝束一下子加劇了他的緊張感。
“他是什么人?”
這一問題不停地在顧淵的腦海中盤旋。
但就在這時,這一疑問立刻被中斷了。
那個人取下了帽子,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在路燈的光線下他的臉被顧淵一下看得很清楚,即使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十分明顯的痕跡,但顧淵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在卿思剪報里出現過的那個人的照片,那個消失了很多年的記者。
張云。
竟然會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見到他,顧淵忽然覺得周邊的一切就像是毫無現實感的幻影……
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的人居然就這么輕易地出現在了眼前。
但是要如何開口呢?
似乎是發現自己在被盯著看,張云朝顧淵這邊看了過來,這個頭發稀疏的男人用有些詫異的目光注視著他,然后就邁步朝這兒走了過來。
“同學,這里是校史館嗎?”
居然是問路?
顧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管仲廷老師,是不是在這里工作呀?”
“你找他做什么?”
“那也就是說,他在這里工作咯?”
一句話的來往就陷入了被動,顧淵不禁變得有些焦躁起來。
“你是張云嗎?”
“嗯?”
仿佛完全沒想到的樣子,頭發稀疏的男人向后退了半步,然后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十七歲的男生,但是并沒有回答男生的問題。
“你是那個,在十年前校址搬遷的時候發表過報道,但是最終因為某種原因被撤回報道的記者,張云嗎?”
說著說著,顧淵的聲音逐漸平穩了下來,他盯著張云的臉,想要從那張歲月痕跡明顯的臉上看出點什么端倪來。
“你認識我?”男人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在那疑惑中還夾雜著些許不安。
“嗯。”顧淵再次點了點頭,他看著張云的眼睛,說,“我不僅認識你,而且最近一直在找你。”
“找我?”張云仍然沒有聽懂顧淵的意思,他干記者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從面前這個少年的年紀來看,他那篇報道發出的時候,這個男生應該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對,找你。我想知道當年南華高中的文學社,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而那件事,跟你,又有什么樣的關系。”
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令張云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是……為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冷靜下來。
他試著思索了一下眼前的情況,當時的意外并沒有官方報道,因此能夠知道十年前那件事的人應該本就不多,而過了那么久,還能知道的這么清楚的,正在上學的孩子就更是罕見了。除非,他是從非官方的渠道了解到這些信息的,那么也就是說……
“你是從哪里了解到這些的?”張云的心里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但他還是問了一句。
“是我們自己收集的。”
“你們?”
張云愈發感到意外了,竟然有一群學生對當年那件事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