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雖然不知道楊浩的目的,但那個家伙應該不會故意制造這樣一個信息來誤導自己,所以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但是什么東西會和花有關?而這個東西和那個幾乎沒有在那四個人敘述的故事里出現的沈雪茹又有什么關系?
從super lucky出來以后,顧淵走在正午的大街上,頂著太陽慢慢往江邊公園走,還好是二月,陽光不至于熾熱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灑在身上,只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旁邊的公路上傳來了一陣喧鬧的喇叭聲,而且還有爆竹一樣的隆隆聲傳過來。
顧淵駐足望了眼,只見道路兩旁擠了一些臨時停車的轎車,把路中間的兩條車道讓了出來,原因是后面駛來了一輛禮炮車,禮炮車后邊大約五米的地方,跟著一輛擺滿了花的靈車,再后面則是跟著一輛用藍布包起來的卡車,剛剛聽到的就是禮炮的聲音。
“花圈……花……”
顧淵不自覺地收回散開的意識,瞇眼望向靈車側面的黑字貼紙,上面寫著“南山千歲陵園”的字樣,在五年前城北的暮北陵園開放以前,一直是市里面最大也是唯一的公墓。
難道說“花”指的就是掃墓時的花么?
顧淵腦海里閃過這樣的想法,于是轉頭就搭上了去城外的公交巴士。
“南山公墓……對啊,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十年前那會兒全城就那里一座公墓,火葬以后幾乎只能葬在那兒,以他們幾個人和葉秋玲的關系,應該每年都會去掃墓,所以,只要查證一下掃墓的人,就能知道和葉秋玲關系比較密切的人了……”
雖然不是什么高峰期,但畢竟是周末,公交上的人也不少,座位被占得滿滿的。顧淵選了個靠門的位置站著,想著方便一會兒下車,沒想到才走了幾站,車上的人越來越多,也一點點地把他往車后排擠,一直被推搡著向后挪動,這時候司機忽然一個急剎,顧淵的鞋帶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向旁邊傾倒了過去。
“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兩手撐在前后排座位的椅背上,臉幾乎貼到了對方的后腦勺,顧淵一邊道歉一邊想要把身子撐起來,這時候,耳邊傳來了輕靈溫和的聲音。
“你也要出城啊。”
是聽不出太多感情的語氣。
面前那人緩慢地回頭,看到了瞪大眼睛彎著腰愣在那里的顧淵。
顧淵也看到了她,女生整個了無生氣的模樣,讓男生不禁遲疑了幾秒。
“喂……為什么你會在這趟車上啊,你家不是在西面嗎?完全是兩個方向啊,兩個方向。”勉強在擁擠的人群中站直了身子,顧淵如是說。
“這句話對你來說也同樣適用啊,顧-住在西面卻要從北邊出城-淵-先生。把對您來說無比寶貴的周末時間用在擠公交上,能冒昧地問一句,是為了什么呢?”
“明明是我先提問的……應該是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吧,而且,對于一周只放一天的東陽來說,你的假期要比身處南華的我更為寶貴才對吧,同在一輛公交上,怎么說的好像只有我在浪費時間似的……”
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遇到陸思瑤純屬意外,誰能想到一寸光陰一寸金的高三最后一學期的周末假期,兩個人竟然會剛好搭乘同一輛公交去往城外,而且還偏偏是這種又尷尬又累死人的姿勢。顧淵手扶在兩邊的椅背上,像個比薩斜塔一樣矗立在那兒,身體下方的陰影里坐著陸思瑤,女生安然自得地繼續看著車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還是在調查那件事吧,上次我幫過你的那件事。”
女生沒有回頭,但說話聲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脆生生的。
“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不然呢,還有什么能夠讓你這么上心。”
“別說的我好像是個死宅一樣對其他事都沒有興趣啊……”
“唔,和死宅也差不多吧。”女生瞇著眼睛看著窗外,“你就是要去那個地方吧,太遠了看不清,就算從最近的車站下車,走過去也要好一會兒,你怎么會選這條線。”
“啊?”顧淵抬頭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在郊區低矮的房屋群后邊露出來的一個山坡,那里就是南山千歲陵園,的確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沒錯,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都聽到了哦,你上車之后自言自語說的那些話。”陸思瑤輕聲說,“而且,在路邊的時候我也看見了,一直盯著靈車看的你。所以,你就是要去公墓沒錯吧。”
“確實如此……所以你其實早就看到我了是嗎?那你怎么也不喊我一下……”
“喊你干什么。”
“誒?”
“只是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就要在擁擠的巴士上喊他嗎?”說著陸思瑤站了起來,低頭繞過顧淵扶著椅背的手,朝附近的車門走去,“到站了,你要下車嗎?下一站可就回到城北總站了。”
原來已經到了終點站,車上稀稀拉拉地不剩下幾個人,前頭的司機大叔回頭正在朝后面喊,顧淵匆匆忙忙走下車,看到陸思瑤已經走到了十米開外的十字路口,正在等紅燈,便快步跟了上去。
穿著一身藍色秋裝的少女,披著長發站在十字路口前,指尖勾住的手機上,垂下來的銀色鯊魚吊墜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人眼睛疼。
“什么叫只是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而已啊,我們好歹也是一起長大的啊……”
“所以呢,”兩人站在斑馬線這頭,“我該叫你什么呢?朋友?同學?還是和我一起長大的人?我們現在是什么樣的關系?除了‘一個認識的人’,你還能想出一個更合適的詞來嗎?”
身著制服的交通警察占得筆直,揮手指揮著交通,天空繾綣著金白色的云,太陽高懸在空中,橫七豎八的電線切割著天空,公交起步的廣播聲隱隱約約傳來。在身邊等待綠燈亮起的人群,脫下了冬裝,在初春的微風里邊搓手邊談笑。
紅燈變黃,預示著綠燈即將到來的倒計時閃動著變更。
十、九、八、七……
“這個……”顧淵一時語塞。
“想不出來吧,你的腦子也有枯竭的一天吶。”
陸思瑤的語氣還是冰冰涼,但那句話上翹的尾音,顧淵總覺得……
總覺得聽起來……
好像……
有點高興?
三、二、一……
人群開始騷動,黃燈跳轉,綠色的光芒覆蓋而來,女生邁步跨過斑馬線,男生撇了撇嘴,還是跟了上去。
“所以,你今天到底是要去哪里啊,說是散心,結果卻跑到城郊結合部來……”
“到了。”女生忽然停了下來,駐足抬頭,男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前方是一個大約五米高的石牌坊,上面用綠色的漆寫著“南山千歲陵園”六個行書大字。
“是這里……誒,喂!……”
抬頭看了一眼的工夫,女生已經又開始往前走了。
“你到這里來散心?周末跑到城郊陵園來散心?”
“怎么了,不可以嗎?”女生回答得很輕巧,“有臺階有森林,而且有很好的陽光,用來散步不是很合適嗎?”
“可是……”顧淵看了看正路兩邊店鋪,不是賣花的就是賣花圈的,偶爾夾著兩家便利店和小餐館,“正常人真的會到公墓來散步嗎……”
“我本來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從小別人不就這么說我嗎。”陸思瑤稍微側了側頭,隔著兩步的距離,顧淵站在那里。
隨著自己的目光,他也看過來。
雖然這句話說的是事實沒錯,不過從她自己嘴里說出來,反倒讓顧淵有點心生憐惜,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他對眼前這個女生的成長經歷可以說是了如指掌,而對方亦然。從小到大,有太多因為被外表吸引而靠近結果卻因為性格避而遠之最終甚至在背后惡語中傷的人出現過。而知曉這些的只有一路見證了全部的他。因為這種維系,即使已經很久沒有見面,視線交匯的瞬間,還是會涌現出過去“親密無間”的錯覺。
“你自己怎么也說這種話啦……”顧淵下意識地想要掠過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我可從來沒覺得你奇怪啊,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但是,我覺得你挺奇怪的。”
“嗯……誒?”
“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的事那么上心,卻經常對身邊人的事視若無睹。這樣的人是挺奇怪的吧。”
“喂……我只是想把堅持了那么久的事做完而已,不管是做什么,半途而廢都會讓人覺得很難受,哪怕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只要有了開頭,就會一定堅持到結尾。”
“是嗎。”陸思瑤笑笑,“大概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吧。”
“什么亂七八糟的……”
“所以,快點吧。”
“嗯?”
“你不是要找東西嗎?快去吧。”
“誒?……嗯,那你呢?”
“四處走走。”女生說著已經轉過了身,朝著陵園右邊的小路走了過去,和顧淵要去的服務站在相反的方向。
“這家伙……不會真的是來散步的吧……”
顧淵看著女生遠去的背影喃喃到。
耀眼的陽光下,穿著牛仔長褲和深藍色夾克的女生走向松木掩映的小路,每一步都踩著金燦燦的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