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泥土氣彌漫在空氣中,這個氣味可以說是人人都喜歡。相比于天天干燥的呼吸,帶些濕氣的空氣讓人無比清爽;迎面吹來的涼風預示著這場雨的來臨。路上的人腳步都加快了速度,騎車的人,無論是蹬的還是擰的都盡自己最大努力讓自己速度變快。云漸漸堆積起來,把藍天攪的混沌;高架上的車響起了憤憤的喇叭,不時的有車打起雙閃,車頭和車屁股開始爭吵。
雷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車頭和車屁股愈吵愈烈,在他們后面不遠處跟著一輛黑色商務,司機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方向盤時不時的看看后視鏡里一排排的燈光,又看看前面的爭吵,側著臉說:“四眼兒,咱們要遲到了。”后排看手機的人抬起頭,框架眼鏡反著光,看了看前面看了看后面,說:“嗯,從小就沒有準時過。”剛準備低頭看手機,又說:“你也一樣。”司機笑了起來,手指接著敲打方向盤。
雨終于來了,光臨了這座城市;雨把車砸的噼里啪啦;爭吵中的車頭和車屁股也停了下來。高架上的車子像被大雨沖走了一般,緩緩的動了起來,大雨沖開了堵塞,也沖散了人群。
黑色商務車在路上全速前進,導航里傳來行程已過半的提醒,楊四眼的眼睛離開手機屏幕,看著前方快速退去的路燈長出一口氣,說:“慢點開,祥子。”司機一絲不茍的盯著路回了一句:“緊張不?”后排的人又說:“開慢點。”司機自顧自笑了笑,腳下使勁,儀表盤轉到了140。楊四眼心里在想著祥子的問題,他多希望在高架上多堵一會兒,看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離他心里想著的那個人越來近,雨點化成針扎著他的心。
城南悅賓花園酒店發出的金光讓這雨夜變得不那么壓抑,雨水沖刷了一切,唯獨沒有沖刷掉酒店里這份喜慶。羅馬柱旁立著新郎新娘的照片,酒店大堂坐著幾位記錄禮金的長者,手里拿著金邊的水筆,笑瞇瞇的看著前來放紅包的客人再用自己最得意的字體在紅紙上寫下名字和禮金,然后隨手把紅包丟進身旁的筐里;筐里裝滿了就會有一個年長的女人笑瞇瞇拿紅布蓋起來放在一旁,換一個空的筐裝扔進去的紅包。
雨還在下,夜晚已不再像白天那么悶熱。一身灰色西裝的男人看了看手表,嘴里念叨一句:“今天他不會還遲到吧。”身邊站著一個身材矮胖的人,說:“他什么時候準時過?”酒店里傳出了司儀的聲音:“各位來賓,歡迎大家來到悅賓花園酒店參加新郎韋何立先生和新娘顏曉雨的婚禮,婚禮將在十分鐘之后進行。”灰色西裝的男人整了整衣領說:“走吧。”轉身向大廳走去;矮胖的男人看了一眼遠處一排排的路燈,轉身跟著灰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去。
酒店外圍的馬路上就能隱約聽見悠揚的曲調。黑色商務車伴隨著這份金光與悠揚緩緩駛進停車場。
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停下車,婚禮進行曲也接近了尾聲,雨依舊把車砸的噼里啪啦。祥子打開車門,看著楊四眼一動不動,伸手抓著楊四眼衛衣的帽子:“咱能不能像個爺們一樣,有什么不敢見的,多少年過去了,能不能認出來你還不一定。”
楊四眼看了祥子一眼“這就是我為什么穿這一身。”楊四眼說的很平靜,隨即打掉帽子上的手,從車里鉆出來,整了整帽子,對著祥子說:“信封呢?”祥子從上衣里摸出來一個粉紅色信封遞給楊四眼。
兩人一前一后,楊四眼穿著衛衣運動褲走在前面,祥子和那些人一樣西裝革履走在后面;雨水讓楊四眼緊張的心情更加緊張,迎面而來的燈光和歡笑聲在楊四眼看來是刺痛與刺耳。
“你好,楊四眼和雷祥來給顏曉雨女士道喜。”祥子面帶笑容看著面前的長者,楊四眼把信封放在長者面前:“這是我們的心意。”楊四眼擠出一個笑容;長者看了看這個格格不入的信封,扶了一下眼鏡,提筆問:“這是多少?”
“十萬。”雷祥答;長者頓了一下,在紙上邊寫邊問:“請問是楊四眼是哪幾個字?”
“木易楊。”楊四眼點了點自己的眼鏡。長者也沒問什么,寫完便招呼服務員帶他倆進去。
長者看了看信封,把信封放在身后的筐里,對旁邊年長的女人說:“送卡的今天可是獨一位啊。”女人聽到后瞪大眼睛,便用紅布把這最后一筐紅包封了起來。
雷祥帶著楊四眼從現場的外圍繞進去,楊四眼低著頭緊緊跟著前面找座位的雷祥。賓客席里那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二人,起身揮手招呼二人,雷祥眼睛尖看見了他,拉著身后的楊四眼彎著腰快速的過去。雖然已經很小心地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是濕漉漉的兩個人擠進賓客席里還是引起了現場的一些混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過借過。”雷祥壓低聲音挨個道歉,終于來到了座位。楊四眼拿起桌布擦了擦眼鏡,這才看清這一桌子人———都是他的高中同學。
司儀說完了那些陳年舊詞,對著后臺的方向大聲的說:“現在,我們用最熱情的掌聲與祝福有請新郎新娘登場——!”
現場響起婚禮進行曲,花瓣從天而降,燈光從耀眼的金色變成了溫柔的淡黃色,新郎輕輕抓著新娘的手,新娘時不時害羞的捂著嘴笑,走到臺前的時候,新娘把頭埋進了新郎肩膀后面,新郎輕輕的摟著新娘的肩,新娘這才露出面容來。這個時候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兩位新人的婚紗照,音樂變成了今天你要嫁給我。
楊四眼看著臺上那位像天使般的女生,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光像一個大手一樣撫摸著他緊張的軀體,他就這樣正對著看著她,身邊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楊四眼的四個眼睛里都是她,他多么希望她的眼神可以從自己身上劃過,哪怕只是一眼。楊四眼腦子里開始回蕩著她的名字,新娘的名字,顏曉雨———楊四眼的前女友。
楊四眼看著他們交換戒指,看著他們宣誓,看著他們擁抱,接吻;顏曉雨的眼神從來沒有來到楊四眼這邊,楊四眼緩緩拿起桌子上的酒喝抿了一口,此時顏曉雨向他們楊四眼這桌打招呼,端了杯酒走了過來;楊四眼看見顏曉雨這一動作立馬把剛放下的酒杯端了起來,仰起頭一飲而盡,起身準備離開。
“楊四眼。”細柔但又帶點嚴肅的聲音從剛起身的楊四眼背后傳來。“好久不見了。”這個聲音再一次出現。
楊四眼站定,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低著頭,扶了一下眼鏡:“十年了,曉雨。”楊四眼始終沒敢抬頭看顏曉雨。
顏曉雨端著酒說:“大家,都好久不見了,真的感謝大家能來參加我的婚禮,謝謝大家!”桌子上的酒杯都端了起來,大家相互寒暄,顏曉雨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下和老同學們敘敘舊。
楊四眼還在傻呼呼的站著,雷祥見到他這幅癡呆樣,踩了他一腳,嘴巴做著口型意思讓他坐下。楊四眼慢慢坐下,服務員也將他的酒填滿,服務員轉身欲走,雷祥對著服務員做手勢,叫他把酒瓶放桌上;雷祥看著楊四眼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自己的杯子里填滿。雷祥舉杯對著顏曉雨說:”曉雨,新婚快樂,長長久久!”桌上的人都把杯子端了起來向顏曉雨祝福;只有楊四眼一動不動。顏曉雨說:“四眼兒,你不祝福我嗎?”楊四眼抬起頭,手拿著酒杯,說:“新婚快樂曉雨。”說完還擠出一個笑容。顏曉雨干了自己的酒,狠狠的看了看楊四眼。
新郎從別的桌走過來,把手輕輕的放在顏曉雨的肩上,對著桌上的人問好,然后俯身在顏曉雨耳邊說了幾句,顏曉雨便起身說:”這是我老公韋何立。”新郎對著大家點了點頭,“我先離開一下去親戚那邊敬酒,等會就過來。”顏曉雨說完還向同學們調皮的吐了下舌頭。攙著老公的胳膊轉身走去,最后一眼從楊四眼身上滑過。楊四眼又干了一杯酒。
同學們開始各自聊天。灰色西裝的男人小聲問雷祥:“祥子,他什么時候出來的?”雷祥說:“早出來了,快七年了。”說著朝楊四眼看了看。灰色西裝男人看著楊四眼說:“出來也不說一聲,什么意思?”旁邊的矮胖子接著說:“是啊四眼兒哥,您倒是吱一聲啊!”雷祥沒等楊四眼說話,開口道:“釗子和大海你倆別急,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以后慢慢說。”
灰色西裝的叫李釗,矮胖子叫李大海,灰色西裝是矮胖子的哥哥。
楊四眼在座位上如坐針氈,眼神在顏曉雨和酒杯之間跳來跳去,也時不時的向雷祥求助,雷祥也是夠了解楊四眼。雷祥看著李釗和李大海說:“人也見了,東西也給了,那我倆就先撤了。”說完站起來,端起酒杯對著桌上人示意后便一飲而盡。楊四眼對李釗和李大海說:“有時間一定聚一聚。”李釗還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李大海開口說:“祥哥,你們有事先走吧,等會曉雨姐回來我們哥倆給她解釋。”雷祥拍了拍李大海的肩膀,楊四眼對著桌上的人擺了擺手,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賓客席。
楊四眼離開的時候眼神還在顏曉雨身上,雷祥對著楊四眼打趣:“別看了,看了也不是你的。”楊四眼對雷祥說:“你媽的,要你管。”雷祥咧著嘴笑道:“這怎么有個吉吉(急急)國王啊。”
二人從酒店出來,雨已經停了,潮濕且涼爽的空氣讓楊四眼的大腦放松下來,整個人打了個冷顫,看了看身旁新郎新娘的照片,用手摸了摸顏曉雨那一部分,對著潮濕和冷清的空氣說:“新婚快樂,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