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啟的視線一下子都被火焰給奪去了。
那是一團來自地獄的盛大之火,沸騰在一尊三足巨鼎上,青綠的火苗仿佛雀躍的舞者,邀請看到它的人,赴一場烈火焚身的宴會。
虧葉子啟也是身負大恨、心志狠絕之輩,才沒被那妖異火苗蠱惑,趕忙閉上眼睛,收回身子,輕喘了幾口氣后,倚著墻壁坐下來,在腦海中回憶起剛才看到的畫面——
越過這拐角,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小門洞,視線望進門洞里,就是一座寬闊的殿堂,陰沉昏暗。殿中有一尊巨鼎,鼎上燒著大火,火苗青綠,看著就讓人頭暈,而且完全感受不到熱量,照亮的范圍也很小,不像是什么好東西。
殿中還有幾個燈座,燒著點點燭光,都比那團青綠大火要更明亮些。
他直接進入內海,朝著老妖頭的金色大眼發問:“那團火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著這么像是從陰間來的?”
老妖頭的大眼露出凝重之色:“幽冥鬼火,當然是陰界的東西啊。”
還真是……
葉子啟默默撫額,從他落下石峰來,一路就開了眼界,血海骨路,居然還遇上傳說陰間才有的幽冥鬼火。
“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東西啊……”他搖頭慨嘆,然后問:“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剛才說了‘地冥宮’?‘地冥宮’不是墓室嗎?”
“對,”老妖頭答道:“先前我們都想錯了。這里并不是饕餮生前建的妖宮,而是為它建的墳墓!渾小子,你以前聽過地冥宮這個名字嗎?”
“在妖書上看到過幾句,‘地冥宮成,魂魄歸來。’好像是這么說的。”
“‘魂魄歸來!’說的沒錯,妖怪死后,立墓的情況并不多,而‘地冥宮’更是其中最邪門的一種。建這種墓,不是為了讓墓主安息,而是為了讓它重新活過來!”
“活過來?!”
“沒錯,地冥宮的特征只有一個,就是要從陰間請來幽冥鬼火。火焰是用來照路的。陰間的火,自然是為了給亡魂引路。魂魄歸位,往后再重塑肉身,起死回生。”
葉子啟聽得身上發毛,手腳發冷,好像一路上見到的那些妖魔骸骨突然就會站起來。
“這可能嗎?”
“有過先例,但不多。還魂不是建個墓室這么簡單的,還有其它的苛刻條件。但這不重要。本座現在奇怪的是,你和百城霜是怎么進來的。”
“到現在了,你還奇怪這個?”
“本來以為這里是普通的妖界,會捕食靠近邊界的動物和人類,寬進嚴出。但既然這是用作墓室的妖界,邊界就應該封得死死的才對,絕不可能放外人進來。”
“為什么?”
“誰會在墳頭上寫個歡迎下來看看?”
“說的沒錯。以后要是你死了,我就在你墳頭上立個碑,寫上‘內有財寶,禁止盜掘’。”
斗完嘴,葉子啟嘆了口氣:“所以,我們是不小心跑到饕餮墳里來了?那些跟著饕餮的小妖怪在妖王死了以后,居然還建了座地冥宮,盼著它回來。
可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是不是要把饕餮的棺材找出來,給它來個毀尸滅跡,就能破壞這座妖界出去了?”
“你剛才看到的,就是墓室的主殿了,里面可能就有操控妖界的機關。不過,本座探測到還有一個道行不低的妖怪在里面,應該是給饕餮守墓的。安全起見,現在還是先撤吧。”
“就一個?”
“其他的不足為慮。”
“妖力比剛才那頭狼王怎么樣?”
“不相伯仲。”
葉子啟聽了,眼神一瞪,咬咬牙:“有把握掩蓋好我的妖氣嗎?”
“有。”老妖頭大眼一瞇:“你想進去暗殺了它?你哪來這么大膽子?”
“是你說的,”葉子啟冷笑一聲:“這里正常不會放外人進來,那就是已經安穩了一百年了,再盡職的守衛,經過這么老久的安穩,也一定早就松懈了,防備不了偷襲。”
“渾小子。”老妖頭嘆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本座總不能膽子還不如你個毛頭小子。爬進去吧,注意別出聲,前面的小門不是墓室正門,本座給你遮住氣息,倒也有成事的機會。”
葉子啟睜開眼,把身子趴到地上,一點一點地折過拐角,朝地冥宮的主殿爬了過去。
墓室主殿里,立著許多根粗壯高大的石柱子,雖然遮擋了視線,可也為他提供了掩護。
六座長明燈照明了主殿中央的區域,但邊角就一片漆黑,葉子啟埋著頭,從小門爬進來,避著光,爬到最邊角的一根石柱下,貼著柱子慢慢站起來,接著,偷眼向主殿中央仔細看去。
這一眼過去,他心里又是吃了一驚!
只見先前交戰的那只狽妖,此刻正跪在這座殿堂中央!
它兩條短小的前腿,捧著百城霜的武器寒魄槍,向前擺出恭謹呈遞的姿勢。
而順著它跪下去的方向,瞥過眼去,便看到一只高大白猿,皮毛厚密,像人一般,氣概非凡地站在那尊捧著大火的巨鼎下,一身白毛被幽冥鬼火映得慘綠。
“舉父!”老妖頭喊出了白猿妖名。
舉父猿妖眼睛直愣愣地望著狽妖手中的寒魄槍,仿佛世間再無其他,朝著狽妖一步步邁過去,朝著遞向它的神槍,伸出了白爪。
葉子啟也在石柱后慢慢抽劍,他可不能忍受百城霜的武器被妖怪奪走,這舉父顯然就是老妖頭說的那個厲害妖怪了,他要突襲過去,殺了這只猿猴,把問題全部解決。
可就在他蓄勢待發的一剎那,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抓住了他!
葉子啟險些驚叫出聲,可他的嘴剛剛張開,就被另一只手給捂住了,冰冷的手掌捏著他的臉,朝后擰過來,接著一根手指豎在他的眼前,這明顯是“不要出聲”的手勢,而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手指后面,赫然是百城霜!
葉子啟驚訝萬分,不明白本該在石峰之上的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甚至懷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妖怪變的。但百城霜身上產生的寒氣又決難模仿。
百城霜一邊示意葉子啟別說話,一邊把手指鉆進他的手掌,從他手中取下劍柄。
這樣的貼身接觸讓葉子啟心里砰砰直跳,他這時才發現,百城霜看上去身姿極高,可貼面一比,原來和自己身高差不多;
還有過去總覺得她的身體應該冷硬如鐵,可真的碰到了,卻軟的像個女人一樣——不對,她本來就是個女人……不對,更重要的事是——
現在自己都在胡思亂想個什么!
百城霜取過天不與劍,就把臉朝向妖怪們那邊,葉子啟也趕忙跟著把臉湊過去,擺出干正事的態度。
只見那白猿舉父從狽妖手里接過寒魄神槍,就背過身去,翻動長槍仔細觀摩,接著后背就抽搐起來,渾身發抖,仿佛是在激動地啜泣一般。
那狽妖跪在地上,狼嘴也高興地叫:“嗷——”
葉子啟不禁疑惑,神器雖然是好東西,可不被認主,就只是一塊硬一點的鐵器,哪里值得兩個妖怪這么高興?還是他們不懂神器認主的事,以為搶到人類的好寶貝了?
可兩個妖怪還沒高興完,舉父猿妖忽然“哼吱”了一聲,卻是它的雙爪上突然結起了冰,被凍結在了槍身上!
就在同時,百城霜挺劍邁出石柱,一劍刺向了舉父猿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