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啟聞言一肅,知道最后的戰斗已經到來,立刻重心下沉,扎穩腳跟,應道:“是!”
百城霜深吸一口氣,寒魄長槍在身后擺開,接著雙足前奔,一躍而起,離地丈高,戰靴落在葉子啟左肩,再度借力蹬身而起,跳到饕餮身體正上方,一丈高的空中,全身帶動寒魄槍在半空劃過一個優雅的圓圈,最后停在筆直向下指向饕餮的位置。
也許,有太多后悔的事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只想,能夠有一個人,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一個人就好。”
但是,因為有他,自己就還想要繼續活下去。
所以,請保佑我創造奇跡吧。
師父。
饕餮在這一刻突然感到了危機,求生的本能讓它猛然爆發出一股巨力,脖子往上一頂,一下子把葉子啟抬飛。四蹄卻都結起了冰,逃竄不得,于是它奮力拔起了兩只前蹄,往上方抬起了前半身,胸口上巨臉的表情卻一時凝固了,眼前的一幕,恍然似百年之前。
百城霜自身與寒魄槍中的靈力在這時刻完全爆發,雪臂一揮,槍尖似流星隕落,筆直地向饕餮投了下來,冰雪之力覆壓全場——
絕殺陣·寒魄!
“嗷——!!”
長槍刺透饕餮背部,又從腹部穿出,劇痛令饕餮發出凄厲慘絕的怒吼,可這吼聲未持續多久,便被一股徹骨的寒意所封凍。
饕餮全身上下結起了堅冰,尤自不甘地在冰中掙動。百城霜落身在饕餮背上,雙手握緊槍,靈力攻入饕餮的身體中,與靈魂相沖蕩,最后一聲大喝,百城霜拔槍而起,將寒魄槍抽了出來。
饕餮整個身體瞬間垮塌,胸口的眼睛也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唯有寒魄槍中,一縷紅光一閃而過。
久久、久久的,這具龐大的妖身都不再動了。
葉子啟提著劍走過來,與站在饕餮尸體上的百城霜悠長地對望。
“贏了?”葉子啟問。
“嗯。”百城霜應道。
葉子啟走過去,把劍伸到饕餮胸口嘴巴里,使勁朝里面捅了捅,然后把手抽出來。
“看來是真的死了。”葉子啟虛弱笑道。
百城霜依舊直直望著他。
葉子啟心里有點發毛:“老妖頭,不會被發現了吧?你出的餿主意!”
他當然知道饕餮死了,剛才所謂的檢查尸體,其實是老妖頭突然發話,讓他從饕餮的尸體里,取一樣東西。此刻那東西正藏在他的袖子里。
正想著要找什么借口辯解,葉子啟突然感到全身脫力,他立刻知道這是八神落宮訣的時間到了,可這次的副作用不僅是讓他變得虛弱,還帶來了強烈的暈眩感覺,他身子跌倒,在昏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百城霜朝他跑過來。
……
“爺爺,雪嶺是什么樣子的啊?”
“雪嶺,是雪的故鄉。”
故鄉嗎……
聽到這個詞,正端著書本、坐在爺爺懷里問問題的小孩,不知怎么的,忽然流下淚來。
然后,夢醒了。
葉子啟睜開眼睛,眼角還掛著淚珠。
最近一直致心于戰事,真是久違地夢到逝去的親人了。
昔日書中的夢幻之地,如今,他居然真的來到了這里。
他也的確看到了雪,還看到了一張像雪一樣潔白的面孔。
腦袋的下面很軟,好像是久違地枕在枕頭上。
當發覺這不是做夢的時候,葉子啟脖子一下子挺起來了。
“將軍——”
葉子啟激動地剛要起身,百城霜一巴掌就把他的頭按回了自己大腿上。
葉子啟難以相信眼前的場景:百城霜居然正跪坐在一塊巨石下面,而且讓自己膝枕在她的腿上!
“別動!”百城霜說:“你站不起來的,你的傷太重了,我給你療傷。”
聽到這么說,葉子啟才發覺百城霜正單手撫在自己肚子上,向自己身體里面運送靈力。
可不管怎么說,這也太近了。葉子啟內心羞急,立刻準備出不少推卻的話語。可是,看百城霜專注的表情,又不像可以輕易說服的樣子,斟酌半天,終于擠出一句:
“將軍你……腿不麻么?”
“別說話。”
“是。”
“葉子啟。”
“啊?”
百城霜的目光落下來,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后還是說道:“問你一件事。”
“是。”葉子啟看這般情形,內心對百城霜要問什么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心道還是避不過去了,縮手抓緊了袖子里、老妖頭最后讓他偷拿出來的東西——
饕餮的內丹。
這個該怎么解釋……
“你說你要做我的士兵,這話還作數么?”百城霜輕聲問。
“將軍我絕對不是對妖——啊?”葉子啟一臉茫然。
百城霜輕輕把視線移向一邊,可不知道為什么,葉子啟覺得傷口開始作痛了。
“當然作數。”葉子啟回答說。
“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子啟覺得百城霜嘴角好像翹了一下。
就這樣么?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會放過這個對方心情轉好的機會,趁機說道:“將軍,該讓我起來了吧——”
“怎么?”百城霜目光瞪下來:“在本將身邊,就這么難受么?是本將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熏到你了?還是本將軍面目不堪,讓你覺得礙眼呢?”
葉子啟看這氣勢,剛起的心思又給嚇了回去,心道霜將軍原來如此關懷下屬,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別想爬起來了,只得說:“將軍芳蘭竟體,屬下怎么敢嫌棄——”
說話間,葉子啟驚然發現,自己呼吸的白氣,升騰到了百城霜低垂的臉上,兩人原來挨得這么近,貼面相對,呼吸相聞,這讓他有些失神,不自禁道:
“——就是在我們北山上,六棱形的雪花,與將軍相比,也要黯然失色吧。”
雪風靜靜地吹去。
對九州而言,這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那場震動雷州的大戰,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蠻族的鐵蹄,也已經離開了萬目河邊。時令已到驚蟄,即使是北國,除了雪嶺以外,哪里也不會有雪花留存,往往還沒等落地,就已經化作了雨水。雎國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眼看就要過去,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
但是,雪嶺的風會記得,在這嚴峻、動蕩的時局里,曾經也有小小一對人,在雪嶺峰頂的冰天雪地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