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蝶猛地垂下頭,合起眼,也合十了雙手,嘴唇輕微撥動不停,如同向漫天風雨祈禱。
突然!少女桃花秀目一睜,同時,手掌猛地向外張開,一只放著白色亮光的蝴蝶從她掌心飛了出來!
白蝴蝶在雨中翩翩作舞,向著唐府的大門外飛了出去。
唐菀蝶毫不猶豫邁開步伐,也不拾傘,就頂著雨、踏著水,追著白蝴蝶的光芒奔跑。
什么對不起,什么耽誤……
居然敢給自己吃毒藥,真是差勁!!
“啪!啪!”
少女的繡鞋踩出巨大響亮的水花,被雷光偶爾照亮的臉頰不再有一絲迷茫、一絲恐懼,只有凜然的決意。水面上倒映著她顛沛奔跑的長挑身姿,一對纖細手臂用力抵在門上,把唐府的大門向外推開。
“徒兒,既然走上修習元境道這條路,你該時時記住,吾輩這些寒山上的修士,拋卻俗世,最后所為的,都是修成天道。”
“誒——我還以為是為了打架厲害一點呢。”
“你這孩子……”
“師尊恕罪,嘻嘻。”
“你這性子,到底是為什么愿意離開舒適的家,到這堅冰萬年不化的寒山上,來受苦的呀?”
“大概,是因為害怕吧。”
“害怕?”
“是啊,我們雎國的人,不管地位高低,都是沒什么安全感的,既怕南邊的雷霆天軍,也怕北邊的強盜蠻子,只有自己修成很高的道行,才能安心一點。”
“原來如此,可是天道有定,人力有窮。一個人就算修行再久,也難免會有遇到難以逾越的兇險的時候——”
“那時我就堅定站到師兄、師姐們身后面去,專管搖旗助威。嘻,再找一個厲害點的道侶,給我當牛做馬。”
“……。”
嘩嘩嘩嘩嘩嘩嘩——
唐菀蝶跑出府門,看到了遠處冒起的火光,宣示戰爭的號角,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回響。
腳下流淌過生滅著萬千水泡的河,像是一床布滿了褶皺的衾被,由無數看不見的迅疾雨點編織成形;
而能夠看清的雨點,是那掛在房檐下連綴成線的銀白色的雨珠,在長街兩側披掛成無數卷珠簾羅幕,連綿到看不見的長街盡頭,像是一張將屬于人與雨、家與戰場、安寧與廝殺的不同世界分隔開的結界。
而真正的結界師,毅然踏入了這屬于廝殺、戰場和雨的一邊,為了那個她在心中一直暗罵差勁的傻瓜。
為什么不明白呢?
就算是非常危險又怎么樣,就算是劫數又怎么樣。
那個差勁的傻瓜,他怎么就不明白?
重要的是——
唐菀蝶身形一歪,險些跌倒,急促覺醒的記憶,還令她頭腦混亂不堪,但女孩一個跺腳,就重新扎穩了身形,甩開手臂,腳步聲愈加響亮,像敲碎了鼓,又搖搖晃晃。
暴雨激烈,早已漫過了腳踝,每一次抬腳都要拔起大片的水珠。前方還不知藏了多少暗坑,在這樣的雨中奔跑,每一步都不知何時會絆倒。
可“無懼”正寫在女孩的臉上,沐浴著暴雨、狂風和雷霆,她只身孤影,不顧一切,眼中只有飛舞的白蝴蝶,指明著她的方向,她的每一次咬牙,每一次揮臂,每一次跌倒后爬起,仿佛都在詮釋著她想要讓男孩明白的事情——
你在害怕什么呢?
選擇了修道這條路,便注定前途布滿兇險。
重要的從來都是,不論遇到什么險境,都要一起去面對。手握法寶、兵器的人,不正是為了這樣,才向彼此伸出手的嗎?
為了保證永遠在對方需要的時候出現,生死同舟,所以才約定用一生去相愛。
修道之人的“喜歡”,不就是這么回事嗎?
唐菀蝶隱隱聽到了戰馬穿破風雨的嘶吼,金鐵碰撞交鳴的鏗鏘,雷電橫爍,照亮無數凄慘的哭聲,而這也牽起她心臟劇烈地跳動——他會不會正在戰斗,會不會正在受傷,甚至……
她張著口,氣竭聲嘶,任由腳下濺起的水花,每一顆都打在她的衣服上、臉上,寒冷,污濁。可每當她越發想要奮力地狂奔,所有沉積的雨水,就越像都在纏著她的腳,攔著她的路,對她說:“不要再往前跑啦!”
有燈籠被打落在水里,順著河飄過來,火光濕透后熄滅。可這滿城的風雨,合在一起也無法澆滅她眼前的蝶影、心中的火焰。
別急著去死啊,你這個差勁的傻瓜——
就算我是寒山的除妖師又怎么樣,就算你是妖怪又怎么樣……
要是敢扔了我送的香囊,本姑娘可饒不了你……
別想什么都如你所愿……
唐菀蝶踏水如飛,當月色被掩蓋,天與地都褪去了顏色,整座城市變成了一座昏暗無涯的迷宮,她追隨著白色的蝴蝶,穿梭過雨巷和長街,就像在黑暗里劃亮了一道綠色的閃電!
她要找到他。
在這個大雨淋漓的夜里,在這座巨大無邊的城里,在這片喊殺震天的戰場——
她要和他在一起。
可就在這個時候!!!
是一瞬間的錯覺嗎?瑩瑩的微光,好像照亮了一張惡鬼般兇狠的臉。
她無暇顧及,不停下腳步分毫。
可是,那比漫天風雨,還要更加寒冷恐怖的殺氣,在一瞬間就接近了,那閃爍的刀刃,在一霎間照亮了少女的面龐——
無影旋刀!
劇痛隨著挺出的刀刃,深刺入女孩的后背。
隨著痛呼噴濺出的鮮血,撒紅了蝶光下的河流。
唐菀蝶就以一副奔跑的姿勢,摔碎在一灘水池里,強烈的危機感又讓她強撐著手臂爬起來,轉頭看向惡意的來處。
白蝴蝶微弱的熒光,照出了緩緩逼近、攥緊刀柄的男人,唐菀蝶不認得這個人是誰,只能看清他眼中不解的恨意。
但若是唐府中的其他人在,也許就能認出,眼前的男人,正是近來令唐府大為擔憂的仇人——霍更!
原來,自從那日決定向唐府報復,霍更就一直尋找著潛入唐府中的機會,可因為唐菀蝶的結界,行動不得。
而今夜蠻族趁雨攻城,讓他覺得也許唐府中會生亂,便一直藏在附近的房頂上,暗中觀察唐府里面的情形。不想,竟看到了唐府的結界師自己跑了出來。
如此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便飛檐走壁,一路追蹤著唐菀蝶。待看出唐菀蝶的前進方向,他便翻墻而下,抱著雙刀,提前藏身到唐菀蝶的必經之路上,只等待唐菀蝶跑過的剎那間,拔身而起,揮出致命的一刀!
他成功了。
現在,他只要給這個受到重傷的女孩再補上一刀——
可是,唐菀蝶率先站了起來。
她目中滿含著無限痛苦,插在背上的刀鋒不斷冒出鮮血,又不斷被雨洗去,但她都咬著牙忍住了,向著霍更,舉起了法寶凈心白玉瓶。
霍更自然不懼,從沒有武師近身怕一個結界師的道理,他揮刀劃破雨幕,劃到唐菀蝶的臉前——
“啪!”
凈心白玉瓶突然在他面前炸開!
法寶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