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斯匆匆趕到指定的會議室,得到自己指揮官允許后,坐在了幾名將軍面前的長桌后。
身材苗條的女兵端來了造型復古的通信裝置。
一位老將軍做了噤聲的手勢。
格力斯面前彈出了一只投影屏,里面是站在落地窗前的熟悉背影。
那略顯猙獰的銀白色的外骨骼裝甲,新換上的淺白色、印著紅色蟲印的戰術頭盔,自然就是現如今謝爾曼帝國的八卦區一線白色幽靈。
畫面外的星空,讓格力斯感覺略有些熟悉。
這是一場直播互動,直播間的標題就是‘特殊部隊的格力斯隊長進來聊聊’。
直播并沒有限制觀眾進出,但因為不是殺蟲直播,直播人數并沒有很夸張。
也就普通謝爾曼頂流娛樂明星的水平。
格力斯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在大廳中奮戰的技術團隊,他們顯然是想通過直播定位白色幽靈的位置,但這種事已經努力過很多次,都沒什么用。
“咳,”格力斯清清嗓子,緩聲道,“我來了。”
‘白色幽靈’楊洛轉過身來,雙眼在頭盔后凝視著格力斯,緩聲道:
“比我想的要遲了幾分鐘。”
/基地很大,而且我們要遵守紀律,我必須從一個遙遠的地方跑到可以跟你連麥的地方,“格力斯讓自己的口吻盡量溫和,”“我們需要換個聊天方式嗎?這么多人看著,一些機密的信息很容易外泄。”
“我覺得,并沒有真正的機密存在,”楊道,“有的只是可以對公眾說明,以及不可對公眾說明。”
格力斯感受到了白色幽靈的咄咄逼人。
經驗老道的格力斯隊長自然明白,現在已經進入了關于談判主動權的爭奪戰,自己絕不能被白色幽靈牽著鼻子走。
“為什么突然找我?”
格力斯笑道:“當然,我自認可能是有那么一丁點的個人魅力,而且我們聯手干掉過一支蟲群。”
楊洛笑道:“是的,你在途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哦,你這是在諷刺我對嗎?”
格力斯做了倜夸張的表情:
“我身為一般強化戰士,和你這種萬里挑一、甚至銀河系僅存兩個的特殊改造者,自然沒有相比性。”
“不過,我們知道你的底細了,白色幽靈。”
幾位老將軍對視一眼。
格力斯開始使詐了?
這個策略倒也是真不錯。
楊洛笑道:“我的存在觸犯帝國的法律嗎?你又找不到我的行蹤。”
“所以說,你連自己的家人都不顧了嗎?”格力斯沉聲問。
楊洛淡然道:“強大的帝國會用我家人的安全來激怒我嗎?我對此持懷疑態度。”
話題陷入了僵硬階段。
格力斯主動放緩口吻:“你今天找我,應該不是為了殺蟲子的事。你是想跟我們談判嗎?或者說,你感受到了來自你上位生命體的壓力,想要爭取得到帝國的支持,而不是成為帝國的敵人?”
“我與帝國從來不是敵人,”楊洛嗓音漸漸低沉,“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帝星的榮耀。”
“為什么?”格力斯的笑容漸漸收斂。
“因為我看現在的帝國很不爽,”“楊洛淡定地說著,就這么簡單。”
格力斯目光變得銳利了些:“是因為帝國曾拋棄你對嗎?”
“如果你已經確定我的身份,就不必如此試探,”楊洛緩聲道,“反倒是你,格力斯隊長,如果我沒猜錯,你已經在調查那艘試驗船上走下來的幸存者了,對嗎?”
“是的,這種事并不難猜到,”格力斯道,“不得不說,那位小姐在找出你到底是誰這件事上,幫了我們大忙。”
楊洛沉默了下去。
格力斯笑著問:“所以,你也是來試探我們反應的?”
“嗯,”楊洛道,“說實話,我現在有些忐忑,也有些迷茫,我了解帝國的行事風格,軍方不會允許有不可控的力量存在于帝國境內。當然,我理解這些,因為自由的力量既可以保護民眾,也可以化作屠戮民眾的利刃。”
格力斯挑了挑眉。
白色幽靈在釋放善意?
格力斯問:“那你準備怎么做?”
“不準備怎么做,”楊洛話語一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們調查到哪里了,如果可以,不要打擾我的家人,他們與這件事沒關系。”
格力斯沉默了幾秒,故意露出幾分苦澀的笑:
“雖然我很想向你許諾,但我只是個隊長,特殊部隊出身的戰斗員,在軍方體系并沒有太多話語權。”
“當然,我這不是抱怨什么,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白色幽靈,我很敬佩你,你調查并揭露了新聯邦埋蟲計劃,挽救了帝國不知道多少民眾的生命安全,你拯救了祖賓星,如果不是你輿論施壓,或許那顆星球是另一個局面。”
他對面的幾位將軍面色不善。
格力斯立刻轉口:
“但你要明白,白色幽靈,我們身為帝國的一份子,就該為這個國家奉獻一切。”
“無論是出于保護你家人的目的,還是讓你的力量得到更好的應用、發揮更多的作用,你都該主動找我們。”
“我知道,帝國的個別人曾辜負了你,還曾把你拋棄在陰暗骯臟的科爾港監獄,他們對你采取了錯誤的做法,而你卻一直堅持維護帝國的榮譽和帝國人的體面,我其實很敬佩你。”
“到這里來吧,你知道我們的駐地在哪。”
“雖然我無法給你太多許諾,但上尉,就憑你現在對國家的影響力,他們必然會利用你做政治宣傳。”
“格力斯!”
一名將軍皺眉打斷了格力斯隊長。
這位隊長聳聳肩,直播連線也被一旁操作員強行切斷。
“格力斯隊長!你的話產生了不利于軍隊形象的影響!”
“抱歉,”格力斯靠在椅背上,“但我是真的想勸服他加入我們,將軍,或許我已經說動他了。”
“格力斯,你是不是已經調查出了什么?”
“哦,”格力斯笑道,“我的指揮官還沒上報嗎?”
一旁的女性長者面露難色,低聲道:“我總要核實下這些信息是否準確,再跟各位將軍稟告。”
“那就不是我的原因了。”
格力斯站起身,目光誠懇地道:
1/希望各位將軍看完這份我幫助指揮官完成的調查報告后,能給與白色幽靈一定的理解和同情。
“如果信息沒有錯漏,他曾是帝國的軍官,在基格羅夫試驗船上服役,勤勤懇懇為帝國效力,拼了命要把自己帶回帝國,但最后得到的,卻是帝國的拋棄,以及帝國無畏艦無情的轟擊。”
“換做是我,我也會對帝國心生埋怨。”
“但他擁有了這份力量之后,沒有像女武神那樣對我們瘋狂報復,也沒有轉投其他國家、輕松獲得財富與名望,而是選擇用他自己的方式守護帝星的榮耀。”
“我很敬佩這個年輕人。”
“如果可以,如果您真的會尊重一個特殊部隊正式服役近二十年老兵的意見,請對他釋放善意的信號。”
“他會成為特殊部隊最耀眼的新星。”
言罷,格力斯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他其實明白,自己無論說什么、做什么,大概率都無法改變軍方上層的行事風格。
但,萬一呢。
這不是還有點小概率嘛。
格力斯站在大樓前,抬頭看著金屬結構搭建起的天空,想到了那份調查報告中的幾張配圖。
漢頓上尉。
希望你是幸運的。
“唉。”
“這家伙調查的這么快?”
東風號中,楊洛忍不住皺眉嘀咕。
律出現在一旁,將落地窗上的星空投影關閉,顯露出了落風帝國才能看到的星空景色。
“帝國的網絡部隊比起新聯邦還差了一截,”律笑道,“他們最終定位我們是在帝星圈外圍,已經派軍艦過去了。”
楊洛伸了個懶腰,笑道:“果然,帝國的貴族老爺們亡我之心不死啊。”
“老板,您真的要跟帝國合作嗎?”
律擔憂地說著:
“他們很有可能把您當做樣本進行研究,根據我對人類社會的觀察,一旦當權者得知了有通往永生的路徑,那他們很容易就陷入極度的瘋狂。”
楊納悶道:“我怎么就能永生了?”
“古神生命體是能永生的。”
律緩聲道:
“,按照老板您現在的細胞更新速度以及細胞本身強度,如果不是遭遇突變型危機,根本無法計算能存在多久……,甚至,我說點冒犯的話,您的意識,可能會崩壞消散,但您的身體會長久的存在。”
“換哪個人類能不眼紅呢?”
楊洛罵道:“要不是混蛋女武神突然去找帝國合作,我也不至于現在這么被動!/”
“沒辦法的老板,”律抬手扶額,“我們最初就考慮過了這個最壞選項,這并非是我們太倒霉了,只是一定的概率演變成了如今的現實。”
楊洛伸著懶腰走去剛添置好的回形沙發上。
他像是一條失去了夢想的死魚,趴在沙發中懶得動彈。
“科列夫和米米莉順利抵達伊蘭朵星了?”
是的老板,“律笑道,”“,米米莉小姐想在回海盜船之前去購物,有026陪著應該不會出什么亂子,我也會全程監控。”
“那就好。”
楊洛嘆道:“他們父女倆幫過我很多,如果有什么需要幫襯的地方,律你記得多給他們一些優待。”
律:“怎么感覺您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唉,”楊洛持續癱軟,“我的仿真機器人要開始運作了,把他放在艦隊中,少跟艾德旺接觸,雖然由你來模仿我應該能做到天衣無縫,但艾德旺的直覺很敏銳,我可不想讓這位陛下多操心。”
律:“可以確定您就是在交代后事了。”
楊洛翻了個白眼:“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一個是文明考核,一個是母星試煉,我如果有一天陷入困境、無法脫困,你試著想辦法說服你的老師,讓考核繼續進行或者延期等我能自由活動。”
“可是,”律小聲道,“您現在所預測的最壞的情況是什么呢?”
“最壞的情況,”楊幽幽地嘆了口氣,“女武神跟帝國快速合作,帝國的無敵艦隊帶著女武神直接找上我,我被他們關在充滿排泄物的營養液中,終不見天日一段時間,然后被女武神給吞了。”
律提醒道:“可是,我們有生物屏蔽儀呀。”
“女武神說出楊洛這個名字,我們的根基包括暗星在內都會被摧毀。”
律嘀咕道:“那我們還可以一直開著生物屏蔽儀,然后去做星際海盜呀。”
“要是過個十幾、二十幾年,讓我老家人知道我混的這么沒出息,那還不如關營養罐。”
“儀器總歸是有出問題的概率。”
“而且很難保準,給女武神制造那個七彩桂冠的神秘勢力,不會把我直接投喂到女武神嘴里。”
楊洛默默薅著自己的頭發。
他就想玩玩低難度的低端局;
現在又成科爾港監獄時面對的那種地獄難度了。
他勐地坐了起來,目光滿是兇狠。
但狠不過幾秒,一想到他必須去直接面對強大的帝國,又忍不住癱了回去。
“律,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這段時間盡量給我補一補吧,多給我介紹點漂亮姑娘。”
“好嘞!”
律在旁有些忍俊不禁:“老板,按照您的想法走下去,其實大概率是能走出一條路的,其實沒必要這么悲觀。”
“我這是悲觀嗎?”
楊洛哼了聲,轉身背對著律,淡然道:
“我這是遵循墨菲定律的現實主義!”
“什么是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你都呃,對,你不是我老家人老家人”
楊洛翻身坐了起來,他雙眼直愣地看著前方。
他抬頭看向律,納悶道:“有沒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我就是要去帝國,法亞文明一直想讓我去帝國的陣營,”楊正色道,“二號先行者出現在了新聯邦,三號先行者出現在了古埃爾聯盟,這是偶然嗎?”
律有些不解,一時間不敢說話。
楊洛抹了把臉,起身開始踱步。
他當然沒有消沉。
剛才只是一點、嗯,一點對自家智械的小撒嬌罷了。
楊洛的思路迅速串聯了起來。
他是被法亞文明放在基格羅夫試驗船上的,法亞文明當然知道《深淵》的游戲內容,知道那里幾乎是個死局。
這是試煉?看自己能否逃出來?
其他先行者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嗎?
自己現在是處于法亞的游戲中,這是最基本的框架,而這個游戲進程,又是對銀河系主體文明的補充,以保持人類這個物種在當前維度的競爭力,并創造不同的可能性。
法亞的游戲;
銀河系當前文明陣營與四大流氓;
自己融合女武神基因的過程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正如楊洛之前所懷疑的,基格羅夫融合古神與人類基因的實驗,有可能是在法亞文明的暗中幫助下才成功的。
那自己的改造實驗呢?
又或者說,此刻的法亞文明在注視著自己,安排好了這一切,讓自己必須進入帝國的陣營,以恢復法亞的游戲’基礎布局?
第三天災智械;
第二天災空間蟲族;
第一天災高維文明入侵。
自己一直處于第一天災的影響?
楊洛停下踱步,扭頭看向律。
他們就這么對視著,律雖然有些不解,但她在楊洛眼底看到了兩團火光。
“律,我要盡快去帝國發展!”
“您之前就說過了,”律輕聲回應著。
“二號先行者選擇的路,應該就是在新聯邦從政,利用自身影響力去給自己母星未來創造便利。”
“我的路也是一樣。”
“先行者被各自放在四大陣營中是有原因的,先行者對這些陣營的攻略、打下的基礎,就是幫助各自母星渡過文明升級痛苦期的必要條件。”
律有些欲言又止,他們當前還面臨著重重困境。
“我一定要走向帝國權勢的頂點。”
楊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