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兩分鐘前。
地下基地的中部廣場區域,楊洺提著兩把光劍的劍柄,站在廣場角落,對著一面斷了的墻壁微微出神。
這個廣場很寬敞,容納萬人集會都沒有任何問題,頂部有著一片發光棚頂,各處都是激戰過后的爆破痕跡,各處丟下了數百近千具殘缺的恐怖分子尸體。
顯然,楊洺剛剛在這里打了一場快速殲滅戰,消滅了該組織駐扎在中層的戰斗力量。
楊洺的軍服沾染了些許血跡,軍靴已經被染成了暗紅。
此刻,他所在的這一層,除卻躲在各類建筑設施內的非戰斗人員,已經沒了敵人。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些非戰斗人員,殺還是不殺。
這個問題楊老板之前根本沒想過,因為恐怖分子就是恐怖分子,他們制造恐慌、屠殺平民時,屠刀伸向的是那些無辜平民。
該組織的每一分子,都是屠刀的構成部分。
‘這就是道德感的自我束縛吧。’
楊洺心底已經有了決斷。
他拿起光劍劍柄,咔噠咔噠地推了幾下機械按鈕,嘀咕了句:“誰說機械的開關最靠譜,這不是也壞了?”
他的嗓音,清晰地傳到了虛擬會議室的帝國軍部高層將領耳中。
雖然楊洺這句話只是單純吐槽,但落在那些渾身上下已經只剩下腦子沒萎縮的老人耳中,似乎又多了幾重意味。
緊接著,虛擬會議室的投影大屏中,畫面先是抖動了兩下,隨后又轉了一圈。
帝國大公、白色幽靈漢頓的面孔,出現在了將軍們眼前。
——楊洺摘下了頭盔,將頭盔擺在一處斷壁上,向后退了兩步。
將軍們本以為,白色幽靈會趁機說點什么。
可楊洺什么都沒說,只是后退到了足夠遠的距離,做了個深呼吸,身體緩慢向上懸浮。
軍部的這群老將軍們,屏住呼吸盯著楊洺的身形。
之前的一人反包圍千人的快速殲滅戰,已經讓他們印象十分深刻,這場對恐怖組織的攻擊,背后隱藏著的幾點信息——白色幽靈的情報能力、滲透能力、無可匹敵的單兵作戰能力。
單單只是這幾點,已經足夠讓這些此前因忌憚白色幽靈而有意打壓白色幽靈的將軍們,打消心底蠢蠢欲動的想法。
但此刻,他們有一種預感……
他們預感到,自己今天即將見證某件大事、某種儀式。
楊洺身周再次被紅色薄膜所包裹,那是純粹且密度極高的生物能量。
他緩緩張開雙手,像是在感受著什么。
丟掉壓制,釋放自我。
‘婆娑。’
楊洺在心底呼喚著。
他又看到了那片星空,星空中,保持著少女模樣的婆娑,好奇地注視著楊洺,似乎是在用眼神問楊洺需要她做什么。
楊洺對著婆娑伸出右手,婆娑沒有猶豫,貢獻出了自己的那份生物能。
楊洺額頭出現了赤紅色的紋路。
他身周的血紅色薄膜開始緩慢膨脹。
這份薄膜像是成了活物,原本平滑的表面開始變得凹凸不平,一根根宛若實質的觸角向外延伸,像是一顆長了毛的太陽,又像是一只宛若放大了無數倍的單核生物。
將軍們能依稀看到,這赤紅色的薄膜內懸空保持雙手平舉的白色幽靈。
“古神。”
托馬斯上將沉聲說了句。
安靜的虛擬會議室,頓時多了一些議論聲。
“這是完全體狀的古神生命體嗎?”
“只能說比較接近。”
“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并不是所有古神都是這種樣子,古神生命體的一個特性就是無序混亂,它們的外表也沒有固定的樣子。”
“通常來說,長相越規范、越有規律的古神,其威脅度也就越高。”
“這個古神……我是說,幽靈大公模擬出來的古神生命體,已經很接近于那些有記載的、強大的真正古神個體,那都是能夠毀滅艦團的可怕生物。”
討論聲突然停了。
沒別的,他們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鳴叫聲。
咕咕嗚——
深空鯨鳴。
緊接著,虛擬會議室的直播畫面首次切換拍攝裝備,從楊洺頭盔的視角,變成了基地內的監控視角,一幅幅畫面不斷閃爍。
地下基地各處的人影,無論男女、不分老少,各自離開了原本所處的位置,眼神空洞、表情木訥,按照幾乎相同的步調,涌向了上下的電梯通路。
一批又一批的人類,開始朝著楊洺所在的室內廣場匯聚。
他們像是信徒去朝圣。
裝備精良的守衛們,雙手離開了他們的武器;
在科研區走出來的那些男男女女,手中還拿著一些實驗器材;
在基地最底層一同走出的沙文自由組織的高層人員,混在人群中,不斷向前挪動腳步。
第一批電梯抵達中間層,上百名人類踏上了中央廣場,注視著那仿佛真實存在的古神生命體,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向角落。
幾分鐘后,第二批、第三批……
此刻這個基地中所有的人類,包括后勤人員和常駐人員,總共一萬六千多人,走過不同的路徑,抵達‘古神’之前,獻上了自己最虔誠的注目禮。
始作俑者楊老板,此刻依舊在冷靜地思索著。
現在,最能震撼帝國軍部那些老狐貍的手段,就是直接下達一個念頭,讓這一萬六千人自我了斷。
那種沖擊力絕對足夠驚人。
但楊洺看到了很多普通人,聆聽到了半數人還算善良的心聲,此刻有點下不去手。
大道理,楊洺都懂。
這個基地里面的人類,并不都是自愿成為沙文自由的一員,就跟很多海盜是被劫掠后,成為了海盜船上的底層員工。
這里是恐怖分子的基地,每個人都是恐怖組織的一員,無論他們是做什么的,醫生、廚子、清潔工,都是恐怖組織的螺絲釘,他們應該對該組織實施的數千次自殺式恐怖襲擊、以及上百萬死傷民眾負責。
斬草必須除根。
仇恨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就不要再留下根莖繁殖的機會。
而且,退一萬步說……稍后會有一顆聚能彈滑入基地內,將這里徹底摧毀,在這種地表無法生存的天體上,沒有一個人能逃掉。
只需遵循原則,不必心慈手軟。
楊洺閉眼讓右手緩緩前推,隨后對下方按壓。
人群突然出現了騷亂。
百分之七十的青中年突然開始攻擊身邊的人類,那些之前就被楊洺安排在角落的老弱婦孺,暫時未被波及。
當然,被律標記出來那幾十名沙文自由組織核心管理層人員,此刻并沒有大礙,楊洺還要對他們進行審訊。
大面積的騷亂很快自行消失。
廣場內外多了上萬具尸體。
虛擬會議室,親眼目睹了這一幅畫面的將軍們,不少人臉色發白。
有兩位老人呼吸略有些急促。
沒人開口討論什么,所有人都在思考著,他們所見的這一幕,到底代表了什么。
嗚——
楊洺用紅色薄膜演化出的巨型生物,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嗚咽。
此刻幸存的數千人身體慢慢軟倒,橫七豎八躺在了各處,陷入了深度的昏睡,短時間內不會有醒來的可能性。
紅色的光亮微微閃爍,演化成了古神模樣的紅色光膜,逐漸變得透明、最后慢慢消散。
楊洺的身影依舊懸浮在半空,右手慢慢提起,幾十名暫時還活著的恐怖組織核心高層身體開始漂浮,被楊洺隔空拽著,拉去了這一層的會議室。
廣場內外,尸堆如山。
楊洺的頭盔還被放在斷臂上,帝國的將軍們依舊在看著眼前這一幕畫面。
“這就是古神啊。”
一名老將軍發出了這種感慨,嘆氣聲一時不絕。
兩個銀河時后。
一條審訊視頻,在帝國境內境外同時登上各大門戶網站的熱搜頂流,并在廣大社交群體中瘋狂流傳。
視頻的形式很簡單。
白色幽靈穿著染血的帝國軍服坐在會議桌后,不斷有人向前接受問詢,白色幽靈提前解釋了,他用了一些催眠、暗示的方法,讓這些人完全配合。
而且在視頻最開始,楊洺就說了一句: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這個視頻的內容,對當前的生活有所期待是很美好的事,但這些事,應該讓大家知曉。”
形式雖然單一,但內容十分勁爆。
尤其是那段來自沙文自由組織的首腦、銀河系頂級通緝犯莫名老人的供詞,讓不少‘銀河自由公民’直接破防。
楊洺一本正經地問著:“姓名?或者常用的代號。”
老人面色平靜地回答:“莫名,這是我常用的代號。”
“你在沙文自由內擔任的職位?”
“我是沙文自由的首領,幾年前因為身體原因表面退休,實際上,這個組織還在我掌控內,包括財政、軍事訓練、人才培養各個方面,都是我的弟子和親信在掌管。”
“證明一下你的身份。”
老人拿出了脖子上掛著的吊墜,那是個投影裝置,打開后,出現了一個復雜的雙螺旋結構:
“這是我的基因數據,以及基因數據綁定的各個賬戶,賬戶里面的東西就是最好的證明。”
莫名老人仔細想了想,認真地說著:
“最直接的證明,就是在這個基地最深處的機密數據庫,只有我能打開那里,里面存放著我們組織的真實賬目。
“如果這些也無法證明,那只能通過閱讀記憶的方式,讓我的記憶作證。”
楊洺點了點頭,繼續發問。
他把身份驗證的過程,放在了這條視頻的最后。
楊洺道:“經過查驗,伱確實是該組織的前首領,簡單說一下,你們這個組織的性質。”
“性質?”莫名老人仔細思考著,“如果要對沙文自由進行定性,那我們應該是一群為了自由而奮斗的斗士,我們都是斗士……我的潛意識里告訴我,我應該這么去描述,因為我們不斷重復這種說法,已經形成了一種潛意識里的認知。”
“實際呢?”
“我們是恐怖組織。”
莫名老人笑道:
“不過,跟星際間廣泛定義的恐怖組織略微不同。
“我所說的的恐怖組織,就是通過散播恐懼、威脅脅迫等方式,來建立影響、達成目的的組織,你像多明戈斯人的‘滅帝派’組織,他們就是純粹的,以掀翻謝爾曼帝國為自身目標和思想綱領的恐怖組織,自身利益是小、反抗帝國是大。
“但我們不同,我們沙文自由,并不會去單方面的針對帝國。
“對于享受日常生活的大部分人類而言,沒有什么是比恐怖襲擊更能摧毀他們的日常,讓他們產生深刻的恐慌。”
楊洺皺眉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們存在的根本目的,就是去制造恐懼?”
“是的,可以這么說。”
“為什么?”
“其實這是一筆生意,對我和我的學生、手下來說,這只是一筆生意。”
莫名老人很平靜地說著:
“我們負責拉起一個恐怖組織,在一些小國制造一些小范圍內的災難,來確立我們的兇殘形象。
“然后,就會有物色我們這種組織的勢力找上來,我們就能拿到對方給與的資金,對方主要也是讓我們在一些政體境內活躍,配合他們,達成他們的政治目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的薩卡星,我記得很清楚,毒氣彈襲擊,就是我親自布置的。”
楊洺的拳頭明顯硬了。
楊洺問:“這是為什么?”
“這個襲擊事件,我們有兩個目的,對應兩個來自不同政體的委托。”
莫名老人有條不紊地講述著:
“第一個委托來自于自由合眾國。
“找我們的人,是一個一直對我們有隱秘投資的商人,他聯系到我們,說想要在帝國境內制造一些動靜,讓帝國繼續針對新聯邦,這是一種政治挑撥。
“第二個委托是在第一個委托之后,是我的老朋友,準確來說,我的頂頭上司,一位我無法知道真實信息的新聯邦中情局人員,極有可能是他們的一位副局長,對我下了命令,讓我想辦法針對一下帝國的白色幽靈。
“我綜合考慮之后,決定在薩卡星的帝國歌姬演唱會時,發動毒氣襲擊。
“這樣,兩個委托得到了一次性解決,我拿到了兩筆行動資金。
“這些臨時找我們的家伙,可比已經跟我們合作多年的新聯邦大方多了,他們給我們的報酬和封口費,往往是中情局給的十倍。不過,我們不可能甩掉中情局,那樣我們真的就是恐怖組織了,我的那些老伙計雖然都死在了各種各樣的陰謀算計中,但我本身還是想著,能依靠新聯邦的先進科技,讓我多活幾十年。”
楊洺:……
他就說,那段時間新聯邦就跟失了智一樣,中情局剛開始恢復活躍,就直接照著他的領地猛打。
毒氣彈本來就已經是罪大惡極,更不用說還是人體毒氣彈,而且還做的這么明顯。
感情,里面還有文章。
楊洺點點頭,問:“有沒有攻擊其他政體的例子?”
“您聽說過落風首星之戰嗎?就是之前沸沸揚揚,鬧的很大的事件,謝爾曼帝國和他的附屬國落風,夾擊了新聯邦的遠征艦團,那次就是新聯邦要進攻伊蘭朵星,教訓一下帝國的狗。”
莫名老人笑道:
“這就是我們的長期合作模式。
“我們先去這個地方制作恐怖襲擊,在中情局情報的支持下,輕松抵達他們的經濟繁華區,用炸彈去炸他們的標志性建筑,去炸他們的人流,一定要制造出巨大的傷亡,然后我們像模像樣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政治訴求。
“其實哪里有什么訴求,我們這類恐怖組織存在的意義,就是去營造局勢。
“對于政客和一直關心星際政治的少部分人來說,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但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只關心眼前的生活,當他們聽到相關新聞的時候,同樣也會產生恐慌。
“這時,新聯邦以反恐作戰的名義出兵,就能在大部分人心底留下一個正面形象。
“這就是一句俗話,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新聯邦就喜歡這么干,哪怕做的再粗糙、再多漏洞,都必須保持這種形式。
“因為這就是給大多數人看的正義,因為他們是銀河系民主陣營的領導者。
“類似我們沙文自由的組織,都是依靠他們的資金生存,恐怖分子……是的,我們都是恐怖分子,因為我們做的事就是制造恐慌、屠殺平民,但我們是沒有綱領、沒有信念、只有利益的恐怖分子,那些有著極強民族色彩的恐怖組織,一般很難存在太久,他們會被各自民族束縛,因為人們都是渴望過上和平與美好的生活的。
“像我們這種生意人,反而是能存在很久的。
“你敢相信嗎?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內部文化,每當我站在講臺上,看著那些被謊言洗腦的年輕人,就會一陣唏噓。
“甚至,有時候我自己都會覺得,我在進行神圣的戰斗,至于,為什么神圣……誰在乎。”
楊老板控制好情緒,繼續問詢:“可以說,你們是新聯邦中情局的編外組織,同時也在自己接私活?”
“是的,我們本質上是生意人,生意人歸根結底是要講效益的。”
“你的組織中,有很多成員是多明戈斯人?”
“是的先生,應該說,當今這個時代,我們這類組織,大多都要感謝多明戈斯星慘案,或者類似的慘案。”
莫名老人輕輕搖頭:
“只有仇恨才能滋養出強大的戰士,多明戈斯人因為帝國的蠻橫入侵,以及持續的掠奪,遭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我們只需要進行一些適度的包裝、挑唆、美化,再一步步進行集體的洗腦,就能獲得一批忠心耿耿的戰士。
“像是人肉炸彈、人肉毒氣彈,本身就是反人類的行為,也只有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才有勇氣和信念執行這種計劃。
“可是,先生,我們必須問一個問題,他們為什么痛恨帝國?總不可能,帝國毫無過錯,但他們就是痛恨吧?
“我是卑鄙的生意人不假,但我們同樣為這些憎惡帝國的可憐蟲,提供了一個報復帝國的途徑。
“罪惡的根源在帝國入侵,我們只是趁機利用了這個事件。”
楊洺問:“你們的行動不局限于帝國?”
“這主要是看我們的資金提供者,他們想要我們搞亂哪些政體。
“不過,一般來說,危險性較高的活動,我們是不接的,只有那種十拿九穩,且我們自己人死傷不是太多的任務,才是最有性價比的選擇。”
“最后一個問題……你預估一下,你掌控自由沙文的這段歲月,總共害死了多少人。”
“不用預估,我們有詳細的統計,是兩百六十九萬四千七百二十九人,另外還有三百多萬的死傷。”
“再多一個問題,你們用的各類武器和技術從哪來的?”
“新聯邦給的,中情局為我們提供技術支持,各處的黑市也有很大一部分,不過像一些尖端的東西,都是他們給我們的。”
“你們組織內有新聯邦的特工嗎?”
“當然,我的弟子很多都是掛新聯邦高級特工的頭銜。”
“喊一個進來。”
“好的先生。”
莫名老人扭頭走向門外。
楊洺端起攝像裝置,在這段視頻最后,靜靜注視了三秒鏡頭,然后豎起左拳,彈出中指。
送給中情局的碧池。
更多審問資料,將在后續陸續發出。
這段視頻在銀河范圍內病毒式傳播時,新聯邦的中情局、帝國的軍部,都在進行一場討論會。
不同于中情局那邊的‘激情對噴’、‘瘋狂甩鍋’,帝國軍部這邊的氛圍,可以說是相當壓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