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之失,宋祚之不復振,中原之不恢復,你及即位之后,當臥薪嘗膽,思報父兄之讎,而你卻信用汪、黃、王、康等奸佞,遠宗澤輩峭直孤忠、鞠躬盡瘁之藎臣,其后諸將用命,我與劉锜又逆境退敵,所戰皆克,而你為茍且,竟以‘莫須有’構陷我與劉锜這赤膽忠臣,可謂昏庸至極,果何心哉?!”
“父兄未歸,母妃為大乾陛下所奪,中原陸沉,你不想恢復中原,雪君親之恥,你既不如光武之中興炎祚,并不如勾踐之忍恥吞吳,一心偏安享樂,不思進取,何德何能,安配皇帝之位?!”
“父母兄妻、全部親族皆被困于京師,你手握數十萬大軍就在其側,卻廣納妃嬪,日日生歌,不思救援,以至趙宋滅亡,實乃趙宋罪人,卻幸得大宋寶位,本該勵精圖治,不想,你卻是不爭好色狂徒,渴望著子孫千萬,然蒼天有眼,叫你受陽委絕癥,注定落得個斷子絕孫的下場!”
“忘父兄之怨,忍宗社之羞,受奪妻妾之辱,卻屈膝稱臣于大乾,而無愧怍之色;誣陷功臣,遂其猜妨,而無不忍之心;倚任奸人,盡逐患難之親臣,而無寬假之度。孱弱以偷一隅之安,幸存以享女色之樂。惉滯殘疆,恥辱不恤,如此其甚者,求一念超出于利害而不可得。繇此言之,恬淡于名利之途者,其未足以與于道,不僅尋丈之閑也!”
“瑣瑣一苗、劉之懷忿,遽奪汝位而幽之蕭寺,自非命世之英,則孑然孤處,雖懷悲憤,抑且誰為續命之絲?假使晉元處此,其能偏安踞坐,弗憂系組之在目前哉?故你飄搖而無壯志,諸臣高論而無特操,所必然矣!”
李仙彥每抽打趙構一鞭子,就痛罵趙構一句。
李仙彥打得毫不留情,罵得更是毫不留情,他將很多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將趙構的不堪毫無保留的扒得一干二凈。
甚至于,有些話都涉及到了李彥仙的新主子李存,比如李存奪了趙構的母親和妃嬪。
這種事其實本不該由李彥仙這個臣子說的,畢竟,這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甚至是飽受爭議。
可李彥仙就是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不過,也正是因為李彥仙連李存都給捎帶上了,在場之人,不論是大乾王朝的人,還是西宋小朝廷的人,都聽出來了,李彥仙恨趙構不假,但更多的還是怒趙構不爭。
這其實也正常。
李彥仙本來就不應該是一個投敵之人。
公平的說,李彥仙走到這一步,全都是被趙構給逼的。
所以,李彥仙如此矛盾,也是情有可原。
也不知是李彥仙剛剛蠻橫的殺戮震懾住了所有西宋小朝廷的人,還是李彥仙發自肺腑的話引起了西宋小朝廷的人的共鳴,總之,李彥仙一鞭又一鞭的抽打趙構,毫無保留的辱罵趙構,竟無一人上來阻止李彥仙。
一個皇帝,被曾經的大臣,還是被曾經遭他誣陷的大臣,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鞭打和辱罵,皇帝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
退一步說,現在就算是再讓趙構去當皇帝,趙構也肯定無法服眾了。
換而言之,趙構的皇帝生涯,到這一刻,就算是徹底終結了。
而這,正是陳箍桶想要的效果。
不如此,西宋,尤其是臨安城中的西宋人,肯定會有復辟的心思。
現在好了,別說西宋人根本就無法幫已經被打碎了皇帝威嚴的趙構復辟,就算有人勉強幫趙構復辟了,先是搞出來了苗劉兵變又因為構陷有功大臣而被有功大臣當廷剝光了鞭打和辱罵的趙構也難以服眾了。
而趙構也真是慫到家了,面對李彥仙的鞭打和辱罵,趙構連躲都不敢躲一下,也不敢還嘴,似乎是默認了李彥仙對他的一切責罰,也認了李彥仙給他定的罪。
看到這樣的趙構,原本還對趙構抱有希望的人,徹底對趙構絕望了。
這樣的趙構明顯連那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劉禪都遠遠不如。
試問,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讓他們輔佐,他又怎么可能收復失地振興趙宋王朝,這樣的人只怕連當川陜地區這彈丸大的地方之主都不夠資格。
認清了趙構的本性,那些識時務的西宋文武已經在考慮怎么投大乾王朝了,而那些頑固的親宋文武,因為對趙構的絕望,變得心灰意冷,覺得趙宋王朝真的沒希望了,進而意興闌珊,更有甚者,也動了投大乾王朝的心。
陳箍桶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而且陳箍桶不能真讓李彥仙將趙構給打死了,因為那樣會讓西宋軍民成為哀兵,激發起西宋軍民的憤慨,進而弄巧成拙。
所以,陳箍桶恰到好處的叫停李彥仙道:“李都統,可以了。”
李彥仙聽言,手中的馬鞭一頓。
看了一眼就像剛被一群大漢蹂躪過的小姑娘一樣的趙構,李彥仙對趙構真的是失望透頂,不,應該說是徹底絕望了。
李彥仙是恨趙構。
但作為趙宋王朝曾經的忠臣。
李彥仙的心底最深處未嘗沒有希望趙構能夠振作一點,而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慫禍。
這么說吧,如果趙構是為了當越王勾踐而構陷的李彥仙和劉锜,李彥仙的心里都能好受不少。
畢竟,之前李彥仙的夢想一直是,收復失地,救回趙佶和趙桓以及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精忠報國。
可趙構在面對他的鞭打和辱罵時,不僅不敢反抗還擊,連躲都不敢躲一下,連還嘴都不敢還一句,李彥仙甚至在趙構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討好。
這樣的趙構,窩囊至極,廢物至極,一絲絲跟英明神武的李存斗的可能性都沒有。
李彥仙已經確認了,趙宋王朝真是一絲絲希望都沒有了。
這徹徹底底的掐滅了李彥仙對光復趙宋王朝的最后一絲幻想。
李彥仙將馬鞭狠狠地砸到了趙構的臉上。
也不知道是李彥仙故意的,還是趙構太倒霉了,這鞭柄正正好好的砸到了趙構的左眼上,當場就將趙構的左眼球給打碎了,鮮血“嘩”得就涌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那些本來就已經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西宋小朝廷的人,臉色立時就變得更加慘白了。
連皇帝的眼睛都敢打瞎了,他們要是惹怒了李彥,肯定難逃一死。
一些人見趙構雙手捂住還在流血的左眼不停的在地上打滾哀嚎,露出了不忍之人,但由于他們對趙構實在是恨鐵不成鋼,最后全都將頭轉到了一旁。
李彥仙看都不再看趙構一眼,而是轉過身來朗聲對西宋的文武百官和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說道:“李彥仙此來將全家一十八口盡數帶來,現今殺了西宋數十文武又鞭打了趙構,已未給自己留下半點退路,若臨安城破,李彥仙一家必滿門滅絕。”
聽了李彥仙此言,包括兇狠的劉正彥在內,所有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都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們無不心道:“這李彥仙才是真正的狠人啊,不僅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而且還把自己全家都搭上,一絲余地都不留,這樣的人……”
西宋的文武百官和苗傅、劉正彥等參與兵變的人不禁想起李彥仙在守衛陜州城時的表現,進而心想,若不是趙構構陷李彥仙,李彥仙沒準真能守住陜西的東大門。
李彥仙繼續說道:“時至今日,我不妨告訴大家,若有一日守不住臨安城,我必會在城破之前將趙氏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幼,盡數屠之,故而,趙宋必亡,我大乾必昌!”
“咝”
雖說也不是所有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都在臨安城中,但大部分沒在大乾王朝控制下的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現在都居住在臨安城中。
因此,如果李彥仙將臨安城中的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全都殺光了,那么西宋肯定會出現群龍無首的情況,然后就是被乾軍各個擊破。
關鍵,把全家都押上,連趙構都敢打、都敢罵、都敢弄瞎的李彥仙,真不是那種只說不做的人。
所以,李彥仙說趙宋必亡,大乾王朝必昌,真不是狂言。
這讓不少之前還在猶豫要不要棄西宋而投大乾王朝的人立即就下定了改換門庭的決心。
而之前已經答應投效大乾王朝的苗傅、劉正彥等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這回就更加堅定了。
另外,李彥仙也通過這些事折服了苗傅、劉正彥,拿到了臨安城中的軍事指揮權。
很快,陳箍桶、李彥仙、詹度等人就做出了以下指示:
一、堅壁清野。
將城外所有房屋和搬不進臨安城的糧食都燒毀,將城外的人全都遷入到臨安城中,同時加強臨安城的城防。
此事是強制執行的,沒有商量的余地。
當然,所有執行此事的人,都表明,只要他們能打退宋軍,大乾王朝會加倍償還所有人的損失。
二、沒收臨安城中所有達官貴胄家中的糧食,以及所有達官貴胄的絕大部分房屋。
這些抄沒的糧食,連同從城外運入城中的糧食,以及西宋國庫當中的糧食一塊,先按照城中人數,不分男女老幼,每人分半石糧食,其余全部統一妥善管理。
而凡是從城外進城的人,不論貧富,全都給安排住處。
詹度還做出明確的指示,房屋若是不夠,哪怕就是往衙門、往行宮里裝,也必須要給進城的民眾安排好住處。
三、城中凡是十四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人全部編入戰兵;其余人等,不分男女老幼,一律編為輔兵。
戰兵由大乾王朝來的和投效大乾王朝的善戰的將領統制。
輔兵由大乾王朝來的和投效大乾王朝的組織管理能力強的官吏指揮。
四、將西宋的皇室和宗室,不論男女老幼,全部捉起來,然后男女分開關押。
男人一律跟趙構一塊關押在睿圣宮(也就是那座破廟里),女人則一律關押在行宮當中。
五、對西宋小朝廷的官吏展開全面的招降。
陳箍桶傳李存的圣旨,只要是在這時候投降大乾王朝的人,不論之前做過什么,全都既往不咎,若是立有功勞,一律視功勞大小就地由陳箍桶代李存進行封賞。
六、迅速組建宣傳部,大力宣揚大乾王朝的政策,以及單獨給興元府的優惠政策。
七、迅速組建憶苦思甜大會,對臨安城中的軍民進行思想教育。
八、凡是西宋小朝廷的官吏,只要是不愿意投降大乾王朝的,一律關押入獄,如果有反抗的,可格殺勿論。
在這個過程當中,陳箍桶、李彥仙、詹度等人碰到了不少問題,同樣也有不少驚喜。
主要問題有:
首先,這里畢竟是西宋的疆土,打大乾王朝的旗號占領臨安城,還要讓這些西宋的軍民跟前來勤王的宋軍交戰,難免遭到了很多西宋軍民的抵抗。
陳箍桶等人也曾考慮過打苗傅、劉正彥的旗號,可苗傅、劉正彥等人最近沒少燒殺搶掠,名聲并不好。
陳箍桶等人也考慮過偽裝西宋甚至是趙構的旗號,可這道理不通,守城的西宋軍民為什么要跟前來勤王的宋軍交戰?如果說是奉趙構的旨意,肯定會有人主張請趙構出面澄清一下。撒一個謊,也許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彌補。關鍵最后十有八九要穿幫,進而失去那些將要跟他們并肩作戰的軍民的信任。
所以,莫不如就打出大乾王朝的旗號,表明臨安城中的軍民是為中國人大一統而戰,而且直說援軍很快就會到來,給臨安城中的軍民以信仰和希望。
第二個問題是,陳箍桶、李彥仙、詹度他們人太少了,因此,要想統治臨安城中的軍民,就不僅少不了苗傅、劉正彥他們這些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的支持,也少不了那些愿意投效大乾王朝的西宋官吏的支持,而怎么讓這些人支持陳箍桶、李彥仙、詹度他們,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需要卓越的政治智慧。
第三個問題是,有多少人是真心投效大乾王朝的,有多少人是虛與委蛇,準備找機會救出趙氏之人,甚至是想要逆風翻盤,還得慢慢甄別,并確保絕不能叫他們得逞。
最重要的也是最困難的問題還是,讓臨安城中的軍民接受大乾王朝的統治,愿意跟陳箍桶、李彥仙他們一塊抵御西宋的勤王之師的攻打。
總之,問題多多,而且都不是太容易解決的。
至于驚喜的,則是:
趙構真的想將臨安城打造成他最后的安樂窩,所以,臨安城雖然不大,但防御設施齊全,兵甲充足(其中還有不少火藥和火器),糧草充足(全城的人馬敞開了吃,吃上兩年都吃不完),另外,連從城外進城的人全都算上,人口共有三十多萬,兵員充足。
李彥仙甚至都忍不住感慨:咱老李這輩子都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如果全城的軍民都聽他們的,李彥仙甚至有把握固守三年。
再加上,這次跟陳箍桶、李彥仙、詹度來的人雖然只有三百,但刨除李彥仙的家人,其余全都是精英。
他們中有擅長統兵打仗的優秀將領,有擅長政務和經營的優秀官吏,有擅長做思想工作的政工干部,有擅長宣傳的宣傳干部,還有擅長搞情報工作的武德司、親軍都衛府、軍情處的敵后作戰經驗豐富的密探,甚至還有兩個火器制造專家。
這些人可不是白吃飯的。
閑言休贅。
雖然張浚所率領的討逆大軍離興元府已經不遠了。
但御史中丞鄭瑴曾遣人密報張浚放慢行軍速度,使苗傅、劉正彥等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自行垮臺。
而且,陳箍桶在來興元府的路上,就指揮武德司、親軍都衛府和軍情處的密探去聯絡討逆軍中已經暗中投降大乾王朝的宋軍將領立即制造兵變,拖延討逆軍進軍的速度。
如今已有消息傳來,張浚、張俊、劉光世等討逆軍中都有兵變的,以至于討逆大軍不得不暫停在半路,先解決其內部的問題。
——這其實也是陳箍桶敢拖到現在才招降苗傅、劉正彥等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和奪取臨安城的原因。
利用這難得的最后一段時間,陳箍桶、李彥仙、詹度等人,借著苗傅、劉正彥等參與兵變的宋軍將士和愿意投效大乾王朝的西宋官吏的幫助,迅速又有條不紊的接管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