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你竟然輸了。”
老樹精頗感意外。
起初他覺得這個選題李易是贏定了,畢竟論做人盤瓠這個先天神靈如何比得過?縱使是窺探了李長生的過往,可與真人相比仍然差了一分。
但事與愿違,仿佛是許和有了反抗的意識,總是把事情引向最壞的方向。
“我為什么不能輸?”李易反問。
“可他似你,雖然你未曾給予許和任何法門,乃至是自身的學識。可隨著事態的發展,猶如天人感應,許和漸漸地領悟到了伱的學識。”
老樹精又望了一眼盤瓠,道:“道友你也是如此。”
起初兩人定下的規矩是不能有任何的法門傳授,兩個棋子完完全全就是凡人。最大的相似點恐怕來源于性格,受到他們兩人自身的影響,棋子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
李勝仙務實,能屈能伸,心思縝密。
許和理想主義者,在錯誤的時間追求錯誤的制度,用他最近所看的人類讀物,可以稱之為空想家。
本來造反后不借助世家力量應該就輸了,帶著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農民,只會破壞。然而經歷一次失敗之后,許和得到李長生的部分學識。
世上從不缺乏理想主義者,就怕這類人有能力。
許和成功了,幾乎是以無可披靡之勢占據了大半江山,并且人和更勝于世家。早期李勝仙還在苦惱與統合世家的力量,布衣軍已經完成了自上而下的權力架構。
如若不是有人叛變,最先被攻破的就是朝廷。
“論做人而已,李道友肯定更上一層,但為何突然有人叛變了?”
老樹精想不明白,他雖又活了10萬年,但對人類的關注從來不是凡人。
也就最近才開始了解。
“道友,你莫不是出千了?”
面對老樹懷疑的目光,盤瓠微微搖頭,也不惱,淡淡說道:“凡人壽命不過七十載,又極具七情六欲,難以控制自身的欲望。所以后世人族修行,皆從練心始。”
“但終歸無欲無求者少,縱然是入道者,也逃不過七情六欲。”
“許和之所以輸,因為他不像個凡人,而去苛求凡人像他一般。縱然以凡人的觀念這是正確的,也是那些高官將領一開始所追求的。許多時候人們恨的并非特權,只是特權不在自己身上,如果有人阻攔他們行使特權,那么恩人也可為殺父仇人。”
“李道友之所以敗給我……”
盤瓠看著面前一臉淡然的李易,氣息全無,恍若凡人,哪怕是最為表面的樣貌也如此普通。
就好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凡人。
“他最像凡人,卻也是最為超凡者。”
超凡,他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李易。他平平無奇的外表之下,無窮無盡的偉力之下,是一顆永不屈服的心。
許和沒有李長生的偉力,但卻有著一顆超然之心,敢于違背一切凡俗凡歸乃至天理。
他輸了,但卻也勝了。
盤瓠回味起這盤棋,身上的氣息隱約有上浮的跡象,對于雷法的掌控竟更上一層樓。
如此氣息波動,自然瞞不過李易與老樹。
老樹神色微變。
此人通過許和,對于李長生的道法更加精進了。
李易依舊面色如常,也開口解釋道:“學我者強,似我者死。許和他沒有我的實力,又沾染了我的心性,自然會輸。”
老樹道:“如若不沾染道友學識,那他輸的更加干脆,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贏?”
“何以見得?”李易曬笑,“每一次我皆全力以赴,不過確實沒贏過。”
以其見我,李易同樣有著自己的感悟。
李長生一生從未贏過,就如許和一般一次又一次的走出來,又被打了回去。
從一開始,他便不是順從天地而行的。
言至于此,小桃林再次安靜下來。
盤瓠不知何時已然閉上眼睛,盤坐于地,消化著剛剛的感悟,氣息穩步提升著。
這種提升并非境界,而是純粹的力量層次。圣王之三六九等,盤瓠這種天生神靈明顯沒有走到極致。
老樹精擠眉弄眼,就差做出個抹脖子的動作了。
李易視而不見,低頭玩起了手機。
如此過去了小半個月,盤瓠終于睜開了眼睛。其中雷光一閃而過,隨后又歸于平靜。
‘沒有阻止我。’
盤瓠內心略感疑惑,臨陣感悟修行本就違規。他延后了棋局,李長生于情于理都可以把他叫醒。
‘還真是傲氣。’
“道友可開始下一盤棋?”
盤瓠點頭,這一次由他開盤。
抬手一揮棋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盤更大的棋,范圍不再局限于凡俗,而是轉向了修行界四海八荒。
大約距離上一盤棋截取的歷史片段才過去1000年,仍然是宗門林立的時代。
李易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宗門,上清宮,萬佛山,佛道魔三教等等。除了人不同以外,各方格局與他出入修行界時差不多。
頂級宗門傳承幾萬年,一般按部就班收弟子傳道法不會差到哪去。哪怕中間出現了斷層,也可以憑借類似天劍的至寶過渡。
還有一點就是類似上清宮這種宗門,對于資源集中有著獨到的見解。他們會在強的時候進行擴張,但限制在一個定數,不會純粹的以力壓人,肆無忌憚的擴張。
其更深層次的設計就是修行界的頂級強者是很難樣板化培養的,指不定哪天冒出一個絕世強者,這些人首先針對的就是掌握絕大部分修行資源者。上清宮在資源占據方面永遠占據中上,卻不會像萬佛山一樣收納天下香火。
有道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你打算怎么比?”李易問道。“隨機投入凡人?如此的話,我猜不用比大概率很快就能分出勝負了。凡人能修行者萬里挑一,有仙緣者百里難以一人。”
在農耕社會,普通人讀書都是遙不可及的,而修行只能期望有沒有路過的高人看到了。而不像那些有權有勢者,可以通過各種渠道把人送進仙門。
為什么仙宮元嬰多,因為仙宮保證每個人都可以修行,保證有才者不會泯滅眾人。
盤瓠搖頭道:“既是比修行,那便直接選一仙門。佛道魔三教皆可,道友至少要選其一,不能隨便投。”
最后一句特別強調了一下。
之前李易過于隨便,已經觸及到盤瓠的自尊心。他全力以赴的下這一盤棋,而李易的風輕云淡與隨意是對他的輕視。
“可。”
李易點頭。
兩人分別拿起棋子,眸光淡淡,斟酌許久。
盤瓠如此前一樣聚精會神,打量著眾多的宗門與功法。
歲月之道對于過往的全知,這些小門小派的功法自然瞞不過二人。
佛道魔三教各有千秋,僅論入道之下,無論是遠古時代,還是仙道時代,都遠勝于太古。因為太古是先天生靈的時代,他們不需要修行前人創立的功法,每一位先天生靈窮極一生都在鉆研自身的本命神通。
功法與傳承最初起源于古之道門。
自那以后,人族才逐漸走上歷史舞臺。
盤瓠首先看向的就是魔道,魔道最貼合太古年間的修行之法。赤裸裸的弱肉強食,只要道心不崩,可以快速成長起來登臨絕頂。
但有利必有弊,魔道的弊端就是根基不穩,境界越高在同境界的實力就越低,魔道大能往往比不上道佛兩教的大能。所有能快速提升的功法就像竹子,越長越細,反之則是茂密的大樹。
香火也類似魔道。
‘修行比的不是拼殺,我不一定會直接與李長生對上,也不一定會殊死相搏。’
盤瓠經過考量,將魔道與香火拉出了選擇之外。
他將目光放到了道佛,這兩者其實都有許多的共通性。有道是佛本是道道本是佛,兩派互相學習抄襲已有數萬年之久。
但要論強弱,道門更勝。
這并非出于功法,而是人。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當道士,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禁欲。反倒是道門的克己,更符合大部分人。
克制不是限制。
就道門吧。
盤瓠落子,上清宮的一個小道士,天資聰慧,金丹之才。
他選擇上清宮并非因為功法與資源,而是這個宗門突出一個穩。不偷不搶,強則接濟天下,弱則獨善其身。
棋子總有一天會感悟到自己的氣息,如此需要的并不是資源,而是安穩。
“道友,到你了。”
“嗯。”
李易點頭,同樣是隨手一拋,但這一次不是完全的隨意。遵守規則,將地點限制在了修行界,絕非純粹的凡人。
咔噠!
棋子落到了佛門。
一個小貓兩三只的小廟。
清石寺。
樸實無華的名字,不走香火,不吃香油錢,只是修行。
宗門就像人一樣,有喜好爭斗的,不喜爭斗。類似萬佛山這種吃天下香火,奴役萬民無法代表整個佛門。類似上清宮這種與世無爭的,也無法代表整個道門。
就是魔門之中,也存在著苦修派。
盤瓠眉頭一挑,這種小門小派指不定哪天就給人家滅了。但李易遵守了基本規則,他也不好多說。
“開始吧。”
他先一步落子,棋子的名字如上一次一樣。
李勝仙,四歲入上清宮,拜慍秋真人為師,記名弟子
五歲,學道藏,識五千字,產生了一絲氣感,獲得尊師重視,為弟子。
六歲,煉氣入體,踏入修行。
八歲,煉體初成,服用各類丹藥突破練氣一重,被收為親傳弟子。
盤瓠眉頭微皺,道:“拔苗助長,僅僅為了一點虛名。”
按照人族正常的修行流程,要到突破筑基期才會服用丹藥,否則一般只能服用一些培元丹與辟谷丹。上清宮這種源遠流長的大宗門,連以上這兩類丹藥都不許吃。
李勝仙之所以在這一時期早早的服用丹藥,是因為他師傅想要一個8歲煉氣的天才弟子。
在旁觀戰的老樹精評價道:“人族之中許多天才都是捏造,本來天賦不錯的孩子被強行拔高毀了根基,就如你這般。”
十二歲,服用各類丹藥,練氣九重。
十四歲,宗門小比敗給練氣五重的同門,道心半毀。
“愚昧。”
盤瓠臉色難看,他感覺自己還沒開始就要輸了。
這也是為何這盤棋是虛假而又無比真實,里邊的一切都是截取修行界的某一個歷史片斷,一切的發展都無限接近于真實。
李勝仙的師父好大喜功,而他自身年齡小,缺乏一定的引導,也還沒到感悟自身氣息的時候。
自然不會意識到其中有何錯誤。
次年,十五歲,李勝仙抗拒服用丹藥,徹底沉寂下來,摘去了天才的頭銜。
十六歲,李勝仙煉體大成,練氣修行毫無進精,又因抗拒師命被罰禁足三年
盤瓠看到這里由衷松了口氣。
這老梆子別影響到李勝仙就是最好的教導。
隨后的時間,李勝仙徹底消失在人們眼中,靜靜的打磨自身的根基。
只待一鳴驚人之日。
‘李長生怎么樣了?’
盤瓠將目光投向另一邊,寧靜祥和的山中小廟。
這一次依舊叫許和。
許和四歲被從凡俗帶回來,剃發為入佛。
五歲,會念經。
六歲,掃地,會看火。
七歲,識字。
八歲,抄寫經文。
九歲,有氣感,寺廟上下慶賀,許和很開心。
盤瓠看到的是一個流著鼻涕,始終呆呆的小沙彌,日復一日的學習著佛經佛理,卻不見佛性。
九歲有了氣感,成為了整個宗門的第一天才。并不是因為許和天賦異稟,而是因為他是個獨苗。
小門小派經常如此。
十歲,許和練氣一重,舉門震動,師傅稱其為宗門五十年未有之天才。
盤瓠扯了扯嘴角,這就是小門小派的壞處,猶如井底之蛙。
時間飛快的流逝,轉眼間便過去了10年。
許和已然成年,他依舊在抄寫著經文,掃著落葉,過著一眼望的到頭的日子。
李勝仙突破筑基,在又一次的宗門小比力壓群雄,取得魁首。
當為天才二字。
盤瓠屈指一點,再度加速的時間。
轉眼間兩人到了30歲。
許和練氣六重,李勝仙筑基中期。
在命運的推動下,兩人在一個修行坊市中有了交集,二者交談甚歡,后有了書信往來。
如盤瓠所料,兩人并非一定是敵人。
這棋盤也沒說必須你死我活。
七十歲。
許和練氣九重,李勝仙筑基后期。
李勝仙書信予許和。
許見書如見吾,十年未見甚是想念……古有百歲金丹,今我欲閉關破金丹大道,望再見一面,免去天人兩隔。
兩人如約相見。
許和早已變為一副老僧模樣,身穿粗布麻衣,始終帶著祥和的笑容。
而李勝仙一襲白衣盛似雪,劍眉星目似少年。
九十歲。
許和突破筑基,李勝仙破關金丹。
二人再度相見。
許和依舊垂垂老矣,笑道:“老衲運氣好,僥幸突破筑基。”
李勝仙大喜,大醉而歸。
兩百歲。
李勝仙金丹中期,威震一方。
許和又到了大限,給李勝仙寫去書信。
李見書如見吾,觀自在菩薩,生死本是常理,老友勿念。
李勝仙閉關出來,見早已過去10年的書信,大驚失色。匆匆忙忙的趕到清石小寺,只見一個老和尚清掃著落葉。
老和尚笑著說道:“老衲僥幸,突破金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