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秩序局,穿過曲徑之庭,抵達支柱之庭,乘著電梯一路前進,直到閘門開啟,熾熱的升華爐芯展露在了眼前。
一路上伯洛戈沒有遇到任何異常,想想也是,哪怕有什么異常,也絕對不會發生在墾室之中,這里可是秩序局的大本營,整個歐泊斯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焦躁的內心逐漸平緩了下來,伯洛戈告訴自己,自己只是神經太緊張,想多了而已,一切都很正常。
自己來的太早了,遠沒到規定的上班時間,升華爐芯內也沒有多少人,只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還在忙碌。
相處久了,伯洛戈也學會怎么隔著厚重的防護服辨識對方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一些行為上的語言,如同書寫的筆記,相似、但仍有著可以辨識的差異。
“早上好,巴德爾。”
伯洛戈打著招呼,巴德爾正推著手推車,上面擺滿了各式的煉金武裝,伯洛戈一眼看去,有幾件他很熟悉,正是自己之前交戰時,遇到的喚火之杖。
“你看起來有些糟,是做噩夢了嗎?”
巴德爾打量了伯洛戈一番,伯洛戈心情緊張下一路跑到這里,汗水布滿了他的額頭。
“算是吧,但現在好了不少。”
伯洛戈用衣袖擦了擦汗水,這種時候也沒必要在意那么多了,“這里沒有發生什么異常吧?”
“異常?沒有,墾室有著一套完善的安保機制,只要我們身處其中,它就會保護我們的。”
巴德爾仰頭,看了眼這沉默無言的宏偉建筑。
“那就好……”
伯洛戈松了口氣,因臍索與魔鬼的緊密,他覺得自己也該習慣時常看到的幻覺了。
“艾繆呢?”伯洛戈隨后問道。
“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她應該是和拜莉一起來。”巴德爾說。
聽到這,伯洛戈的心情更踏實了不少,他揉了揉眼睛,長呼一口氣,轉而看著手推車上的這些東西。
“你這是在做什么?”
“鑒定這些煉金武裝。你應該了解這些的,這都是流通在彷徨岔路內、由妄想家……,”巴德爾話語停頓了一下,“也就是老師所打造的煉金武裝。”
“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這些東西。”
“這有什么好研究的?”伯洛戈伸手撥弄了一下,他不懂它們被研究的意義。
“確實沒什么好研究的,”這些都是劣質的煉金武裝,應當被集中銷毀,“但我總覺得,這一切沒那么簡單。”。
“你指的是什么?”
“從外勤部的報告來看,這些煉金武裝都是由老師打造的,但作為他的學生,我覺得這并非是老師做的。”
話說一半,巴德爾轉而提起了別的,“你應該聽過痕跡這類詞匯吧?與每個人不同的筆跡一樣,煉金術師在構造煉金矩陣時,也有著獨屬于自己的痕跡。”
“這些煉金武裝內的痕跡和老師的痕跡并不匹配,也可以理解為,老師為了隱藏身份,故意使用了強迫自己用另一種方式構造煉金矩陣……就像從右手寫字,變成了左手寫字。
痕跡可以變化,但老師的構造思路不會變的,他在制造煉金武裝時,都極為追求其穩定性,哪怕是這種批量制造劣質武裝,也是如此。”
巴德爾拿起其中的喚火之杖,對伯洛戈舉例道,“比如這件煉金武裝,如果是老師來做的話,哪怕是劣化的武裝,當它失控時,應該也只是正常停擺才對,但實際上當它失控時,它會進行劇烈的爆炸,非常不穩定。”
“從思路上來看,這就不像是老師會做的東西。”
巴德爾困惑不已。
這句話觸動了伯洛戈,他猛然想起瑟雷的提醒,伯洛戈不想往那個糟糕的方向去想,他也不想懷疑自己的朋友,可重重的不安促使著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你覺得,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伯洛戈問道。
巴德爾搖搖頭,他回答道,“你不會喜歡這個回答的。”
“你覺得妄想家另有其人,是嗎?”
伯洛戈知道巴德爾想說什么,銀白的詭蛇爬出袖口,緊接著斷裂成大滴大滴凝聚的水滴,落在了手推車上。
“或許從一開始,妄想家就不止是一個人。”
伯洛戈的聲音冷漠了起來,“這詭蛇鱗液是艾繆的作品,你需要多長時間來進行對比。”
對于伯洛戈如此果斷的反應,巴德爾有些意外,他知道拜莉和伯洛戈對艾繆的態度,所以他本想艾繆在升華爐芯的這段時間,自己秘密調查的。
“僅僅是對比而已,很快就能結束。”
巴德爾說著就要推起手推車,可下一秒延伸的群蛇就牢牢地抓住了手推車,將它抬了起來。
“你來帶路。”
伯洛戈操控著群蛇,銀白的鱗液從背后溢出、流動,仿佛人形的軀殼下,藏著另一頭銀白的怪物。
“這就是專家嗎?就像獵人一樣,嗅到蹤跡,就絕不松口。”
巴德爾小跑了起來,有伯洛戈幫自己扛東西,他們的移動速度快上了不少。
“我只是想盡可能地避免錯誤發生。”伯洛戈的語氣完全冷了下來。
巴德爾說,“真理智啊,我還以為你會維護艾繆,就像拜莉那樣,所以這件事我跟誰都沒有說。”
“你應該和我說的。”伯洛戈低聲道。
“至少現在還不晚,”巴德爾說,“拜莉知道艾繆的重要性,沒有她的帶領,艾繆是離不開墾室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伯洛戈深深地吸氣,平靜地回復道。
“希望如此。”
兩人很快便抵達了進行對比的實驗室,巴德爾取出些許的詭蛇鱗液,將它放在器皿上,再將另一件喚火之杖放在一旁。
在巴德爾忙碌期間,伯洛戈則焦躁地站在一旁,自責道,“為什么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伯洛戈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
“從一開始,在我們的認知里,艾繆的利益與老師的利益就是違背的,老師需要愛麗絲的哲人石,而交出哲人石,艾繆無疑會遭到無法逆轉的損壞……也就是死亡。”
以太的輝光閃爍,巴德爾一邊說一邊操作了起來,他和拜莉不一樣,他的秘能并非是秘啟學派,為此對于煉金矩陣的操作,他需要借助儀器,而這無疑會慢上許多。
“這樣一來,我們都會覺得,艾繆是自己人,和老師不是一路的。
但現在,說不定他們兩個是一起的,艾繆一直在協助泰達,哪怕是妄想家的身份也是如此。”
巴德爾的言語加速著懷疑的滋生。
之前艾繆種種可疑的行為,全部在伯洛戈的眼前閃回,乃至昨晚那充滿暗示的話。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巴德爾也注意到了伯洛戈那糾結的眼神,他安慰道,“沒關系的,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被某種事物遮蔽了目光。”
“比如老師,被復活愛麗絲的愿望驅使著,乃至他完全忽視掉了那些不詳的危險,這一點對你而言也是如此。
你也是,拜莉也是,你們都太專注眼前的東西了,以至于忽視了其它的東西。”
“你是說,我被艾繆騙了?”伯洛戈問道。
“也不能說是騙,”巴德爾這種時候他居然笑了起來,“伯洛戈,你有過女朋友嗎?”
巴德爾把伯洛戈問住了,仔細回想一下自己短暫又漫長的一生,除了小時候過的還算順暢外,剩下的時間要么在打打殺殺,要么就在打打殺殺的路上了。
“你是說?”
伯洛戈并不蠢,他知道巴德爾的意思,想到那個結果,讓伯洛戈的腦子宕機了一秒。
“是這樣的,伯洛戈,恭喜你,過了這么多年,你的血依舊是熱的,心臟也在有力地跳動,這是件好事,至少證明你的心態很年輕!”
巴德爾忙碌之余還不忘對伯洛戈豎起大拇指,“你沒做錯什么,她應該也沒騙你……大概,你只是被情緒沖昏了頭腦,這種事專家也沒法避免,畢竟你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類,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
“但糟糕的地方也在這了,你接下來該會怎么做呢?”巴德爾在心里嘟囔著。
以太的輝光閃滅不斷,伯洛戈看不懂巴德爾的操作,只能在一旁等待著。
一旁的機器開始打印,緊接著兩張的紙頁被吐了出來,巴德爾將它們重疊在一起,暴露在強光燈下。
“結果如何?”伯洛戈問道。
巴德爾沒有說話,只是高舉著紙張,伯洛戈靠了過來,只見紙張上刻畫著繁瑣的陣列,而它們巨大部分都逐一重合在了一起。
結果顯而易見。
伯洛戈的心冷了下來,他喃喃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難道不知道泰達的目的嗎?”
當假設變成了現實,一瞬間帶來的沖擊讓伯洛戈有些恍惚。
“說不定這正是艾繆自己想要的呢?”巴德爾將紙張丟進了碎紙機里,眼看著它們被攪成碎片。
“她想要的?”
“生命確實很珍貴,但總有些東西,會讓你奮不顧身,”巴德爾接著說道,“大家都會極度渴望某種東西,只要能完成這個愿望,即便是死掉也無所謂,就像煉金術師與秘源之間的關系一樣。”
至始至終巴德爾都是作為旁觀者見證著這一切,他看到冰冷嚴肅的專家,也會對他人展露微笑,也見到了神經質的部長,居然也有那么溫柔的一面。
“你算是最了解艾繆的人了,你應該能猜到的。”
巴德爾靠在一邊,他在想接下來該怎么收尾,是交給伯洛戈處理這一切,還是先發布廣播,逮捕艾繆。
幸運的是這一切處理的很及時,將災難扼殺在了尚未爆發的時刻。
伯洛戈緩緩地低下頭,他想起最開始和艾繆相處的時光,他知道艾繆的想要的是什么了。
這么一看,她的愿望還真渺小啊。
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伯洛戈的思緒,只見門口處,拜莉穿著一身的睡衣,喘著粗氣,驚恐地看著自己。
不用說伯洛戈就明白,最糟糕的事還是發生了。
只聽拜莉大喊道。
“艾繆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