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航員笑夠了,平緩的聲音響起。
“不……還不是時候,名字是具備魔力的,我還不能說出我的名字,這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想要呼喚一頭魔鬼,首先你要知道他的名字。
伯洛戈留意到了這一點,眼前的宇航員出于某種目的,并不愿被人發現。
“但放心,我很快就會重見天日了……在你、伯洛戈·拉撒路的幫助下。”
宇航員輕輕地拍打著伯洛戈的后背,就像一位黑心的老板在鼓勵自己的員工。
伯洛戈受夠了這該死的展開,在他的預想里,自己見到魔鬼后,應當與其廝殺才對,可看看現在,自己被卷入奇怪的談話,還要與其對弈,伯洛戈不愿在跟著魔鬼的節奏走,一把推開了宇航員,兩者之間保持起了安全的距離。
伯洛戈質問,“你究竟是誰?”
宇航員沒有說話,只是歪著頭看著伯洛戈,伯洛戈能感受到,在那金色的玻璃面罩下,一張邪異的臉龐正對著自己露出微笑,投來戲謔的眼神。
“你這身裝束,并不屬于這個時代,而是屬于我‘前世’的記憶之中……果然,我的降生也與你有關,對嗎?”
伯洛戈再度發出質問,他的穿越并不是一次玄之又玄的偶然,而是某個宏偉陰謀的一部分,現在他終于窺探到了那深邃的漆黑一角。
“你拿走了我的靈魂,賦予了我這樣的恩賜……”
越是訴說,伯洛戈越感到一股難以言明的恐懼感,源自對絕對未知的……恐懼。
如同身處于幽暗晦澀的小巷里,昏黃不滅的燈光閃爍個不停,在無法映亮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無論你如何用力去看,也難以捕捉其模糊的輪廓。
伯洛戈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四周這寂寥黑暗的世界,這是絕對陌生、超越常態認知的死后世界,而在這可怕冰冷的死后世界里,有這么一位宇航員悠哉地看著電影。
終極的死亡里卻出現了人類探索未知的終極開拓者。
“你到底要做什么!”
伯洛戈將心底的疑問全部傾訴了出來,帶著怒火的余音。
宇航員沉默了片刻,就和之前一樣,他依舊沒有正面回應伯洛戈的問題,反而問起了伯洛戈另一件事。
“伯洛戈,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著那么一個全知全能的存在?”
“你是想說你自己、以及你的兄弟姐妹們嗎?”
伯洛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面對宇航員,一向理智的他也難免地出現了失控。
在這死后世界……虛無之間內,自己并不具備傷害魔鬼的力量,除了發泄怒火外,自己的所有攻擊都毫無意義。
伯洛戈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他需要的是情報,更多與宇航員相關的情報,至少要想辦法推斷出宇航員是七原罪中的哪位,這樣伯洛戈才能將目標繼續下去。
宇航員反問著伯洛戈,“我?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伯洛戈諷刺道,“你們可是魔鬼啊,無所不能的魔鬼,看看我,我不就是你的杰作嗎?”
嘲笑沒有持續太久,伯洛戈記起之前自己對于魔鬼的種種推斷,在宇航員的話語下,伯洛戈意識到,自己所想的,或許是正確的。
魔鬼無法干涉現實,只能依靠著債務人來行動,比起全知全能的存在,魔鬼們更像是具現化的法則。
伯洛戈的聲音低沉了起來,“你們并不是無所不能的……你們也只是一群奴隸,某種力量的奴隸。”
突兀的笑聲響起,伯洛戈眼里帶著幾分瘋癲的意味,情緒轉變的猶如過山車。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寓言故事。”
“什么故事?”
伯洛戈露出囂張的意味,“求我啊。”
宇航員干脆直白地說道,“求你了。”
伯洛戈的表情凝固住,一頭魔鬼正懇求著他,遺憾的是伯洛戈并沒有感受什么快感,有的只是一股難言的空虛。
伯洛戈喃喃道,“沒什么意思。”
“你知道就好,這種事情對于我們而言毫無意義。”正如僭主一樣,宇航員隨意至極。
魔鬼并非人類,伯洛戈的挑釁毫無意義。
博弈仍在繼續,伯洛戈講起了故事,“傳說中,有個男孩撿到了一盞燈壺,在燈壺內存在著一位強大的燈神,他可以滿足男孩三個愿望,但在三個愿望實現后,燈神就會獲得自由。”
挪動身體,伯洛戈拄著腦袋,一臉愜意與嘲弄地看著宇航員,“你、還有你的兄弟姐妹們,就像被囚禁的燈神,但和燈神不同的是,你們能實現的愿望是無限的,只是需要以靈魂為代價。”
“繼續。”
“空有改變天地的力量,卻只能依靠他人的愿望來行動,這和囚徒又有什么區別呢?”
伯洛戈按照自己的推測繼續說下去,“為此你們需要一批代行者,去替你們干涉現實,而我就是你的代行者,你的債務人。”
“我的所有行動,都在直接或間接地幫助到你,但這些目的最終都只會導向一個結果——自由。”
宇航員鼓掌,他贊嘆道,“你果然是最棒的,伯洛戈。”
“為什么是我呢?為什么你要選擇我呢?”
宇航員默認了伯洛戈的猜測,但伯洛戈的心中仍有著更多的疑問沒有被解答。
眼前這頭該死的魔鬼似乎在懼怕著什么,他對自己的身份閉口不談,對于伯洛戈的問題也是選擇性地回答,仿佛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一些不該訴說的話語,一旦講出口,就會被某些更加邪異的東西發覺。
連宇航員都在敬畏,那么被他所敬畏的,又該是什么呢?
奴隸。
是啊……
既然魔鬼是奴隸,那么他們所敬畏的必然是統治他們的主人。
伯洛戈的呼吸一滯,慌張地看向宇航員,而宇航員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什么一樣,他豎起手指擋在身前。
“噓……”
伯洛戈能感覺到,宇航員在沖他微笑,閉合的金色玻璃面罩再次開啟,露出其下深邃的黑暗,只是這次黑暗里多了許多東西。
猩紅的百眼千目,其中倒映著伯洛戈的面容。
“我究竟是誰?”
既然關于“主人”的部分,宇航員不愿回答,伯洛戈希望能獲得更多和自己有關的情報。
“你為何要如此垂簾于我?”
自己獲得了恩賜·時溯之軸,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為此自己在宇航員的陰謀里,一定扮演著某個極為重要的角色。
“為什么會是我?”
面對伯洛戈一句句疑問,宇航員一如既往,問了伯洛戈另一個問題。
“我與我的兄弟姐妹們之間,并不是團結一致的,千百年來,我們之間曾互相攻伐,紛爭不止,而你也知道,我們都奈何不了對方,又無法去干涉現實,你覺得這種困境下,我們之間該如何分出勝負呢?”
伯洛戈輕聲道,“代理人戰爭。”
“代理人、代行者、債務人、信徒……算了,這種東西,怎么稱呼都好,他們多如牛毛,其上的價值也被榨干,你覺得,他們真的會左右我們之間的紛爭嗎?”
宇航員伸出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
“我對他們只有冰冷的索取,亦或是基于等價的交換,但你不一樣。
伯洛戈·拉撒路,你和他們都不同,你代表的是我,你是我在這棋盤上的‘白王’,而其他人都只是棄子。
我將籌碼押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輸了,也就代表我輸了。”
宇航員的手逐漸用力,伯洛戈覺得自己被鋼鉗束縛住了,血肉與筋骨被擠壓,劇痛不斷,與此同時邪祟的話語傳入耳中,不斷撞擊著伯洛戈的心神。
“你是代表我參與這紛爭的‘選中者’。”
宇航員闡述著伯洛戈的使命。
“結束這紛爭,將勝利帶給我。”
宇航員有求于自己,伯洛戈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眼中浮現起了輕蔑,“你覺得我會這么輕易配合你嗎?”
“嗯?為什么不呢?”宇航員說,“你對我充滿了敵意,可你忘記了嗎?伯洛戈,是你自己主動選擇了這份血契。”
“魔鬼從不說謊,也絕不強迫,一切的抉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是你主動選擇了這一切,為何你此刻又要將一切怪罪于我呢?”
宇航員的話語令伯洛戈入墜冰窖,一直以來伯洛戈都努力不去想這個問題,但現在宇航員將這一切血淋淋地展現在了伯洛戈的眼前。
伯洛戈還想說些什么,但恍惚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呼喚自己,不斷訴說著自己的名字。
“伯洛戈!”
聲音很耳熟,伯洛戈低聲念出了她的名字。
“艾繆?”
“看樣子到時間了,伯洛戈。”
宇航員慢悠悠地起身,與伯洛戈告別,“我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
“你什么……”
伯洛戈伸出手去抓,他以為宇航員要逃了,可下一秒伯洛戈的眼瞳空洞了起來,失去了意識。
他保持著最后的動作,身體變得灰白,在倒下之前,宇航員一把抓住了伯洛戈,看著失去血色,變成石膏般的面容,他一言不發,只是拖動著伯洛戈向著遠處的環形山走去。
抵達環形山的邊緣,宇航員將伯洛戈丟入被陰影籠罩的深坑之中,和那些堆積成山的尸體湊在一起。
虛無之中嶄新的伯洛戈再度誕生,短暫的延遲后,他被抽離出這虛無之間,回歸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