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交戰的第一刻起,伯洛戈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傷不了攝政王的,他不需要任何防具,那令人絕望且窒息的階位差距,就是最好的防具。
但伯洛戈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他是個固執的人。
攝政王感受著體內的異常,那被伯洛戈刻意隱藏起來的陰謀也隨之浮出水面。
“原來是這樣嗎?”攝政王拔掉一根又一根長釘,欣喜道,“哈哈哈,你太有趣了,伯洛戈。”
“戰斗里的幾次交手,你的目標根本不是殺傷我,而是在嘗試入侵我的以太?”
攝政王的體表覆蓋著一層致密的以太,這正是以太屏障的一種應用,而他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作為榮光者的自己,居然會被人嘗試入侵。
這聽起來可太冒犯了。
伯洛戈沉默地點頭,他深知自己無法入侵一位榮光者的矩魂臨界,那么就退而求次,連續幾次的重擊,他都在嘗試擊穿那層以太屏障。
起初伯洛戈無法撼動它分毫,但隨著次數的增多,伯洛戈那極具侵略性的以太逐漸蠶食出了一個缺口,在那嚴密的防御里,擊打出了裂痕、撕出了口子。
而后,致命的銀釘貫穿了以太屏障,刺入了攝政王的身體里。
根據伯洛戈先前的經驗來看,一旦夜族遭到了這種程度的攻擊,低階血族會被立刻擊殺,高階夜族或許不會死亡,但不死之力也會被極大程度限制,可這種攻擊落在純血階層上就不一樣了,更不要說這位純血還是一位榮光者。
除去階位的差距,伯洛戈意識到,想要殺死攝政王,至少需要正午的烈陽。
攝政王一邊贊嘆伯洛戈的勇氣,一邊拔除掉身上的長釘,以太化與不死之力的雙重加護下,攝政王的身體迅速愈合著。
“相當不錯了,伯洛戈,”攝政王夸獎著,“如果你再偏一點,可能真的會重創到我。”
攝政王拔掉了身上的所有長釘,除了位于心窩上的那一枚。
粗糙的尖釘洞穿了以太屏障,刺穿了血肉,劇毒的銀沒入了攝政王的心口之中,與重要的心臟擦肩而過。
正如攝政王說的那一樣,伯洛戈只要再偏一點點,致命的銀就會貫穿攝政王的心臟。
“但也僅此而已了。”
攝政王來到了伯洛戈的身前,抬手抓住了心窩上的尖釘,這時伯洛戈努力昂起頭,緊盯著他。
這一刻兩人都明白,這場決斗將走向尾聲,他們將決出唯一的冠軍了。
“說來,我平常就是這副樣子嗎?”
伯洛戈看著攝政王那有些失焦的目光、擾人的笑意,還有滲透到骨子里的從容傲慢。
一想到在許多人的眼中,自己就是攝政王這副樣子,伯洛戈就不由地在心底說著抱歉。
“真丑陋啊。”
伯洛戈低聲抱怨著,以太再度爆發,與此同時攝政王也果斷地抽出了胸口的長釘,甩出一道銀白的軌跡,沾染著血跡,迅勐地刺向伯洛戈的脖頸。
身影交錯,幾乎緊貼在了一起。
“看樣子是我贏了,伯洛戈。”
攝政王端詳著伯洛戈的臉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般,伯洛戈的臉頰、嘴唇意外地蒼白,就連眼童也有些渙散了……這是一個人死亡的征兆。
伯洛戈確實要死了,榮光者的力量與速度都是他難以企及的,身影交錯的瞬間,攝政王便將長釘貫穿了伯洛戈的脖頸,力道之大,直接扭斷了伯洛戈的頸椎。
鮮血從喉嚨里汩汩地溢出,在伯洛戈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純粹的、熾白的光芒從眼底映亮。
攝政王起初并不理解發生了什么,但很快,他便感到了自胸口而來的扭曲吸力與痛感,低下頭,伯洛戈的拳頭砸在了那尚未愈合的傷口上。銀扼制了血肉的愈合,半個拳頭都要陷了進去。
“這一次……我沒有打偏。”
嘶啞的聲音從斷裂的喉嚨里傳來,猶如亡魂自墳墓而來的詛咒。
加護·吮魂篡魄!
關于伯洛戈的目的,攝政王只猜對了一部分,他以為銀釘是伯洛戈的殺招,殊不知這一連串的攻勢,只是為了最終的這一擊。
伯洛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撼動榮光者,但這種時候了,他也沒什么好顧慮了,用盡全力釋放自身的加護,如同一頭饑餓的怪物,掠奪所能吞噬的一切。
“煉金矩陣植入于靈魂之上,映射于血肉之中,矩魂臨界也是如此。”
伯洛戈心底回憶著了解到的種種知識,刺入攝政王胸口的手如毒蛇般再度深入了幾分,仿佛要一把抓住他的心臟,捏碎扯爛。
攝政王的意識感到一陣暈眩,矩魂臨界、以太屏障以及不死之軀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三重防線,現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人一層層地洞穿了防御,如同激昂的流水般,反復沖刷著堤岸,待其布滿裂隙之際,如洪水般侵襲。
分崩離析。
影刃分裂、暴漲,化作千把劍刃閃爍在攝政王周身,將所有的靠近之物,盡數斬斷——伯洛戈也是如此。
伯洛戈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貫穿攝政王胸口的手臂也被斬斷,斷面整齊清晰,鮮血淋漓。
向后踉蹌了幾步,可怖的傷口密布在伯洛戈的大腿上,骨骼斷裂,伯洛戈直接半跪了下來。
“你終于感到害怕了嗎?”
伯洛戈抬起僅剩的手臂,抽掉了橫貫脖頸的長釘,受傷的同時自愈也在繼續,生與死在兩位不死者的身上得到了完整的體現。
這一次換伯洛戈嘲笑攝政王了,加護吮魂篡魄令攝政王罕見地感到了危機感,他幾乎本能地展開了反擊,那副高高在上的從容姿態也消失了,他和伯洛戈一樣狼狽,泥濘不堪。
攝政王是一個傲慢的、近乎極端完美主義的人,他不會容忍自己的瑕疵,就像無法忍受,自己居然被伯洛戈威脅到了,哪怕這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威脅,可產生這種認知、這種失態,已經算的上恥辱了。
伯洛戈猜測的很對,攝政王收斂起了笑意,臉龐如冰霜般寒冷,伯洛戈猜,接下來他的攻勢會非常凌冽,不給自己任何反擊的余地。
這下真的死定了。
伯洛戈剛認識到自己的命運,色彩反相的漣漪再度升起,如同時間回朔一樣,周圍的廢墟殘渣紛紛復位,倒塌的支柱也再次挺立,頭頂那道被鑿空的巨大坑洞,也逐一彌補填平。
這里還真是一處地鐵站。
伯洛戈松了口氣,趁著自己處于物質世界的短暫空隙,加快自身恢復,雖說現在算是中場休息,但伯洛戈沒有因此放松警惕,然后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攝政王的異動。
這一次沒有中場休息了。
攝政王消失在了原地,延遲幾秒后,地面碎裂、崩塌,呼嘯的狂風在伯洛戈的耳旁奏響,超越視力極限的重擊砸在了伯洛戈的身上。
伯洛戈只覺得一陣劇痛,整個人就被鑿進了墻壁里,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
“哈哈……”
到這種時候了,伯洛戈仍哈哈大笑著,“你看起來是真生氣了,連這點體面也不顧了。”
攝政王打破了原則,在鏡像世界之外對自己動手了,看著他那副暴怒的姿態,伯洛戈內心一陣沾沾自喜。
隧道里傳來呼嘯的聲響,始發的地鐵奔騰在軌道上,攝政王大步走來,一把抓住伯洛戈的腦袋,將筋疲力盡的伯洛戈從墻壁里扣了出來。
站臺外,地鐵高速掠過,只剩不斷變化的影子殘留在視野內,攝政王舉起伯洛戈,隨后一把將他的頭顱死死地按向疾馳的車廂。
高速的車廂外壁如同角磨機的旋轉磨片般,伯洛戈頭顱接觸的瞬間,就被削去了大口的血肉,半張臉都變得鮮血淋漓了起來,大半的身子都被卷進入,于車廂的表面與玻璃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色長印。
手腕再度用力,攝政王一把拋出伯洛戈,伯洛戈直接砸穿了車廂,整個人倒在了車廂內,奄奄一息著。
好在這列地鐵剛出發,車廂內空無一人,伯洛戈不想引起其他人的驚恐,也不想自己這狼狽的一幕被他人看到。
血肉自愈的速度逐漸放緩了起來,伯洛戈知道,自己的以太就要陷入枯竭了。
伯洛戈剛準備站起來,轟隆隆的聲音在隧道里折返,隨后影刃噼開了車廂,攝政王勐撲向伯洛戈,伯洛戈則果斷地握緊拳頭,號召起了周圍的物質。
秘能·統轄敕令。
隧道一節節地坍塌,墜落的土壤磚石,化作一頭頭蟒蛇纏繞向攝政王,詭蛇鱗液在伯洛戈的手中也凝聚出了最后一道銀釘。
利用曲徑之匙逃亡的計劃一顯然不可行了,先不說伯洛戈能否在一位榮光者的眼皮底下開門,光是自己身處的地鐵上,就沒有可以插鑰匙打開的門。
好在伯洛戈善于隨機應變,計劃一不行,他還有計劃二。
只是這個計劃二對市政規劃有些不友好,算了,這種時候在意這個干嘛,反正有后勤部兜底。
伯洛戈完全放棄逃生與對抗的念頭了,趁著攝政王打破原則,選擇在物質世界動手,他也干脆釋放起僅有的以太,將自己化作信號彈,暴露攝政王的位置。
猩紅的光芒在伯洛戈的視野里迅速放大,很快,伯洛戈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血色。
一聲響亮的爆炸聲從街頭傳來,爆炸的沖擊擊碎了沿途的窗戶,電線桿燈柱橫倒,彌漫的煙塵吞沒了大半的街區,汽車撞擊、堆疊在一起,刺耳的鳴笛聲不斷,零零散散的市民在尖叫著奔逃。
煙塵逐漸散去,一個可怖的深坑出現在了街頭,黑漆漆的坑底,隱約地能看到扭曲翻轉的鐵軌。
朦朧的光芒從地平線的盡頭升起,人們紛紛為這天亮前的災難感到驚恐,但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坑洞的不遠處,一座高樓之上,它的外壁開裂,一直延伸到了天臺頂端,形成道猙獰的疤痕。
整個天臺都碎裂成了廢墟,伯洛戈奄奄一息地倒在碎石里,呼吸變得低沉,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窒息。
攝政王就站在伯洛戈的對面,他看著插在胸口處的又一枚銀釘,得承認,他完全被伯洛戈激怒了,這一次就算拔掉銀釘,攝政王的傷口也沒有愈合。
在伯洛戈秘能的加持下,在他刺傷攝政王的同時,他就號令銀釘破碎、潰散,大量細小的銀屑鉆進了攝政王的身體里,跟隨者血液流動遍布全身,傷口潰爛不止,反復地流出粘稠的膿血。
伯洛戈看著攝政王那副狼狽的樣子,發出來自真心的笑意,攝政王見此大步向前,影刃也在他的手中匯聚、延長,高懸于伯洛戈的頭頂。
“真是慘敗啊……”
伯洛戈喃喃自語著,他以為獲得了負權者的力量,就不會那么被動了,但在榮光者面前,他還是脆弱不堪。
痛苦與疲憊徹底俘獲了伯洛戈,以太完全消耗,他喪失了復活的能力,即將陷入長眠,變成砧板上的魚肉。
可預料中的死亡沒有到來,致命的影刃也沒有噼下。
伯洛戈再次看向攝政王,只見他已經收起了影刃,拔掉胸口的長釘后,他拿手上的鮮血理了理自己雜亂的頭發,眼童中癲狂的怒意也消失了,反而多了幾分歉意。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
攝政王試著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但經過連番的大戰,兩人的衣裝都已經破破爛爛了,他抬手只摸到了一片空氣。
他無奈地笑了笑,接著略顯懊惱道,“作為夜族的攝政王,我應該時刻保持體面才對。”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幾聲,他一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腦海里閃過萬千的思緒,伯洛戈開始思考自己被俘后,該如何逃跑,要不要尋求魔鬼的幫助……
諸多的想法起起伏伏,攝政王距離自己也越來越近,壓力抵達至極限時,攝政王沒有斬下自己的頭顱,反而朝著自己友好地伸出了手。
伯洛戈愣住了,遲疑了好一陣后,還是艱難地抬起手,抓住了攝政王的手,然后攝政王一把將伯洛戈拽了起來,攙扶著險些倒下的伯洛戈。
“恭喜你,伯洛戈,你贏了。”
攝政王親切的像是伯洛戈的朋友,一把攬住伯洛戈的肩膀,伯洛戈則有些恍忽,直到他看到城市盡頭升起的溫暖陽光。
天亮了。
伯洛戈不可思議地看向攝政王,攝政王也在這時松開了伯洛戈,頭也不回地走向陰影里。他可不想被陽光照到。
“這次算我行動失敗了。”
攝政王背對著伯洛戈擺擺手。
“期待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