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兇手又是自己親兒子,在世的唯一血脈。
這對父子的關系,嘖!
好像比他和賀淳華更加復雜詭異。
2白子蘄也搖頭嘆氣:「誰知道呢?真是一筆亂賬。」
說話間,兩人走近岑府。
這里依舊被魯都統的手下包圍,但官兵押送人員和物品進進出出,比起先前圍而不攻,那是明火執仗,沒有絲毫顧忌。
盤桓在白沙矍的靈虛城豪門,門第比岑泊清更高的也沒幾戶。現在是岑府的落幕時分,左鄰右舍都出來觀看,大街上人群攢動,指指點點。
比過年還熱鬧,就差放幾掛響炮了。白子蘄一到,魯都統就大步奔了出來:「兩位大人,我們已經拿下岑府,目前正在搜捕岑泊清。」
賀靈川眉頭一皺,白子蘄直接問:「搜捕?岑泊清還沒落網?」
「岑府太大但我們快要搜個遍,還沒發現岑泊清的行蹤。」
此時岑府的下人都被拘捕出來,從從小廝到廚娘,一個也沒漏過。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在現場張張啰啰負責這些的,居然是田縣令。
官差們火把的映照下,田縣令昂首挺胸,連指揮起來的聲調都有抑揚頓挫,好不氣派。
見到白子蘄和賀靈川,他立刻換上笑臉:「太子在后花園,兩位大人......」
白子蘄擺斷他的客套話:「岑泊清的下落,你們問過仆從沒有?」
「啊正在審問,目前被問到的都稱不知。」
賀靈川還是第一次進入岑府,構件和擺景精致就不提了,這里荷李芳菲一口天然泉水流經四個花園,養出來的錦鯉都有五尺長了,雍容富貴;泉里居然還有大大小小的水母漂游,小的有如拳頭,大的堪比南瓜,碰到任何物體都會發出紅、黃、藍、青等幾色光芒,夜里一定煞是好看。
不知道這是什么品種,賀靈川從前都以為海里才有水母。
現在是盛夏八月,天氣很熱,走兩步就淌汗。
但這偌大的岑府里頭始終保持著二十三、四度的常溫,室內戶外都一樣涼風習習,可見防暑陣法運行良好。
這種陣法耗能不小,至少鳶國夏州總管家里是燒不起的。
在這里么,連最后頭的茅房都能享受到。
白子蘄又問:「樊統領呢?」
「樊統領提著斧頭,來去都像一陣風,也不知現在到哪了。」
賀靈川插話:「白都使是要他捉拿什么人嗎?」
白子蘄也不瞞他:「嗯,程俞。」
賀靈川心里咯噔一聲響。這位靈虛城的專使才剛到白沙矍,為什么偏偏就盯上了程俞?
「那個咒師?」他一臉好奇,「這人有什么特別的?」
「他的法術特殊,我下一個案子可能需要這人助力。」
「白都使的下一個案子都定好了?果真是大忙人。」1
白子蘄臉上依舊掛起了神棍式的微笑:「為圣尊、為帝君分憂,責無旁貸。」
三人剛走到后花園,就聽見伏山越中氣十足的聲音:
「把假山搗開,我看看有沒有暗道!」
這里一座假山高低錯落,迷宮一般,普通人進去都要迷路。十七八個官兵把最高峰套上繩索,坑哧坑哧用力一拉,它還紋絲不動。
不怪伏山越突發奇想,不少宅邸的暗道就喜歡修在假山底下。因為后花園一般位置偏僻,與外街就一兩墻之隔,挖暗道的動靜還能借著修花園的名義蓋過去。
這種深府大院,花園都要精雕細琢,一修兩三年是常態,久的能到十二三年。
又有十幾個官差上去使力。高
近兩丈的嶙峋假山終于推金山倒玉柱,摔成了八瓣兒。
眾官兵如狼似虎進山去一陣踐踏,也沒找到所謂的暗道入口。
白子蘄面色凝重:「這府里的下人,最后見到岑泊清是什么時候?」
魯都統過來回復:「二院的小廝說,約莫一個時辰之前,岑泊清還讓下人收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施咒的材料。但是岑府被困搞不到鵪鶉,他就只好來假山上抓兩個喜鵲代替.....這大概是他們最后一次見到岑泊清,因為主人后面就去找偏院的程俞了,兩人談話時揮退了所有下人。」
此時田縣令大步奔來,報告岑府已經全部搜查完畢,沒有發現岑泊清下落。
伏山越冷著臉道:「搜,再搜!給我搜細一點。」
田縣令也只得領命而去。
「岑府被團團包圍,幾百雙眼睛都看著,還不算路人......「白子蘄看了伏山越一眼,還有一句話沒說,就是太子也親自坐鎮,「按理說,岑泊清這么個大活人沒有逃出的機會。」
樊勝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補了一句:「還有程俞。」
兩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
伏山越的怒火簡直肉眼可見。這好不容易到嘴的鴨子,居然長出翅膀飛了?
那之前他三番兩次堵回岑泊清算是怎么回事?人家逗他玩兒么?
「難不成是搬山陣?」樊勝又道,「倒是可以瞬移出去。」
伏山越冷冷道:「我們設置了遁術禁絕,搬山陣也不能生效。」
賀靈川想起一事心中一動:「對了,我追擊程俞那晚,他的氣息只到傅松華的宅子里就莫名消失,怎么找都找不著。」
伏山越當即道:「他還有些本事。在這里干耗著沒用,去問吳楷!」
吳楷是岑泊清的心腹,后者有什么手段,他應該最清楚不過。
于是白子蘄再回客棧,審問吳楷。
伏山越則是將賀靈川喊進岑府花園的水榭,又揮退左右侍從,還順手放了個隔音的結界。
賀靈川看他動作,也不由得嚴肅起來:「什么事,這樣謹小慎微?」
「白子蘄來得有些蹊蹺,這幾天你幫我看著他。」
「蹊蹺?」賀靈川微訝,「他不是奉命來查信差案的么?」
「白子蘄說自己從暮光平原過來。呵,我不信他止步平原。」
賀靈川道:「他進入赤鄢了?」
「九成。」伏山越道,「靈虛城上使進入妖國,一般先通報當地官府,這才有人接待,有人配合辦事。」
都是官員,辦事不得講究一個上下配合嗎?
「但白子蘄這回偷偷摸摸,根本沒人知道他入境赤鄢,也沒人知道他目的地在哪。若非仲孫謀失事,帝君急調,我甚至不知道他來了。」伏山越緩緩道,「他想干什么?」
賀靈川就回他倆字:「公干。」
「廢話,當然是公干,你以為他自己想來?」伏山越冷笑,「你莫看他平易近人,這些靈虛城人以為自己生來高貴,骨子里其實看誰都不起。除非是來白沙矍這種景勝之地療養,否則他們一步都不想踏入藩妖國。」
賀靈川臉上寫滿了「我理解」,不就是鄙視鏈嗎?
貝迦人看不起孚國、鳶國人,靈虛城人又看不起藩妖國的人。
「這位白都使好像挺厲害。」白子蘄對人和藹,不像岑泊清、仲孫謀之輩喜歡用鼻孔看人。
但賀靈川能感覺到,他的和氣都在表面,只是讓人放下戒心罷了。
白子蘄一直在仔細打量周圍的人和事。
這人每次掃過來的眼神,都讓賀靈川不舒
服,覺得他在窺探自己內心的秘密。
偏偏賀靈川真是個有秘密的人。
「都云使地位超然,只聽從天神與帝君的命令,甚至對國師也可以不理不睬。那個位子,是普通人坐得上去的么?「伏山越踱了幾步,「白子蘄這人低調不聲張,辦的又多數是秘密差事,我也沒聽說幾樁。但十年前白象國險些內亂,帝君派白子蘄趕去勸解,雙方最后握手言和;五年前,帝都也出了點事情,仍是白子蘄出面解決。」
「聽起來,這是個解決問題的能人。」不管是國家還是組織,總會有這樣的人物。
「嗯,手段多樣。」伏山越皺眉道,「但通常情況下,他辦的差事都與天神有關。這回為什么來赤鄢?」
賀靈川笑道:「如果要在赤鄢辦事他最后可能還會找你幫忙。」
他心里也打了個突。
白子蘄悄悄潛入赤鄢,本來是奉命辦什么事?
如果與天神有關,這里可是貝迦國,有名的敬神之地。天神在自己的地盤上,怎么還要吩咐使者偷偷摸摸行事?
「至少目前只有這位白都使抵達白沙矍,仲孫家、大司農這幾方勢力還沒趕到。」
伏山越低聲道:「我看,好戲還在后頭!
走出岑府這一路上,賀靈川都在仔細回想自己追案以來的行事。
好像也沒露出什么紕漏。
「靈虛城的那位帝君,當真想要不偏不倚地查案?「鏡子忽然問他,「這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嗎,你是順應帝心行事,一下子壓力
就減輕了。」
「怎么沒偏倚呢?」
「他直接派了個最不相干的人過來。」攝魂鏡道,「要不然仲孫家想訴苦,大司農想辯解,說不定還有什么勢力也想干涉專使的人選哩。」
「不偏不倚、最不相干?你真這么想?」賀靈川笑了笑,「你覺得自己跟過兩位將軍、幾個大能,就把人心人情都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