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立刻給朱二娘指點方向。這大蜘蛛群山當中飄來蕩去,龐大的身形仿佛根本沒有重量,速度更不比飛鳥上慢多少。蛛絲到底該怎么玩,它給賀靈川上了生動一課。可事實上,朱二娘的速度比巔峰期慢了不止一籌。一方面它只是借用了蛛蛻中殘余的力量,根本沒達到全盛期的水準。另一方面,青陽國師召喚的靈雨對天宮守軍有極大加成,但對于其他妖怪卻有遲滯、延緩之效,連朱二娘這樣的妖仙都不能幸。滴落地面的靈雨就像捕鳥膠,太黏腳了,大大拖慢它行進的速度。這便是元力的妙用,強己克敵。青陽國師判斷他們早晚會退逃,于是先留一手滯敵之術,給己方爭取時間。賀靈川能聽到這頭大蜘蛛滴滴咕咕的咒罵,什么該死的人類,什么天殺的元力。岨炬也喜歡罵這兩句話。此時巖漿池底,神龕的底部基石已經被熔掉了,只有禁制還保護整個神龕。但邊地火的包圍下,它的能量被快速消耗。畢竟它被設計出來的目的,只是防止外人突入神龕,而不是要抵擋地心真火的侵襲!沉淵巖漿池底一邊戰斗,一邊還要分心尋找神龕。這玩意兒要是丟了,今后天宮還怎么搜索大方壺?但這里可是岨炬的主場,到處是紅彤彤又刺眼的巖漿,能見度很低。再往下嘛,則是烏漆麻黑一片。它這一分神,立刻被岨炬按著一頓胖揍。沉淵好不容易望見神龕的身影,正要撲去,岨炬一腳將其踢飛老遠。巖漿池底廝殺激烈,摘星樓內都云主使身體顫抖,眼皮子動個不停,眾人都很擔憂。沉淵的心志癲狂,都云主使要控制它十分不易,越是投身激烈的戰斗,沉淵的反抗本能就越高漲。換一個人來,恐怕沉淵的識海里就被當場撕碎了。都云主使鼻下開始淌血,守燈使小心翼翼擦掉。此時白子蘄奔到現場,疾聲問道:“入侵者和蛛仙呢?”手下答道:“正搜尋中。”天宮守衛四散開來,還有禽妖盤旋,到處搜索。青陽國師喚來大風,頃刻將山谷濃霧吹散。岨炬已經潛入地底,不再生成新霧,因此天樞峰周圍很快恢復清明。到處是斷瓦殘垣,到處是林摧峰折。一塌湖涂。原本巍峨氣象的摘星樓,現也僅有偏殿完好,其余都化作焦礫。但四周山林寂靜,并沒有入侵者的蹤影。有個守燈使小聲道:“山河圖也神龕里了。沒有山河圖,我們就、就追蹤不到入侵者。”山河圖能顯示整座墟山的全貌,摘星樓也可以監控入侵者的位置。現山河圖沉巖漿池底,誰能找到入侵者去向?空中忽然飛下兩頭夜梟,立殘木上報:“東邊七里發現蛛仙蹤跡,往天璣峰或者天權峰方向!”這可能是他們追捕蛛仙的最后機會。白子蘄正要開口,后方傳來一個聲音:“我去。”他們身后站出一人,面色冷漠對青陽國師道:“給我調配元力,我去會一會岨炬和蛛妖。”包括白子蘄內,眾人一起跪倒,面容比虔誠:“恭迎百戰天神!”眾神之一,終于降臨人間。……巖漿池底,神龕外的禁制終于破裂。它摘星樓里或許可以擋住各路大能全力一擊,但面對窮盡的地火攻擊,只能憋屈消逝。制成神龕的木料再好,也抵不住地火燜烤,兩三息不到就盡化為。神龕里的兩件東西,如今都曝露巖漿當中:山河錦繡圖,以及賀靈川心心念念的神物——大方壺蓋。一頭巖火蜥蜴不知道從哪里爬出來,一口叼住神物。沉淵伸手去抓,但這東西實太小了,尾巴一甩就鉆入石縫底下,倏忽不見。地火深處怎么會有蜥蜴?這不過是岨炬的分身。即便沉淵有辟火之能,即便它再勇勐,也沒辦法像岨炬這樣分身數。眼睜睜看著神物消失,沉淵氣得勐捶巖底,該死!隨后它眼里的精光就消失了。摘星樓偏殿里,都云主使忽然睜開了眼睛。這就意味著,他放棄對沉淵的控制權了。從現起,那頭怪物打架又得靠自己。都云主使深吸一口氣,掩去了滿臉的疲憊。他是天宮第一人,任何時候都不能眾目睽睽下體現出自己的能。白子蘄上前一步,關心道:“主使大人,神龕都云主使搖了搖頭:“巖池底部還是岨炬的地盤,神物已被它攫走。當務之急,是找到入侵者的下落。岨炬要神物用,最后多半要交給同伙。”所以找到入侵者,就有很大幾率再奪回神物。這是當前重點。岨炬可恨,蛛仙遺蛻也很重要,但是抓到入侵者才是結束這場亂局的最終解。青陽國師邊上道:“百戰天神已經去追入侵者了。”百戰天終于成功降臨?都云主使大喜,心中長舒一口氣。方才遙控沉淵心神與岨炬大戰,已經令他神乏身倦。天神一直都希望能控制鬾獸,但它們法親為,只得交予貝迦嘗試。所謂“完美控制”鬾獸的辦法是近幾十年才研究出來的。毫疑問,鬾獸越是強大,越難以掌控。這頭沉淵是兩千年多前的天神造物,由一頭馭火的妖仙改造而成。后來被幾位仙人擊敗,封印于極北之地。天神指導下,靈虛城花了好大力氣,才把它從極北之地運回,豢養知密峰中。這東西倒是不難養,因為多數時間都沉睡,每月只會蘇醒一兩次進食。都云主使還要時常與它接觸、建立聯系,數十次失敗后,終于成功與之通感。控制沉淵獸戰斗,哪怕對神魂強大的都云主使來說,都是極沉重的負擔。心力交瘁時聽到天神降臨的消息,真是再好不過。白子蘄看著他,目光微閃。按理說,都云主使的實力不止于此,但今天的表現卻比預想中更弱。是因為上一次受的傷還未痊愈,還是因為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此時另一個好消息又來了:“主使大人,帝君傳諭,已封沉淵為墟山山澤!”都云主使精神一振:“好,好極!”岨炬能暢行墟山阻,因為它本來就是墟山地火孕育而出,某種程度上說,它就代表了墟山;而沉淵這種外來的怪獸,得有山澤身份才能像它一樣,移步百里。這一道冊封來得及時,否則岨炬兩步就將入侵者送出墟山,天宮計可施。都云主使立刻道:“我會駕沉淵前去截擊,再找一二強者與沉淵同行。”沉淵畢竟不是真正的本地獸,載人通行地底的能力很弱,兩個就是極限。白子蘄正要開口,青陽國師已經搶先道:“我去。”都云主使眉頭微皺:“你?”青陽還是待罪之身呢。“我若想逃,前些日子就不會自上墟山。”青陽國師澹澹道,“茲事體大,你能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么?”靈虛城大妖雖多,此刻根本不墟山;論修為、論能力,現場的確沒人比她更出眾。遑論她是靈虛最老牌的國師,調使元力的本事人能出其右——這一點,天神也是遠不及她。要緊關頭,都云主使也不須多想就點頭:“好,你上。”他又轉頭囑咐白子蘄:“白都使,這里就拜托你了。”白子蘄心中暗嘆一聲,都云主使寧可用青陽國師也不用他,這可真是……但他面上還要恭敬道:“是!必不負主使所托。”接下來都云主使深吸一口氣,平心入定,嘗試再次掌控沉淵。方才他收回神念以后,這頭怪獸與岨炬斗不到十余息就浮出巖漿池。顯然岨炬已經遁走,而這家伙滿身是傷,就趴摘星樓下大喘氣。方才一場惡戰,讓它虧耗很大。對手可是岨炬,上古時期存活至今的巖火巨人。就算都云主使親自下場操控、就算有貝迦濃厚的元力加持,沉淵展現出來的戰力還是比岨炬低上不止一籌。但它存的意義,本來就不是打敗岨炬,而是牽制與拖延。都云主使雖然跟沉淵很熟,但從來沒有接連兩次操控它的經歷;再說這怪物現又氣又乏、傷痕累累,反抗情緒高昂,他要重新掌控沉淵就很不容易。剛入定沒多久,都云主使鼻下又開始淌血,這是神魂過度虧耗的體現。他努力壓制沉淵的神魂,奪取鬾獸身體的控制權。過了十幾息,沉淵巨獸忽然挪動沉重的身體爬起來,湊到摘星樓偏殿旁邊張開大嘴,一動不動。這顯示是都云主使控制下,才做出的動作。對人類來說,那可是深淵巨口。但青陽國師毫懼色,舉身跳入。緊接著這怪物合上嘴,一個勐子就扎入巖漿池中。……夜色中,天璣峰的輪廓隱約望。近了,還有數十丈而已。就這時,朱二娘卻對賀靈川道:“追兵來了,勁敵!我墊后,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