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價超預算兩倍!兩倍!”爻王啪唧一聲把冊子扔去邊上,拍案大怒,“游愛卿,你就這么替我把關?!”
謎底揭曉,原來是給錢,給夠錢!
有錢能使磨推鬼,每人腳下都像安上了風火輪,這工程建起來能不快嗎?
爻王還記得,官方給出去的兌票在四個月后,可是要按一點五倍金額承現!
兩倍乘以一點五倍,造價成本竟然超預算三倍!
他的錢,國庫的錢,流水一樣花出去了!
爻王一把捂住心口,身后的老宮人裘隆大驚來扶:“王上!”
爻王揮開他的手,指著游榮之咬牙:“說,說清楚!”
游榮之剛拿到這本造價冊子時,也覺得沉甸甸地好不燙手。所以爻王的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
話說,開工時的每一項審批,王上都過目了呢,也同意了呢。
不都明碼標價了嗎?
到最后幾百幾千項一起結算之時,卻抱怨總價太貴。
好在游榮之深諳國君脾氣,來之前也和賀靈川仔細商量過了,這時就不慌不忙道:“王上息怒,到目前為止,天水擴建只動用國庫少許,多數都是班組墊付。”
墊付又不是白給,國庫總要掏錢的。但現在刀畢竟還沒切到自己身上,爻王怒哼一聲,等著他的下一句。
游榮之果然接著道:“我們這樣賣力地趕工趕進度,就是為了新城宅地能早些開售。只要錢款入庫,這一點兒工程款項自然填平。”
爻王森然道:“四倍造價,還能填平?”
又不是修王宮官邸,不需要雕梁畫棟,蓋些平房才能花多少錢?不就是一點材料、一點人工?“老臣仔細核算過了,這四倍造價只用于初期搶取進度;一旦宅地開售,工程按步就班,也就不需要那樣搶工搶點。全程預算下來,四個街區的宅地價格,就能覆蓋這四倍的成本支出。”
看他說得成竹在胸,爻王半天都不吱聲。
工程造價超預算,這算什么新鮮事?爻王其實早有心理準備。
往前推算七十年,大爻哪一次干大工程大項目不得嚴重超支?先王在世時,王宮翻修了一半就花掉一千萬兩,單說百鳳殿后面的清音壁,清風吹過時能自成清歌。為了這種韻律渾然天成,磚石匠手工燒制的透音磚,每一塊報價都高達十五兩銀子!
放去民間,有這一萬五千錢,整個院子都給你修好了。
所以都城東擴這么個大項目,爻王的底限其實是不擊穿國庫就幸甚至哉,但這堅決不能透露給第二個人。
身后的裘隆都不行。
他只能冷冷道:“做不了,唯你倆是問!”
“是!”游榮之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既動用了珍貴的元力,又多花了幾倍的造價,君上竟然還沒把他和賀驍擼下來,呼——
走出玉泉宮時,他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爻王在殿里坐了半天,也出神半天,裘隆問他:“王上,我扶您回去休息?”
國君卻喃喃一句:“只能干下去了。”
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還有無數大臣的精力!
連他兒子都一心撲在這個工地上,做表率給別人看呢。
這才半個多月啊,都城東擴項目的攤子就已經完全鋪開,事到如今是根本停不下來。它抽打著所有人,無論是心甘情愿還是被動卷入,都得全力以赴干下去。
不干下去,不收上錢,就根本回不了本!
此時就連爻王自己想要喊停,都不敢想象會是什么后果。
游榮之快要出宮了,但經過回廊時,卻聽到榴花亭里傳來人聲,腳步不由得變慢。
榴花亭名為亭,其實是座小榭,官員經常在這里歇息或者候見。
有個聲音道:“都城擴建興師動眾,竟把元力拿去開山修路,王上把太子都送去工地,工程主事甚至不是爻人,百官還圍著他逢迎拍馬。我爻廷人才濟濟,當真無人瞧出不對么?”
有點耳熟。游榮之想了想,這是個新近入職的小官兒。
“滿廷皆醉你獨醒?趙兄,這想法可千萬莫有。”另一人即道,“辦哪件大事不是這樣?先王在位時期,芒洲修造風雨大堰,投入五萬多人,八年花了一千八百萬兩,中間還換過一任主造官員。十年后又爆出來,用人用料虛報了兩倍有余。那又怎樣?風雨大堰至今運行得好端端地,歷年汛期都安然無恙。”
又有人道:“這么大的工程,發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只要最后平安做完,就是皆大歡喜。”
那趙兄兀自嘴犟:“只怕它有傷國本……”
眾人哈哈大笑:“我大爻根基沉穩、繁華強盛,不止稱王閃金,也是世上少有的強國!區區一個都城擴建,就能傷到國本了?趙兄未免憂慮過甚。”
“再說,王上看著呢,公卿們督辦著呢。王廷辦事,自有一套章法,你入職未久,要多看少開口。”
那趙兄哼了一聲,好似還不服氣,他同伴又道:“你說新城東擴進展不好,找那姓賀的來主持不好。那么你拿個方案出來,新城該怎么建?”
“這……”趙兄一下子就卡殼了。
新城規建,那是多龐大繁復的一個方案!他單槍匹馬拿得出來么?
眾人附和:“對對,你別光嫌棄它不好,你倒是出個方略遞交王上。”
出張嘴嫌這嫌那誰不會?一問到底怎么辦就閉嘴了。
“要是王上看中了,說不定把賀驍換掉,讓你上去主持大局。到時候趙兄一定要提拔我等,讓我們也沾沾光!”
又一人道,“七天修好路,十五天蓋好房,這種速度前所未有。趙兄提新案子,一定要快過賀驍才行!否則王上多半是不會采用。”
什么“多半”,那是“一定”。當領導的,最喜歡的就是效率。
趙兄徹底不吱聲了。
游榮之在樹墻后頭聽著,默默嘆了口氣,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