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給。」這人道,「您方才說了,他和手下也是血肉之軀。軍隊活動的范圍,就是它能獲得補給的范圍。」
「不錯,白七出身行伍,所以知道軍隊的限制。黑甲軍的人馬都要進食、都要休息。」白子蘄進一步道,「事實上,供養這么一支驍騎部隊并不容易,后勤補給、醫療傷藥、隱匿形蹤,哪一件是好做的?尤其到了后期,黑甲軍隊伍和人數明顯增加,后勤和隱匿的壓力一定隨之大增。不出任務不殺人的時候,他們肯定不會穿著黑甲到處閑逛,所以這些人平時做什么營生,為什么一兩千人聚集起來還不會引人注目,還有地方吃飯治傷?」
白七立刻道:「或許是地方豪強組建的軍隊?」
「不無可能。但能帶領精銳如此行事,他們的領袖不應是無名之輩。」
他指著地圖上的紅點:「這些紅點圈定了他們出沒的范圍。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四天路程內獲得補給,考慮到他們的行動必須非常隱秘,越少人看見越好,可以把這范圍再縮小到一天路程。」
說完,他以紅點為中心,畫出一個個紅圈:「黑甲軍獲得補給、換回常服的據點,大致就在這些紅圈范圍內,只要弄清這些紅圈內都有什么山莊、勢力,甚至是商業組織,就可以篩查出目標來。」
白子蘄頓了一頓又道:「他們能隱匿那么久,說明表面的掩護十分周全,我們初來乍到,不一定能立刻查到,最好跟當地勢力合作。」
這里不是貝迦,他沒辦法依托天宮、調用無窮無盡的資源。
很多線索,都得親力親為去查。
不過有黑蛟印記出現的這十幾處行動,閃金平原到處傳誦,所以事發的時間、地點、過程都不難搞到,甚至還有專門的歌謠、話本和講古記敘九幽大帝的風姿。巨鹿港哪個茶樓里的講古、段子里能沒有九幽大帝的事跡?白子蘄聽了好多天,雖覺每多夸大變形,但基本的事實是聽明白了。
白七也道:「閃金平原神廟林立,找他們打聽消息倒是不難。」
廟小妖風大。
閃金平原的小神野神眾多,小道消息也多,信民成分駁雜,深深植根于鄉土,對本地情況最是了解不過。
「這個思路不錯,白十三,你帶人去辦。」
白十三應了。
白子蘄托著下巴觀看地圖:「前兩天收集線索時,白七說過,這九幽大帝也不怎么厲害,基本專挑軟柿子捏。」
白七汗顏:「屬下出言無狀。」
「不,你說的基本都對,他這十幾次行動的目標,雖然都可以稱作罪大惡極,但的確沒有扎手的點子。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一方面迅速打響名氣,另一方面盡量減少自身損失。不過也有例外,就是——」白子蘄指著地圖上一個小點兒,「殺薛宗武、齊云嵊這一次行動!」
「這兩人不僅修為精深、武力強橫,本身也是爻國重要人物,尤其薛宗武手握重兵,事發當天還帶著幾百護衛,居然在老丈人家中被殺。那一晚,齊云嵊的小桃山莊人聲鼎沸、賓客盈門。」白子蘄沉吟,「我想知道,九幽大帝為什么一反常態,偏偏要碰這么難拔的釘子?」
即便以他的眼光來看,薛宗武也是扎手的點子。為什么九幽大帝棄易就難,挑選薛宗武作為擊殺目標?
他能從薛宗武、齊云嵊之死獲得什么益處?
侍童道:「會不會是因為薛宗武厲害、名氣大,殺掉他最能助長聲勢?」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但不充分。」白子蘄目光沉凝,「風險和收獲,不成正比。」
「再從時間上串連。假設九幽大帝第一次露面是在稞山,第二次是在柳坪和石胄頭,第三次呢?」
侍童立刻替他找出剩
下的十六次黑甲軍行動時間,并以黑線按序勾連。
這么一標注,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果然就像白子蘄先前所說,九幽大帝的行動基本都在閃金中部、東部打轉。
「九幽大帝最后一次行動是兩個多月前——」侍童勾起最后一筆,「即是爻國境內的小桃山莊!」
「他進入爻國,跑到芒洲去殺人,然后就銷聲匿跡了。」白子蘄撫著下巴,「為什么收手?他要忙別的事么?有什么事比他標榜的"替天行道"更重要?」
閃金平原上的黑甲軍、義軍行動還是風生水起。但在白子蘄看來,那都是掩護。
為了掩蓋九幽大帝的真正行蹤。
「殺掉薛宗武之后,九幽大帝到底做什么去了?」
只要弄清這個原因,白子蘄覺得,自己會朝著真相邁近一大步。
當然,現在他得先走回頭路,去一趟白毛山。
從石胄頭到白毛山,柳向導帶著白子蘄一行抄近路,節省了兩天時間。
幸好沿途的治安稍有好轉,換在大半年前,柳向導絕對不敢偏離官道。
這一路上,柳向導也向白子蘄描繪了浡國一夕之間改朝換代的生動歷史。
白子蘄先前略有耳聞,但今日方知種種細節,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請向導的這份錢,花得很值當嘛。
當說到尤恩光聯合多地修行者進攻王城,浡王無力反擊時,白子蘄無意中聊起:「對了,你先前說過,這浡王手下有個大總管南宮炎掌管著禁衛軍,殺人如麻?」
「對對,在勛城橫行霸道,殺人不眨眼,能止小兒夜啼。」柳向導連連點頭,「我從前在勛城做小本買賣,無意中得罪一個羽衛,嚇得連夜逃了出來。我同伴走慢了一步就被抓走,從此再沒見過。」
「他手下的軍隊很厲害?」
「啊是,民間都傳,要不是南宮炎突然暴斃,浡王可能還沒那么快被掀掉哩。」柳向導道,「我聽到南宮炎的死訊,好幾天都不敢置信,但我身邊的人都開始燒高香,歡天喜地。」
「他到底怎么死的?」
「被殺的啊。」
「誰有這個本事?」
「那不知道。南宮炎死在邊關,聽說是幾十號人通宵都掛在墻上,早晨才被人發現,墻頭還立了個幌,寫著什么罪大惡極、死有余辜之類的話。」
白子蘄只是隨口一問,聽到這里卻留了心:「莫名暴斃,還被人掛墻,墻上又有留言?怎么聽著像九幽大帝的手法?」
「嗯哪,最近好多人也這么講呢,說南宮炎該不會是被九幽大帝所殺罷?大帝他老人家專殺大女干巨惡,南宮炎完全符合啊。并且除了九幽大帝,誰能強殺掉這個大惡人?南宮炎身邊可是隨時隨地都帶著好幾十名羽衛。從前有人想暗算他,卻被他反殺,活活剝皮示眾。」
柳向導又道:「其實咱先前經過的邊城,還有王都勛城,有許多人供九幽大帝的牌位,就是謝他殺了南宮炎。」
白子蘄喃喃道:「看來,浡國才是第一次案發現場。」
「嗯?什么?」柳向導沒聽清。
「你當時說,南宮炎帶著他的手下沖出關外,又命城門關緊,不許放人進去?」
「對對。」
「那么南宮炎追的是誰?」
柳向導搖頭:「這就不曉得了。來來往往人可不少。」
「關閉城門,大概是怕他追擊的人又返身逃回城內。」白子蘄立刻道,「這樣說來,當時南宮炎的目標也才剛剛出城不久!他想追上對方,或擒或殺!」
柳向導驚道:「您、您這意思是
,南宮炎當時追擊的目標是九幽大帝!」
這可能嗎?可能嗎?柳向導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真是南宮炎硬往死神手里撞,那他活該死無葬身之地。
「要么他追的是九幽大帝,要么他追別人出去,結果半路上被九幽大帝截殺。」白子蘄問,「城外的行人,沒有聽到或者看到南宮炎等人的廝殺么?」
「這要是有,大概早就傳出來了。」柳向導道,「聽說那時候城外的行人很少。事后城里出去勘驗,發現戰斗現場不僅血淋淋地,還樹倒石歪。哦,就在城郊的密林當中,距離關城也就不到三四里。想來是山林太密,聲響傳不到城里去。」
進入蓬國都城勛城,柳向導只出示了一個令牌,在勛城的通關和住宿就辦得格外便捷。
這個令牌,來自昌隆武行。
白子蘄隨口問他:「仰善商會和昌隆武行,什么時候在這里獲得特權?」
他早知道尤恩光政變奪權,背后有牟國支持。仰善群島與牟國關系很好,在這里獲得一些商貿上的便利,不奇怪。
柳向導想了想:「新君立國之后,好像……沒幾天吧。」
「剛剛立國,仰善就受了優待?」
「是,是的。我記得剛改國號為"蓬"不到七天,市面上就出現仰善的商品哩,巨鹿港的大船也是一艘接一艘揚帆,都是往來仰善的。」
「嗯,這么快?」新國甫立,千頭萬緒。哪怕這是個小國,新君上任前幾天也有重大國事亟待處理,比如收權、維穩、分功、犒勞、頒令,哪有心思去理會一個外商?
除非……除非劃給仰善的商貿特權,也是分功犒勞的一部分。
仰善有沒有參與浡國政變?
(看完記得收藏書簽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