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四十歲的時候,還是商人,但在四十一歲的時候,卻因為黃天道人身死,而被波及。
不過,其實早在一年前,他就看出了黃天道要倒了,并提前跑路,但這世上,哪有凈土?!
黃天道倒下造就的連鎖反應,使得整個王家都被波及,最后只有王計然和十三個親信逃得一命。
一個四十多歲,在這個年月,都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且還是家里人死光了,只有自己,和十三個仆人活了下來,這樣的一個人,沒人認為,他還能做出什么事情來。
但現實卻是,在逃出生天后,王計然挖出了王家祖輩埋藏的黃金,去招兵買馬,其手下那十三個仆人中,更是出了兩個后世赫赫有名的猛將,一個名叫王猛,另一個名叫王奇。
這兩人,都是被王計然,賜予王姓,在逃出來后,更是直接被收了義子,入了王家族譜。
后續短短一年間,以討伐黃天道的名義,王計然招兵買馬,直接拉起了一千多人的隊伍。
等到數年后,黃天道徹底敗亡,王計然彼時兵馬已有萬數。
再往后,最鼎盛時期,對方甚至占據了半州之地。
天下十二州,這已經是二十四分之一的疆土。
的確,看起來,這個數量并不多。
但對比其他的豪強,這份功業,卻是殊為不易。
其他跨州連郡的豪強,都有祖輩的積累,在一個地方,深耕幾百上千年,積累的財富、人才,難以計量。
而王計然,商人之家,除了一點浮財之外,一無所有。
亂世之中,比之對方富上十倍、百倍的人,不在少數,但卻無一人,有此功業。
只是,等到占據半州后,對方的根基不穩的劣勢,也顯現了,一個商人,縱使得了半州,也無法吸引人才。
人才都是驕傲的,又豈會原因給區區商人效命?!
要是他占據的不是半州,而是半個天下也就罷了,在起步之初,身份的劣勢,卻是會被不斷放大。
你要是是皇室后裔,天生就會被人高看一眼,你要曾經是乞丐,曾經是商人,是泥腿子,就算你兵強馬壯,也是很難被人看得起的。
除此之外,還有王計然的年紀,也是大大的劣勢,這么大的年歲,要是自己剛投效,主公就死了怎么辦?!
在這么多的劣勢下,王計然還能做出功業,可見厲害。
當然劉光正對對方印象深刻,除了對方手段厲害,堪稱曹正手下的第一謀士,以及自己被對方折騰過,最重要的是,對方在六十歲生辰的時候,寫了一篇述說自身生平,并表現忠心文章。
里面內容大抵是,我王計然本來只是一個商人,想著能夠平平安安的渡過一生,便已經足夠,但不想,天有不測風云,因為黃天之亂,自己家破人亡,最小的女兒死的時候,甚至才十六歲,家人死去,讓我很傷心,同時更加渴望,能有一個明主,可以終結這樣的亂世……
總之就是先詳細的說了自己的來歷,哪里哪里人,因為什么而起兵,最后終于遇到了一直渴望的明主。
至于明主是誰,自然就是曹正了。
這全然就是一篇專門用來拍馬屁述忠心的文章。
劉光正前世讀的時候,可謂是咬牙切齒,被惡心到了,卻不想,今世這卻是成了一個關鍵線索。
只是,劉光正也不禁想,對方似乎是被殺了全家后,才終于覺醒,從一個商人,變成了前世那個老奸巨猾,陰狠毒辣的王賊子。
而究其經商的那一段歲月,雖然也有建樹,但到底是太小家子氣了,心中只有眼前一抹三分地,而無天下。
兩個人雖然是同一個人,但在缺少了一段關鍵經歷的情況下,卻又是有個巨大的差別。
這種事情,歷史上太多了,許多大人物,年輕的時候都有些不學無術,但在經歷了關鍵的轉折點后,就像是開竅了一般,整個的格局,都完全不同了。
這里面,最大的變化,不是智力,而是眼界格局上的轉變。
劉光正此刻雖然在心里想,要不是石縣是黃天道的地盤,不然鐵定現在就抓了對方,但實際上,他很清楚,沒有那一番痛徹心扉,又沒有后世起兵,直至占據半州之地所經歷的種種風霜雪雨的磨練,對方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商人。
潛力固然是有的,但卻無法變現。
不只是王計然,許多后世的名臣名將,除去少數,一出世就已經展現鋒芒的,更多的,都是在磨練中,逐漸的砥礪出鋒芒來。
“其實,不只是王計然那賊子,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要是我剛被挾天子令諸侯的時候,就直接重生,怕是也沒有如今的定力,定性,如今的心計,只會想著,只要我提前把那些造反的賊子殺了,先下手為強,再把那些名臣名將,都召到朝廷做官,這樣就能天下太平,江山穩固……”
“但可惜的是,亂是大勢,少了曹正,未必不會有張正,李正……,想要江山穩固,只能是削天下之力,以補皇權,迷信歷史,迷信歷史里的英雄人物,不過取死之道……”
“不削除民間的力量,梟雄是殺不完,也收服不完的。”
看著案上的燭火,劉光正的目光愈發深邃了。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剛重新登臨帝位的時候,就是這么想的,而后續的歲月,卻是告訴他,天下,不因一人而成,也不因一人而亡。
一旦有著,得誰而得天下的想法,那就離敗亡不遠了。
十多天后,一行車馬終于抵達了昭城。
漫長的車馬生活,無疑讓人疲憊,不過,對于趙生和趙湘而言,更苦的日子都經歷過,這一點旅途的勞頓,反而不算什么。
而在車中,看著那巍峨的大城,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二人依然覺得夢幻,過往十幾天,就像是一場有些漫長的夢境。
等到下車的時候,二人更是有些站立不穩,似乎世界都在晃動。
之后又是半天,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二人終于見到了黃天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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