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學院的課程安排得很滿,分為體能課和文化課兩部分。
藍玉所傳授的摔跤,只是體能課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還有隊列、旗號、弓箭、火器等武器的訓練教程。
為了加強這些人的體能,朱允熥還非常有遠見地加入了晨跑,以及定期拉練等項目。
當然,是以老皇帝的名義加入的,讓他們敢怒也不敢罵。
傅友德作為軍中唯一的文化人,主要負責給眾人進行文化課培訓。
但他的文化水平實在是太有限了,只能給眾人講述一下他在打仗中總結出的一些經驗。
因此,為了保證廣大學生的健康成長,朱允熥只能從自己的三個師傅里挑一個出來,給他們講解下孫子兵法、尉繚子、六軍境、紀效新書等兵法書。
畢竟,讓傅友德這個勉強脫盲的人講這些,確實有點難為人了。
不過,在理論聯系實際的過程中,傅友德還是提出不少建設性的建議,讓朱允熥直接將其任命為第二副院長。
第一副院長自然是藍玉了,至于正院長只能是朱元章和朱允熥掛職,他倆不掛職,別人也不敢當副院長。
朱允熥在軍事學院步入正軌后,就開始著手修改藩王管理條例了。
其實大明壓根就沒這玩意,老朱也只是在皇命祖訓里簡略的提了幾筆,而且都是保障藩王合法權利,任何權臣都不得侵犯藩王利益的霸王條款。
在護犢子方面,老朱堪稱史上最強爸爸。
他在皇命祖訓里規定了很多苛刻的條款,比如說藩王在京城的府邸不得被任何人侵占,如果有權臣敢借故侵占,斬立決。
朝廷派出的封疆大吏若是路過藩王領地,不僅不能繞路避開,反而要顛顛地跑過去拜見。
如果借故不去,也是斬立決。
上邊兩條都算相對合理的了,畢竟都只是防患于未然。
相比之下,老朱規定的另一條就有點不講理了。
按照他在皇命祖訓里的規定,就算藩王違法亂紀,如果犯的只是小錯,地方官員和朝廷官員也不得上報給當朝皇帝。誰敢打小報告,誰就是離間天家骨肉,挑撥宗室和皇帝關系的奸臣。
哪怕藩王犯了大罪,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就上報,依然是大罪……
至于處置結果同上,依然是簡單的斬立決。
正因為老朱無底線地縱容,所以大明的一眾藩王里,就沒幾個名聲好聽的。
如果不是朱允熥強行將秦王這個禍害扔上船,按照另一個時空的大明歷史,這貨是在封地里作威作福,殘害百姓,最后被一個婦人刺殺死掉的。
可以說,朱允熥強迫其出海,等于是變相保了他一條命。
相比歷朝歷代的藩王,老朱對待藩王的態度那真是生怕他們受一點委屈,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自己那些混賬兒子。
然而,也正是因為老朱的這份溺愛,將大明的宗室徹底養成了一群廢物,使得他們在大明末年不是被當豬宰,就是被抓去煉油,始終無法發揮宗室該有的力量。
當然,這些也不能全怪老朱,老朱的兒子朱棣也有一定的責任。
畢竟他是藩王造反起家,朱棣當了皇帝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削掉藩王兵權,杜絕此等事情的再次發生。
因此,在朱棣之后的大明藩王,也只有當豬這一條路了。
朱允熥想要改革的藩王管理條例,其本質就是避免大明宗室變成豬,要從根本上確立一套健全的制度,讓他們成為對大明朝廷有用的人。
這種大事當然不能由他一人決定,怎么也得在一眾藩王里找個背鍋的人。
而且這個人身份還不能低了,必須得在老朱那兒有地位,在兄弟中說話有分量。
朱允熥思量再三,覺得也就晉王朱棡合適。
自打秦王偷偷跑去海外抓鸚鵡,晉王朱棡就自動升級為大宗正,接管了宗正寺的所有事務。
其實宗正寺也沒啥事,就是給新出生的老朱家子孫上個戶口,審批下藩王們納妾的事情。
一般來說,老朱是不大管這些事的,只要兒子們不鬧得特別離譜,他甚至連申斥都懶得申斥。
朱棡也不愿意得罪人,只要是弟弟們生的子女他都認,不管是不是在冊的妃子所生。至于納妾這類小事,既可以提前報備,也可以事后補辦手續。
在朱棡的默許和縱容下,老朱家的子孫開枝散葉很快,哪怕是朱桂這種成親沒兩年的家伙,也搞了好幾個侍妾在身邊伺候。
因此,朱棡在得知朱允熥招自己進京的用意后,第一時間就選擇裝病。
“大侄子,你也知道三叔這身體,腦子里總覺得不爽利……”
“這事你還是找別人商量吧,你三叔能活幾天還不好說呢,就不跟你摻和這事了。”
朱棡之所以拒絕得如此干脆,那是因為他不想得罪人。
如果放在以前,朱棡自然不怕。然而,他的腦子在前年查出有病后,他就總覺得腦子里有東西,感覺自己隨時會掛掉。
一旦自己哪天撒手人寰,晉王一脈可是連個成年人沒有,還不得被其他兄弟們欺負慘了?
基于此,晉王一改以往的火爆脾氣,非但對每個弟弟妹妹們和顏悅色,就連對待老朱也客客氣氣,生怕惹惱了這位父皇。
“三叔,你腦子沒病,你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你可能只是有點高血壓,高血脂、高膽固醇……”
“只要配合我的減肥食譜,把體重降下來,腦子眩暈的毛病自然就能痊愈!”
朱棡可不信他這套,他太了解自家這大侄子了,只要他有需求,他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比如說他想養青鸞大鳥,就把周王、秦王這兩個傻蛋忽悠到船上幫他抓鳥……
“大侄子,你就別騙我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我眼看著沒幾年好活了,你就讓我給朱濟熺那傻孩子攢點陰德吧!”
朱允熥見朱棡這么說,心里當即不樂意了。
自家這三叔啥時候這么婆婆媽媽了?
“三叔,你不覺得最大的陰德就是我嗎?”
“你只要把我哄高興了,還用擔心朱濟熺的未來?”
“呃呃?”
朱棡聽到朱允熥這話登時愣住,然后暗自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孫子說得好特娘的有道理!
自己放著大明未來的皇帝不巴結,巴結那些屁用不頂的弟弟們干嘛?
“大侄子,你對這事有把握沒?”
“有啊!”
“沒把握,我能叫你進京?”
朱棡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
“我問的是老爺子那邊……”
“你這事得老爺子點頭,他要是不點頭,咱倆怎么折騰都沒用!”
朱允熥聞言也是一陣頭疼,可以預見老朱絕不會同意此事。
因為按照朱允熥的管理條例,藩王們要逐代降爵,而且就算是世子,想要繼承爵位也是要經過考試的,考試不合格就會被其他庶子所取代。
光是這一條,老朱就能把他腿打折!
“所以侄兒才找三叔想辦法嘛,只要三叔主動上書,點明大明藩王政策的弊政,想必皇爺爺一定會答應的。”
朱棡聽到這話趕忙搖頭。
“你想都別想!”
“你皇爺爺要是知道這事是我挑頭,能把我腿打折!”
“你還是去說服你皇爺爺,只要你皇爺爺同意,三叔豁出去得罪一眾兄弟,替你辦成此事!”
“這……”
朱允熥想了想道。
“好吧,我去試試……”
老朱最近心情一直非常不錯,一來是皇太孫搞出個軍事學院,將所有武將勛貴一網打盡。二來是壽辰臨近,自己又可以跟一眾皇兒們團聚了。
到了老朱這個年歲的皇帝,已經沒啥太多追求了。
不是想著如何將朱家江山萬年永固,就是想著多跟兒孫們聚一聚,多享受幾天天倫之樂。
因此,入了冬以后,他幾乎隔三差五就要問一下,他的那些皇兒走到哪兒了。
朱允熥進入老朱寢宮的時候,老朱正抓著二虎和秦德順,詢問一眾藩王的進京動向呢。
“回稟皇爺,蜀王、湘王已經出川,現在應該到了武昌府附近,預計會和楚王一起進京。”
“燕王也已經動身,目前應該在開封府附近,燕王前幾天派人送信來,說路過開封的時候要去周王家里看看,順便跟周王世子等人一起進京。”
老朱聽到這兒,老臉登時一冷。
“逆孫!”
“若不是那逆孫胡鬧,把周王扔到船上,周王一脈也不至于這般孤苦伶仃!”
“而且這一年多來,從沒見那逆孫派人去問候下周王家……”
二虎見老朱心情不快,趕忙加快語速說道。
“齊王、魯王派人來說,他們將走海路進京。”
“海路?”
“是啊!”
“這可是皇太孫的善政,那年皇太孫去山東救災,就直接在山東建立幾座海港碼頭。”
“現在不僅北方的糧食走海路運輸,就是南北客商也多走海路。”
“那運河咋辦?”
“回稟皇爺,運河耗日持久,路上花費也多,遠不如海運來的便宜。”
“而且海船寬大,能裝更多貨物和糧食,南來北往的商賈都非常喜歡海運。”
“不過,運河也并未就此荒廢,一些短途還是走運河的多。”
老朱聞言暗暗點頭,心里對逆孫的怨念1。
“算那逆孫干了件好事!”
二虎聞言趕忙趁熱打鐵。
“皇爺,皇太孫干的好事可不止這點。”
“平倭寇、開海貿、退北元、清丈畝、辦學校、建醫館……”
“哪一樣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老朱聽到大孫做了這么多好事,老臉登時笑成一朵菊花。
“咱知道你跟那孫子親近,也不用總在咱耳朵邊上替他說好話吧……”
“那逆孫總共就干了這么點正事,瞅你把他給夸得,跟多厲害了似的……”
二虎一聽這話頓時不服氣了。
“皇爺,咱說話得講良心,皇太孫才多大年歲,就已經干了這么多大事!”
“咱們不跟上古圣人比,就跟歷朝歷代的太子、太孫比,您能找出一個比咱們皇太孫還厲害的人嗎?”
老朱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只是嘴上依然惡毒。
“差不多得了!”
“你再夸下去,咱都不認識那孫子了,哈哈哈……”
正當幾人有說有笑之時,門口突然伸進來一個腦袋。
“皇爺爺在嗎?”
老朱一聽到這聲音,老臉當場拉了下來。
“你個逆孫,看不到咱這么大個活人坐這兒嗎!”
“哇!”
“真是皇爺爺!”
“孫兒剛剛眼花,還以為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下凡來著,只覺得龍椅周遭金光四射,晃得孫兒眼睛都睜不開,把孫兒嚇得都沒敢進來!”
雖然老朱明知道這逆孫在胡謅,可依然被逆孫哄得心花怒放。
“油嘴滑舌!”
“趕緊滾進來吧,是不是又有啥為難的事求咱?”
朱允熥聞言趕忙嬉皮笑臉地進來。
“皇爺爺,您還真說著了,孫兒確實有事跟您商量。”
老朱看了看朱允熥,又看了看邊上的二虎和秦德順,兩人立馬躬身退下去,將大殿留給這對祖孫倆。
老朱見大殿里沒其他人了,頓時板起臉說道。
“說吧!”
“到底有何事求咱?”
朱允熥搬來一個小凳,做到老朱面前,一臉憂愁的說道。
“皇爺爺,孫兒最近總做噩夢,夢到咱們朱家的后世子孫挨餓受凍,還被賊人綁了煉成油點蠟燭用……”
“孫兒央求了張仙師好幾天,張仙師才給我卜了一掛,說這是上天對我的預警,孫兒所夢到的就是咱們大明后世子孫的下場……”
老朱一聽是張神仙所言,神色立馬變得凜然起來。
“怎么會這樣?”
“咱不是已經制定了宗室俸祿嗎,難道是后世之君沒有按照咱的皇命祖訓去辦?”
朱允熥聽到老朱提到皇明祖訓,就忍不住暗暗腹誹。
自家這個皇爺爺哪兒都好,就是太喜歡給人立規矩,恨不得將后世子孫的生老病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他忽視了一點,那就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
任何沒有限制的權利都會被濫用,任何沒有限制的制度都不會持久。
“皇爺爺,您定下的規矩根本辦不到呀!”
“您想想看,咱們大明立國才不到三十年,您就有二十六位皇子,十六位公主,孫子輩更是有將近五十人。”
“如此百年之后,大明宗室將過萬,兩百年后將達到十幾萬人,三百年后我大明宗室將達百萬!”
“按照您制定的皇明祖訓,最低爵位也是年俸二百石的奉國中尉,而且不限男女皆給二百石……”
“百萬宗室,那每年就是兩萬萬石糧食,后世之君就是舉國之力也供養不了這么多人啊!”
老朱聽到這話直接被嚇到了,他雖然算學不好,但也知道按照他那個爵位劃分法,大明的百姓無論如何也養不起那么多的宗室。
“怎么會這樣!”
“明明現在只有幾十人,百年之后咋就會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