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已經到了應激的邊緣,板著臉說道:“能不能下來再說話?”
“不行!”
蘇有珠冷冷說道:“如果我下來,你一定會找個理由敷衍過去。”
不得不承認,顧見臨眼前的這個女孩,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沒有之一。
“不生之鎖,只要戴上它以后,就可以屏蔽掉自身的痛苦,規避掉陰陽雙生玉佩的副作用。我特意去問過了老師,他給了我這個。”
他面無表情的胡說八道,然后迅速轉移話題:“你不是說分身死亡沒有副作用么?”
蘇有珠一時間竟然有點心虛,其實她對于天災還真沒什么特別強的概念,那些位于兩界頂點的人,竟然什么事情都知道,好煩人啊。
“九階大天神都解決不了的,一個煉金武裝能解決?”
她有些狐疑。
“當然。”
顧見臨甚至提前把共生之鎖的主鎖給藏起來了。
謊話講究的就是九成真一成假。
蘇有珠雖然有些懷疑,但她卻沒有證據,鼓了鼓腮說道:“其實你倒是不用那么擔心我的事情,老師生前留給了我很多東西,我有一個秘密的小倉庫,除了陰陽雙生玉佩之外,還有兩件神話武裝。”
她扳著手指頭細數:“老師還在麒麟仙宮里留下了一些坐標,估計藏了不少好東西。”
顧見臨心中一動:“是他留下的秘密據點?”
蘇有珠嗯了一聲。
顧見臨問道:“那兩件神話武裝是什么?”
蘇有珠坐在他的腿上,挽起淺青色的短發,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耳垂上掛著一枚水滴吊墜:“深海之淚,出土亞特蘭蒂斯的一件神話武裝,效果是規避一切占卜和卦術。以太協會調查過我們家很多次,但一次都發現不了我。”
她頓了頓:“這個東西的副作用是,有時候你會忘記自己是升華者。”
顧見臨微微頷首:“老顧這人很狡猾的,他給你留的東西,必有深意。”
怪不得,只要這姑娘不在他面前動用超凡能力,他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甚至于她在超凡世界的活動,都是用的鏡像分身。
她除了實力上的增長,就是個有點呆萌和清冷的美少女。
你只能感覺出她有心事,但不知道那是什么。
尤其是這個副作用,更是完美的偽裝。
“是啊。”
蘇有珠又從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個銀色的十字架項鏈,認真說道:“天國圣十字,死海出土的神話武裝,效果是屏蔽一切毒素和精神干擾,但必須每個月殺幾個罪孽深重的犯人來獻祭,這個倒是蠻容易應付的。”
她頓了頓:“陰陽雙生玉佩你也知道了,效果是制造一個鏡像分身,本體攜帶的神話武裝和位階能力,都會一起被復制過去,非常好用。”
顧見臨沉吟片刻,不得不認同:“確實,鏡像分身確實好用,只要不遇到赤麟始祖的結界,安全系數大大提升。嗯……以后還能用么?”
蘇有珠點頭:“可以,只要等我傷好。”
顧見臨這就放心很多了。
“對了!”
蘇有珠忽然盯著他,嚴肅說道:“有件事要問你。”
顧見臨挑眉:“嗯?”
“關于麒麟之楔的碎片。”
蘇有珠一字一頓:“那東西真的不在你手上?”
顧見臨心里有點犯嘀咕,搖了搖頭。
如果他想的話,麒麟之楔的碎片可以隨便送給任何人。
反正那東西已經歸位了,徹底由他掌控。
送出去也無所謂,隨時劍來。
“那你是怎么逆轉赤麟始祖的權柄的?”
蘇有珠蹙起好看的細眉。
顧見臨狐疑問道:“你沒看到?”
他還覺得自己劍來的那一幕挺帥的呢。
蘇有珠撇嘴:“我當時都快睡著了。”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背鍋人:“那是老師幫的忙。”
蘇有珠睜大美眸:“天災可以逆轉始祖的權柄領域?”
老師曾經跟他說過。
天災級的判定,是能在現實世界對抗至尊級。
極個別戰力逆天的,加上各種輔助手段,能在古神界跟古之至尊掰掰手腕。
話雖如此,但付出的代價是不一樣的。
古之至尊可以失誤無數次,但天災非要跟祂們掰手腕,也就一次機會。
因為打完那一架,天災的生命也差不多要走到盡頭了。
常規意義上,天災們確實可以擊潰或殺死始祖,在現實世界會輕松很多,在古神界則要費勁一些,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純粹的碾壓。
至于能夠干涉始祖的權柄,更是聞所未聞。
那是至尊級才能做到的事情。
“別的天災不知道,老師是可以的。”
顧見臨也不知道老師行不行,反正無腦吹就行了。
蘇有珠吃了一驚,驚訝說道:“原來青之王已經能到這種境界了么?那豈不是說,他擁有了跟至尊相媲美的力量?”
“差不多吧。”
顧見臨敷衍道。
蘇有珠也放心了,只要這個少年跟麒麟尊者沒有關系就好了。
牽扯到一位古之至尊,這個因果是難以想象的。
他已經那么累了,還是不要牽扯其中。
這是她從小養到大的男孩,還是要繼續養下去的。
雖然每次面對那位尊者,她很害怕。
但為了以后的幸福著想,她必須要給自己打氣,勇敢面對那位尊者。
加油!
顧見臨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細腰。
這個姿勢就變得更曖昧了。
有那么一瞬間,蘇有珠嬌軀微顫,冰雪般的俏臉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干,干嘛?”
她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與此同時心里生出一抹竊喜。
說不定是這個死面癱突然因為她的美色開竅了。
顧見臨握著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就把她給舉了起來,放到了一邊。
蘇有珠:“……”
“這幾天在家里好好養傷,這些資源我都用不太上,留給你就好了。上次的事情還沒完,我到現在都沒有消氣,不要試圖蒙混過關。”
顧見臨面無表情說道。
蘇有珠眼神也冷下來:“哼,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是不是?”
老娘花了四個小時給你做的晚飯,還穿上黑絲給你看,已經算是道歉了。
還想怎么樣嘛。
“想讓我消氣,那以后就多聽話,不要亂來。”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隨口說道:“早點晉升五階,我就不生氣了。我聽屠夫說,你們在古神界招惹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存在,還想要抓你去當女祀?”
蘇有珠俏臉微變:“要他多嘴!”
顧見臨難得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是真的?”
蘇有珠心想煩死了,鼓著腮說道:“哎呀沒事的,你就別管了。”
她抬起精致的俏臉,認真說道:“我不會當女祀的。”
顧見臨從她的眼神和話語里,感受到了一種堅定和決心。
讓他沒由來的心跳加快。
“不就是進階么?”
蘇有珠嘀咕說道:“我會盡快的。”
顧見臨滿意點頭,然后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老顧曾經說過,燭龍之骨可以讓人領悟禁咒。
而老師也說過,觀摩古之至尊的神話形態,也可以領悟禁咒。
如今意識深處的黑麒麟在吞噬了龍骨以后,已經發生了形態上的變化。
倘若臨摹下來給這姑娘觀摩,說不定也會有效果。
“洗碗,睡覺。”
顧見臨收拾碗筷,去了廚房:“過來一起。”
他是最討厭洗碗的。
然而蘇有珠不為所動,以手托腮問道:“一起洗碗還是一起睡覺?”
咣當一聲。
顧見臨手里的碗滑進了水池里。
“你五一作業都沒寫吧?”
他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想挨揍么?”
“來了來了。”
蘇有珠美眸里閃過一絲得意,從沙發上跳下來。
“今晚睡你房間還是我房間?”
入夜,微風送來了海潮的聲音。
顧見臨換上睡衣,如實重負地躺在了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叮咚。
深空網絡上,傳來了一條消息。
林晚秋:“李局長已經恢復了傷勢,大概會在明天下午六點半出院,屆時他會離開黑云城寨基地,前往東海國際機場,返回總部。消息我幫你打探到了,你可千萬不要亂來,揍了他還只是小事,你真要對他做什么,那就出大事了。”
顧見臨看了一眼消息,心想這女人還是很好用的。
“我知道了,謝謝。”
他回復道。
這個李局長,很明顯就是隱修會的人,專門來控制他的。
總會長八成也知道這件事。
那么從這個角度推導,老師和師兄說不定也知道。
但是他們什么都沒表示。
“這是在考驗我的能力,還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對了,陳司長曾經說過,不要過于依賴老師的力量,因為他被天譴所束縛,會受到影響。”
顧見臨輕聲呢喃:“總會長也沒有幾年可活了。”
那些大人物的想法牽扯到太多層次,一時半會琢磨不透。
顧見臨本身也不是喜歡依賴長輩的性格。
但要查這件事,自己一個人可能會有些應付不過來。
畢竟這是在現實世界。
而且對于超凡世界的知識,他是很欠缺的。
有珠現在受了傷,不能幫忙。
顧見臨忽然想到了另一個人。
他拿起手機發了一條消息,然后熄滅了屏幕。
時間差不多了。
顧見臨從抽屜里摸出了共生之鎖的主鎖,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雖然老師說抓個敵人就完事了,但現實世界哪里是那么好抓人的,就算抓住了還得把他給制服,強行給他戴上主鎖,那樣太麻煩。
而且多吃點苦也沒什么。
習慣了痛苦,在戰斗中所占據的優勢,是難以想象的。
顧見臨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在腦海里蔓延,吞噬了他。
有那么一瞬間,劇痛讓他在被子里蜷縮起來,微微地顫抖著。
床頭的鐵桿在顫動,發出輕微的聲響。
月光溫柔如水,灑在光滑的地板上,映出一抹窈窕纖細的影子。
蘇有珠穿著粉色的小睡裙,就這么站在門縫間默默地看著他。
悄無聲息地伸出手捂住嘴唇。
視線,漸漸模糊。
終年籠罩著暴風雪的山峰隱沒在云霧之中,一條陡峭的山道直通大雪的深處,仿佛是一條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通天之路,稍有不慎則萬劫不復。
隱約有雄鷹在風雪里盤踞,眼瞳是血紅的,仿佛氤氳著血色的閃電。
雪松在山崖間搖曳,伴隨著劍風的呼嘯聲。
有人在懸崖峭壁之間練劍,劍氣縱橫呼嘯,崩裂碎石。
也有人頂著風雪御劍飛行,宛若仙人。
在超凡世界里,神話武裝分為很多種。
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特效類神話武裝,譬如不存之鎖,深海之淚等。
較為罕見的則是成長型神話武裝,能夠伴隨著主人成長,傳說中有些甚至具備自我意識,棲息著來自遠古的靈魂,極其可怕。
還有一種不算稀有,但你就是得不到。
或者說,得到了也沒用。
那就是空間型神話武裝。
這是只有天災級升華者,才有資格使用的神話武裝,自帶一個世界。
比如青之王的忘憂雜貨鋪。
又或者是白銀之王的劍冢。
凍結著寒冰的山道上,唐綾面無表情地踩著冰階往上走,她穿著白色的呢絨大衣,牛仔褲裹著一雙修長的大腿,踩著黑色的長筒靴。
巨大的琴箱背在身后,一頭雪白的長發在風中飄搖。
“原來是她回來了。”
“噓,別看這怪物,離遠一點兒,小心挨揍。”
“怕什么?慕師姐也回來了,還能眼睜睜看著她揍我們?”
“蠢貨,別看她現在只是四階,那是因為被極雷給拖累了,不用多久她就會晉升到五階,到時候慕師姐都爭不過她了,你就不怕她記仇?”
風雪里隱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唐綾仿佛什么都沒聽到,冷漠地闖入了風雪里。
山頂有一座被大雪覆蓋的道場,道殿里有兩個人在蒲團上對坐。
中間擺著一盤殘缺的棋局。
這個世界上,能進入這座道殿的人,屈指可數。
除了作為主人的白銀之王之外。
最常來的,便是總會長,太華。
白銀之王專注著凝視著棋局,淡淡應道。
身為天災之一的白銀之王,也是一個女人。
她的臉很普通,但卻看不出具體的年齡,一襲復古的黑白道袍,同樣是雪白的長發,如雪般鋪滿了整個大殿,無法估算具體的長度。
只是坐在那里,漫天的風雪便無法闖入大殿內。
雪花被無形的劍氣切碎,飄搖在風里。
太華捻著黑子,嗓音漠然:“最近不要搭理槐蔭,無論這小子說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要理會他。不要接他的電話,更不要跟他見面。”
白銀之王抬起頭,眼神漸冷:“這小子又鬧了什么幺蛾子?”
“哼。”
太華只是說了三個字:“臭顯擺。”
白銀之王眼神里閃過一絲狐疑,隨手落下一顆白子。
“老師,總會長。”
唐綾走進大殿內,甩了甩滿頭的雪花,俯身行禮:“我回來了。”
白銀之王抬頭瞥了自己的學生一眼。
“意志堅定,劍意通透,精氣神飽滿。”
她滿意說道:“不錯,看來你在麒麟仙宮頗有收獲。”
傳承途徑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倘若古武途徑的強度,是跟自身的武道理解息息相關。
那么劍宗途徑除了劍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打磨自身的意志。
也就是所謂的精氣神。
包括神司途徑,講究的則是自身的瘋狂和自制力。
都很唯心。
太華也把注意力從棋盤上移開,轉而望向眼前的白發少女,贊嘆道:“真好,只可惜晚出生了十年,不然等我死后,總會長位置,必是你的。”
倘若有人在這里,一定會大吃一驚。
大家都知道,總會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畢竟已經活了四百多年,已經到了升華者的極限。
而本來預定下一代總會長之位的光明,則為了尋求到天災級的突破,冒著巨大的風險闖入了不周山的深處,最終死在了燭龍尊者的手里。
正因如此,以太協會內部的斗爭才尤為的激烈。
也是這二百年來,以太協會內部環境最差,最混亂的時期。
而總會長這一句話,則證明她其實很早就選好接班人了。
如果總會長真有辦法再延壽十年,那么以太協會內部的環境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各個派系也會震動不已,難保不會生出什么歪心思。
“您過譽了。”
唐綾平靜回答道:“我在劍冢都不是最強,怎么可能擔任總會長的位置?”
白銀之王淡淡一笑。
“我看人的眼光,從未錯過。”
太華挑眉:“像不像我,一眼便可確認。”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吐槽,總會長對于天才的判定。
像她,那就是天才。
不像她,那就是蠢材。
具體有多么的優秀,得取決于你有幾分像她。
這聽起來非常的不講道理,也很霸道。
但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人可以反駁她的這句話。
倘若你有幸能夠進入總會長的世界,也就是傳說中的天頂寺,則會看到一座沖入云霄的石碑,碑高達八千九百丈,刻有一行巨大的古神族文字。
只有天賦足夠高的人,才能領悟其含義。
“——蓋世之功,敢叫天公折服!”
如果沒有總會長,這個世界在二百年前已經毀滅了。
在前代總會長身隕,天災們斗到你死我活之際,古神族大舉入侵現實世界。
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女人橫空出世,展現出了難以想象的位階和戰力,手握人類世界的至高之器天人之楔,撐起了籠罩半個地球的界域,力挽狂瀾。
此后在她擔任總會長的二百年里,人類世界再無敗績。
就連扶桑神宮現世,朱雀尊者試圖回歸現實世界,最終都被她成功阻止。
那位古之至尊最后都被卷入維度亂流里,至今下落不明。
無論古人還是后人,都必須承認一件事。
這是不世之功。
“看來師母是覺得,綾兒的天賦,還要在清幽之上?”
白銀之王淡然問道。
太華反問道:“不然呢?”
唐綾不想說話,面對這兩個實力逆天的女人,即便是她都感到壓力巨大。
“唯有一點。”
太華望向少女,平靜說道:“你的心不在這里。”
白銀之王瞇起眼瞳,瞳孔里閃過一絲異芒。
唐綾雙手插在呢絨大衣的口袋里,額發在眼前飄搖,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冷冷說道:“我八歲那年就被賣到這里當苦修士,我說過很多次我不喜歡這里的生活,劍冢限制了我的自由,甚至剝奪了我的一切興趣愛好,以及正常需求。”
她頓了頓:“甚至明令禁止我嫁人,不允許生兒育女,這很變態。”
白銀之王凝視著棋盤,沒說什么。
這就是劍冢的規矩。
“所以你在攢錢準備跑路?”
太華淡淡說道:“攢了多少了?”
唐綾坦然回答道:“六百萬,等我還完唐家的債,我就會離開這里。”
“這就是你之前修行怠惰的原因?”
太華淡淡說道:“極雷雖然會拖累你,但不至于把你拖累到這種地步,分明是你自己耽誤了你自己,否則你早就六階了。”
白銀之王嗤笑道:“豈止,圣域可期!”
唐綾沉默了一秒:“那您一定會想發設法續命,抓我去當接班人了吧?”
她今年二十二歲。
八歲的時候覺醒。
以她的天賦,以及劍冢的資源,到圣域真的不難。
太華嘆了口氣:“可惜。”
白銀之王說道:“孩子志不在此,又能怎么辦呢?”
唐綾不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平靜說道:“我這次來,是有一件事想匯報。我懷疑,唐子敬當初的瘋狂,是被人操控的。”
她一字一頓,認真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應該去找那些幕后的人算賬,我為劍冢和以太協會做事的年限,要減五年。”
太華沒說話,自顧自地落下一顆黑子。
白銀之王見局勢不妙,皺起眉毛。
“是么?”
她說道:“證據。”
唐綾忽然沉默了。
太華和白銀之王繼續一言不發地對弈,誰也沒有再說話。
唐綾在旁邊站了很久,賭氣似的轉身離開。
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