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綾心情很不好,甚至懶得看手機,徑直走下山道。
這是她來到劍冢的第十四年,未來她還有五十六年的時間要繼續生活在這里。
當年她的曾祖父為了尋求位階上的突破,把她賣到了劍冢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賣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后來,又因為突然陷入了瘋狂,大肆屠殺族人和同門,以至于這個債欠的更多了,增加到了六十年。
雖然說劍冢是全世界劍宗途徑的圣地,但她就是不喜歡。
這里的人很無趣,每個人的性格都冷得像是一塊石頭一樣。
明明都二十一世紀了,卻過著古代人的生活。
沒有娛樂,沒有生活。
終日盤膝打坐,閉目冥想。
然后就是練劍。
沒完沒了的練劍。
這里沒有怠惰的人。
因為你怠惰,就會被逐出師門。
唐綾試圖怠惰過,但代價就是打工的時間被強制性的加了一年。
從此以后,她就長記性了。
至少再也不敢在明面上怠惰了。
得偷著來。
總之這里的人真正意義上的超凡脫俗,擺脫了物質上的追求。
人也活得不像人了。
哪怕總會長,亦或是白銀之王,都對她給予厚望。
甚至希望她未來能扛起守衛人類世界使命的大旗,但她真的志不在此。
而且劍冢里的人,大多數因為她曾祖父的事,不喜歡她。
大家相看兩厭,何必湊在一起。
她雙手插在口袋里,沿著遍布風雪的山道往下走。
只見慕清幽背著劍匣從山下走上來,相當出眾的美貌,也是一頭霜白如雪的頭發,神情也是一樣的漠然,穿著黑色的厚重大衣,衣擺隨風輕飄。
兩個人擦肩而過的瞬間。
“這個月本該是你鎮守劍池,為歷代祖師守靈。”
慕清幽忽然說道。
唐綾腳步微頓,扭頭看著這個容貌身材乃至天賦都不如自己的師姐,平靜說道:“關我什么事?那是你們的歷代祖師,我只是為劍冢打工。”
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她是個打工人。
你見過員工還去祭拜老板家屬的么。
慕清幽呵了一聲,面無表情道:“劍冢培養你長大,是虧欠了你么?既然那么不喜歡,就不要去劍冢的圣地。還是說,你就那么期待總會長會把你從這里贖出去,每次她來做客,你都要去巴結一番。”
唐綾冷冷說道:“我并不虧欠劍冢什么。”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離開。
慕清幽看著她的背影,挑眉說道:“歸葬之森的任務情報我看了,那片血霧的主人應該就是唐子敬吧?你現在還有什么話說?”
唐綾腳步微頓。
“你要是看我那么不順眼,那就正面擊潰我。你心心念念的極雷,在我的眼里也不是什么多么珍貴的東西,但為什么老師偏偏選擇我來繼承它,而不是你?”
她頓了頓:“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如果不是因為我不喜歡這里,更不想巴結總會長,劍冢當代第一的名號,也不會是你。”
慕清幽眼眸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寒芒。
“最后提醒你,你長得不如我好看,別總是仿我的妝,太拙劣。”
唐綾回頭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嘲弄,轉身闖入風雪里。
慕清幽沉默了很久,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
“好了好了,師姐。”
“別跟唐師妹置氣,她不懂事。”
“就是,一個罪犯的曾孫女而已,有什么好驕傲的?”
山道間有不少正在練劍的同門,見到這一幕急忙過來勸。
唐綾沒有搭理這群烏合之眾,這時她才想起手機里還有一條未讀的消息。
“隱修會的線索我找到了,今天下午四點半東海國際機場見,陪我殺個人。”
熟悉的語氣,不容拒絕的口吻,感覺不像是邀請,而像是命令。
不知為何,唐綾看到這句話,卻覺得比劍冢里所有人說話都要順耳。
嘀的一聲,儀器上顯示的精神波動曲線趨于正常。
菀菀睜開眼睛:“晚秋姐姐,可以了嗎?”
林晚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精致的妝容都有些花了,她低頭幫小姑娘腦袋上貼的線纜都摘下來,溫柔說道:“可以了,今天表現得很好哦。現在這臺儀器最起碼能夠準確的測量污染者的精神波動了,還能穩定精神,減輕污染癥狀。”
“等到你的吊墜失效了以后,你服用天生草的劑量也會少很多。”
她笑道:“可以活到五六十歲呢。”
“謝謝晚秋姐姐。”
菀菀甜甜一笑:“晚秋姐姐真好。”
林晚秋沉默了一秒,摸了摸她的頭:“也就你會這么說了。”
菀菀好奇問道:“晚秋姐姐,這臺儀器是哪里來的啊?”
林晚秋微微一怔:“我根據老師留下的筆記,跟煉金部門的朋友一起研發的。以前是打算救一個人的,不過他現在應該也用不上了。”
菀菀哦了一聲:“那姐姐不要太辛苦哦。”
林晚秋笑了笑,嗯了一聲。
“姐姐,我爸爸去哪了?大哥哥為什么也不見了?”
菀菀又問道。
林晚秋認真思考了一下:“你爸爸已經去司法庭了,因為案件要重啟調查,而他又是當事人,不能讓外人隨便接觸他。不過你放心,他現在的生活條件也不差,當年的戰友和朋友都會保著他,他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她撒謊了。
因為牧叔的確不會受到虐待,但一定會遭到接二連三的,無數次的質詢。
審判庭的人,一定會在這段時間,盡可能的從他嘴里翹出什么。
或者用言語誘導和威脅他,承認某件事。
沒準還會拿當年同伴死去的照片,試圖干涉他的心理。
總之,身體上沒問題,精神狀態一定不好過。
“哦,那大哥哥呢?”
菀菀眨動眸子。
“他去為你爸爸搜集證據去了。”
林晚秋摸著她的頭發:“很快就會回來的,相信他。”
菀菀嗯了一聲。
其實林晚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許是因為最近接受的調查太多了,以至于夜里都睡不踏實,接二連三的做噩夢,被恐懼驚醒。
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竟然覺得只有那個少年,能帶給她一些安全感。
畢竟當初黑云城寨的事件,人盡皆知。
只有他敢為了受污染者們站出來,沖冠一怒。
這也是林晚秋為什么想要成為他的守護者的原因。
就是因為那種安全感。
咚咚。
這時,病房的房門被敲響。
以李逸杰為首的占卜調查組站在門口,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說道:“林隊長,有件事情需要你過來協助調查,方便么?”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微一愣。
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什么時候跟不潔者走得這么近了。
而且還這么寵溺。
“好的。”
林晚秋迅速恢復了冷漠的神情,甚至沒有再看小姑娘一眼。
踩著高跟鞋,款款走向門外。
“有什么事?”
“還能是啥事,繼續抓內鬼唄。”
“我知道了。”
正值旅游旺季,東海國際機場的候機廳里人滿為患,各個值機口的人都拉滿了長隊,甚至排了一個大圈,頗有種趕集般的熱鬧。
顧見臨從公共廁所里走出來,對著洗手池上方的鏡子整理儀容,他今天穿得黑色衛衣搭配牛仔褲,臉上戴著黑色的墨鏡,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潮男。
因為貼著人皮面具,所以面部線條變化了許多。
嘩啦啦的流水聲里,他只覺得神清氣爽。
背后的馬桶傳來沖水聲,十多瓶墮天使之血的包裝瓶被沖進了下水道。
如今的他已經是三階的頂點,距離四階只差最后的儀式。
值得一提的是,影子的斬鬼途徑,也被拉到了三階。
本身雙核驅動,兩種傳承途徑都達到了三階。
只可惜影子還沒有孵化出來,暫時用不了。
根據深空官網的資料顯示。
斬鬼途徑的精髓是對時空的感知能力,以及刀術的運用。
一階,幽魂,所具備的能力是虛化。
顧名思義,就是將自身虛化,在物質界自由穿梭,規避物理攻擊。
二階,影鬼,這個階段獲得名為碎空斬的能力。
斬出的刀鋒可以撕裂空間,能夠無視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防御,并且在造成若干的時空裂隙以后,會把大范圍的虛空坍塌埋葬。
三階,鬼切,這個位階會掌握空間跳躍的能力,進可攻退可守。
這個倒是很好懂,就是單純的空間位移。
只不過比魔術師途徑的瞬移術要更高階,也更好用。
而且由于顧見臨吞噬了燭龍之骨,擁有了那位古之至尊的力量。
斬鬼途徑也進化了,每次晉升位階過后,前一階的超凡能力都會發生質變。
也就是說,如今影子的虛化和碎空斬,都是強化過的!
很期待影子蘇醒的那一天。
與此同時,喬莊打扮成機場工作人員的書翁,從旁邊走過來,低聲說道:“老板,我剛剛已經查到,五分鐘前有一架私人飛機正在進行檢修,即將準備起飛。機組人員一共十二人,幾乎全部都是升華者,具體位階不明。”
他低聲說道:“我們的隊伍沒有靈媒和卦師。”
顧見臨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四階了么?”
書翁震驚了,這晉升四階那么大的事,怎么說的這么輕描淡寫。
說的就跟你今天吃飯了沒一樣。
太離譜了。
您是古之至尊。
我連個神侍都不算,我們不是一個級別啊。
“沒,沒有。”
他硬著頭皮說道:“我的天資愚鈍。”
“盡快完成晉升,三階的位階還是太低了一些。”
顧見臨淡淡說道。
書翁垮起一張臉,臣妾做不到啊!
“您今天就沒找別的幫手么?”
他遲疑問道:“但凡您稍微展露一點力量,都會……”
古之至尊到現實世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適應這里的生活和環境。
然后了解人類這些年準備的秘密武器。
如今峰城有總會長坐鎮,甚至還有天災。
哪怕是古之至尊在這個時候暴露,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更何況至尊才剛剛脫困不久。
“有幫手,但還沒到。”
顧見臨摸出新買的二手國產機,里面插著一張嶄新的電話卡,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以后,靜靜等待著接聽:“喂,到哪了?”
電話里,唐綾清冷悅耳的嗓音響起:“到眼線了。”
什么東西!
顧見臨迷茫了,我是讓你來準點殺人的,你現在告訴我你在化妝。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到深惡痛絕。
甚至回憶起一度被有珠所支配的恐懼。
“哦,我以為你問什么呢,我在出租車上,還有兩分鐘到了。你喊我的時候我在劍冢,那是我老師的異空間,終年下大雪,每去一趟,臉上的妝都要花。”
唐綾回應道:“你不是說今天要偽裝一下么?”
顧見臨這才松了一口氣:“極雷呢?”
唐綾說道:“我塞著行李箱里了。”
顧見臨微微頷首:“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那東西。”
兩個人開了一個位置共享,然后把手機收了起來。
“老板,請。”
書翁老老實實把一套工作人員的衣服遞了過來。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換衣服,隨口問道:“藥師最近的狀態怎么樣?”
書翁回答道:“還不錯,老東西最近過得很滋潤,正在找下一個據點。”
顧見臨很滿意:“很好,把他弄到峰城市區來見我,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是時候關小黑屋了。
書翁眼神火熱,說道:“無比期待那一天。”
顧見臨換上機場工作人員的衣服,壓低了帽檐以后,穿過航站樓和安檢通道,沿著電梯一路走到了候機廳里,在巨大的玻璃幕墻下看到了外面的飛機。
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路邊,有專門的侍者拉開車門。
李局長從車里走出來,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他衣著考究,手里端著一杯熱咖啡,仿佛昨天被打到重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少了一絲挨揍時的狼狽與滑稽,多了一分上位者的傲慢和氣度。
“接通電話。”
他轉身吩咐道。
侍者恭恭敬敬地把手機遞到他的面前。
李局長低聲說著某種謎語,仿佛是在匯報著情況。
忽然間,機場里刮起了一陣大風,沙塵飛揚起來,迷了眼睛。
天邊烏云滾滾,遠處的樹林晃動。
砰的一槍!
侍者腦袋開花,躺倒在地。
李局長悚然而驚,鮮血漸染了他的半張臉。
無數銀白色的鎖鏈橫架在半空中,隱沒虛無。
只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少年大踏步地走過來,他的帽子被風吹走,暴露出帽檐陰影下的那雙漆黑眼瞳,眼白被黑暗暈染吞沒,宛若惡鬼的凝視。
額頭上燃燒著漆黑的鬼火,仿佛似曾相識。
“嗨。”
他輕聲說道:“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