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從未見過少女如此古怪的神情，他嘗試著伸出手，卻做不到。
唐綾幽幽地嘆了口氣，雙手舉起那份手寫的草書。
這個動作對她而言甚至有點萌。
“好丑的字。”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吐槽，當他大致掃了一眼草書上的內容時，眼童卻像是遇到強光的貓，劇烈的收縮起來，身體驟然緊繃，嵴背發寒。
因為這份草書上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親愛的小徒弟啊，如果你有一天找到了這里，那么很不幸的告訴你，你倒大霉了。希望你不是以本體來的，否則的話多半會交代在這里。因為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經過我的調查，我可以幾乎篤定的說，我不是第一批進入這里的封弊者。在守門人徹底消失之后，有兩個人先我一步來到了這里。這兩個人一定來自外界，來自現代的社會，不清楚到底是古神還是人類，但他們比我要強得多。”
“如果我沒猜錯，其中一位甚至應該抵達過麒麟仙宮的最深處。”
就是三段話，顧見臨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已經冷了。
這個時間點，他還沒有成為二代目麒麟。
藥師他們也未曾抵達陵墓深處。
然而有這么一個不知名的存在，提前抵達了麒麟仙宮的最深處。
那么這個人見到的，應該是真正的麒麟尊者！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個人是什么身份，到底抱著怎樣的目的，來到了那里。
而當初的麒麟尊者又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那個神秘的面具，到底是怎么落到自己的手里的。
其實他一直以為，送出麒麟面具的人就是父親。
然而轉念一想，又有點不對勁。
因為這一切如果真是老顧策劃的，那么他為什么對此只字不提。
逃亡的路上，起碼有好幾個小時呢。
而且那個神秘的快遞，也是發給老顧的。
想不通。
越想越有種墜入深淵的感覺，渾身發冷。
“雖然第一個人我并不清楚到底是誰，但我可以確定第二個人的身份。這也是我要刻意提醒你的，因為這個人竟然是那個神秘的，來自黃昏的軍師！這個人跟我一樣，作為封弊者進入麒麟仙宮，探索永生之海。”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呵呵。因為我遇到了他，我本來想嘗試著拿下他，但是這里的維度著實不允許動手，而且他看起來很孱弱，但我竟沒什么把握。”
“軍師這個人很神秘，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以前也從未聽說過這么一號人。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卻并不比幽冥要差。”
“這個軍師對我也沒有什么惡意，甚至跟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的事情。軍師告訴我，他已經從永生之海里回來了，那里的時空是被凍結的，燭龍尊者設下了長達兩千年的時空界域，哪怕是九階的燭陰神來這里也進不去。”
“我當然理解，燭龍尊者掌控著時空的權柄，這是她所主宰的領域，無人能夠僭越。后來我們又聊了很多，這個人相當博學，對古神族的了解不亞于我。我們一致認為，燭龍尊者正在進行著某種足以打破現實世界規則的嘗試。”
“至于這個嘗試的關鍵，就藏在永生之海里。”
“只是理論上而言，燭龍尊者應該已經提前抵達麒麟仙宮了才對，作為時空的主宰她打通時空隧道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難道她在忌憚著什么么？如果是在忌憚著麒麟尊者，那完全不應該。畢竟燭龍尚在巔峰，麒麟卻已經沉睡了千年。”
“正當我疑惑的時候，軍師卻忽然很神秘的笑了，替我解答了疑惑！”
“因為朱雀！燭龍尊者預感到了朱雀的蘇醒，并且產生了極度的警惕！因為朱雀已經歸來，即將完成終極的涅槃，但無論是扶桑神宮亦或是現實世界，都沒有任何的動靜。這簡直不可思議，朱雀難道不是已經被放逐了嗎？”
“這才過去了短短幾十年，朱雀尊者怎么可能這么快的回歸？我感到極度的不安，因為我們一族的詛咒，就來源于朱雀氏族。”
“這也就是說，燭龍尊者在忌憚著朱雀尊者，因此才遲遲沒有降臨到麒麟仙宮。這是不是意味著，燭龍尊者在蛻變的時候，會處在非常虛弱的狀態？”
“因此燭龍尊者在做一些籌備，她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軍師只告訴了我這么多，然后他竟然問我要不要加入黃昏？我當然拒絕了，雖然說我也是個進化者，但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神神秘秘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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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為什么邀請我，他卻笑著說因為我在調查隱修會，而且已經接近了事實的真相。這讓我毛骨悚然，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查到的是什么東西。這次來麒麟仙宮，我確實遭遇了隱修會的控制，但我能夠抵抗。”
“我在永生之海里找到了歸墟，窺見了命運的一角，也看到了那個想要控制我的人。這個人在隱修會的地位非常高，人們都叫他所羅門先生。這應該是個奇怪的代號，但是根據我對以往經歷的回朔和側寫，隱約覺得我應該認識他。”
“作為情報的交換，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軍師。而軍師竟然也毫不避諱地告訴我了他們組織的計劃。我的天吶，黃昏竟然想要殺總會長！”
“好吧，這個說法有待商榷。準確的說，黃昏組織是在消耗總會長的壽命。這個組織在百年來暗中活動，盡可能的制造出各種事件，目的就是為了讓總會長不停的出手。軍師告訴我，總會長擁有天人之楔，強大到難以想象。”
“哪怕是全員圣域級進化者的黃昏，也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呵呵，這簡直就是廢話，總會長掌握天人之楔，簡直就是全世界進化者的親媽。不然當初的青和赤早就把這個世界打穿了，怎么可能最后一死一傷。”
“但是軍師說，總會長并非無懈可擊。這位人類世界的支柱縱然強大，但她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每出手一次，都會折損自己的壽命。”
“軍師希望她能早點死，否則的話他們的計劃就來不及了。而且軍師還說，并不只有他們希望總會長死，甚至連青之王也希望總會長死去。”
“瘋子！我再次嗅到了青和赤的陰謀，這兩個人全都是瘋子！”
“軍師說他很欣賞我，所以愿意把情報告訴我，他跟我說半年以后你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會在這里出事，但你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了。”
“等一下，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我已經在永生之海里完成了晉升儀式，隨時都可以突破圣域，子衿的時間大概在半年以后。黃昏到底想要做什么？林瀾這小子留在這，他這么喜歡子衿，到時候應該會發瘋吧？”
“為了阻止這一切，我想要在這里殺死軍師。”
“該死，軍師這家伙有古怪，我竟然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我的寶貝徒弟，如果你看到這些的話，千萬要記住。小心軍師，這家伙不正常！”
草書到這里戛然而止。
篝火依舊在燃燒，木柴發出噼啪的炸響聲。
其實這個庇護所里很暖和，顧見臨卻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冰窟。
“看完了？”
唐綾低聲說道。
顧見臨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確實很可怕。”
首先，老顧的留言，幫他們證實了對永生之海的猜想。
最恐怖的是，這件事一次性牽扯到三位至尊。
燭龍，麒麟，朱雀。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不是因為朱雀的牽制，燭龍早就降臨了。
那個時候顧見臨或許會處在非常危險的境地。
“至于所羅門先生，你聽說過么？”
顧見臨輕聲問道。
唐綾沉默搖頭，表示自己從未聽說。
“看來這個隱修會的水，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顧見臨平靜說道：“那么最后，就是這個軍師了。”
唐綾倚在極雷大劍上，凝視著躺在她腿上的少年，低聲說道：“自從古之浩劫事件以后，總會長就是秩序的守護者。，很多人想要她死，這很正常。包括赤和……嗯，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軍師的信息，你父親真的很厲害。”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
“羨慕你有一個這么好的父親。”
唐綾輕聲說道：“雖然他沒法在你身邊保護你，但他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顧見臨從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隱藏極深的羨慕和渴望。
確實。
雖然嘴上嫌棄，但他一直覺得，老顧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或者，每個深愛子女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而唐綾最重要的人，卻親手出賣了她的自由，背叛了人類陣營。
“你在轉移話題。”
顧見臨忽然說道：“其實你剛才想說的是青和赤吧。”
唐綾瞥了他一眼，眼神幽深：“我知道青之王是你的老師，所以不想在你面前說這個話題。因為青之王看似始終蟄伏，但他的確是有所圖謀，他也希望總會長死。”
顧見臨其實心里也清楚。
青之王的一個考驗和三節課，都是在給他選擇的機會。
為什么要讓他選呢。
因為青之王是一個好人，愿意給他選擇命運的機會。
但是成為青之王的學生，可能真的要背負很多沉重的東西。
因為老人家可能會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
“其實總會長心里也應該心知肚明，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想她死。”
唐綾輕聲說道：“坐在這個位置，注定眾叛親離。”
顧見臨猶豫了很久：“總會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唐綾仰頭望向穹頂，火光映出她精致的側臉：“我跟她相處了十多年，一直覺得她是一個很霸道很冷酷的人，但有時候又覺得她很孤獨。”
高處不勝寒，不孤獨才怪。
顧見臨感慨道：“原來如此。”
“總會長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好，最近一直在用藥物治療，所以你很少見她真正動真格的，因為她要把自己的生命和力量，留著守護人類。”
唐綾把玩著自己的長發，解釋道：“很多人都怕她，那是因為她真的會動不動就殺人。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她不可能大開殺戒，因為她的身體撐不住，而且她也不會讓秩序世界傷根動骨。因為人類要面對的未來，太絕望。”
顧見臨若有所思，所以這才是以太協會內斗的根源所在。
“所以軍師為什么要對陸部長下手？”
他喃喃說道：“為什么偏偏是陸部長？”
等等！
顧見臨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強撐著坐起身來。
“怎么了？”
唐綾連忙扶住他：“出什么事了？”
顧見臨眼神里閃過濃郁的忌憚：“我知道為什么是陸部長了。”
唐綾一愣。
“因為陸部長曾經包庇過牧叔他們，而且她還曾幫我父親的學生逃走。我父親剛才說，林瀾這個混賬東西居然喜歡陸部長？他現在是什么身份？”
顧見臨低聲說道。
唐綾瞇起美眸：“墮落者，林家的后裔，蓬來升仙陣持有者，審判庭的通緝犯。”
“我現在懷疑，軍師既然在這里遇到了老顧，那么也就有可能遇到林瀾。”
顧見臨臉色變得難看了：“軍師早就知道林瀾在這里，如果陸部長被追殺的時候，恰好跟林瀾相遇？他一定會出手相救，對不對？”
以太協會內部斗的最厲害的兩個派系就是守夜者和審判庭。
陸部長毫無疑問是支持前者的，這一次也是來晉升圣域級。
但問題是，她有破綻。
“我懂了，軍師就是想制造這一幕，然后被以太協會的人看到，尤其是審判庭。”
唐綾輕聲呢喃：“這個軍師，想要讓以太協會內部徹底亂起來。”
顧見臨只覺得心里寒意彌漫。
因為月姬，恰好就在陸部長的身邊。
一旦陸部長曾經做過的一切被揭露出來，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哪怕晉升圣域，也無法成為神將。
甚至她本人也會遭到審判。
而守夜者為了保下她，又會做什么呢。
沒人知道。
這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
永生之海除了至尊級的博弈之外，還有來自黃昏這個組織的陷阱。
換句話說，這是赤之王的陷阱。
至于青之王，無論他老人家知不知道這件事，都未必會去干涉。
因為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銅宮殿的大門被推開。
阿玥和阿嵐氣喘吁吁的回來，手里抱著大捆的材料。
背后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