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仰頭喝下微澀的藥湯,似是嫌棄地皺起眉,隨手把湯碗放到桌上,不悅說道:「你確定你小子沒有給我下毒?這是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這么苦?商行踐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回去告訴他,這藥要重新配。」
她倚在病床上,右手還在扎著吊針,藥袋里的藥液竟然是金色的。
槐蔭給她削了個蘋果,瞪眼說道:「都什么時候了,您這脾氣能收斂一點么?商老頭早就隱居幾十年了,這還是我親自過去把他給綁過來的,人都說士可殺不可辱,您再這么折騰下去,他怕是要一頭撞死在小黑屋里了。」
「您放心,這藥沒有任何問題,老君山的林老頭親自測過。」
他笑瞇瞇說道:「景辭今晚忙完,就會再去一趟挪威,把朱迪雅給請過來,專門給您看看。前提是您得說出來,您到底是被誰給傷的。」
以太協會的總會長重傷住院這件事,能瞞得過一時,卻瞞不過一世。
世界各大勢力早晚都是會知道的。
因為這不僅僅是她的私事,更不是以太協會的內部事務。
而是關于全世界的大事。
太華這種級別的升華者,一舉一動對于整個人類世界都舉足輕重。
畢竟有句話說的好,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
毫無疑問,太華的豐功偉績,也早已跟天公比肩,震古爍今。
她一旦死了,那么世界各大勢力可能就要想著該怎么應對世界末日了。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么沒道理。
有的人想讓總會長死。
也有的人想要總會長這種人永遠活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只是自從麒麟仙宮第一次的守關之戰以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天人化。
第一次問世,就已經震驚了整個升華者金字塔的頂層。
總會長和青之王到底誰更強,仿佛成了一個謎。
問題就出在這里了。
這么強大的人,居然被人給偷襲重創。
甚至連偷襲者是誰都不知道。
外界當然不愿意相信這種事,如果有人真的能在總會長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將其重創,那么他就幾乎能夠輕而易舉的殺死這個世界上所有人。
能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因此外界更傾向于認為,總會長知道那個偷襲者是誰。
只是處于某種很隱秘的原因,她不愿意說。
這也是為什么總會長一住院,整個升華者世界都在震動。
最強的煉藥師,最強的神官,最強的卦師,紛紛出關。
哪怕太華再如何霸道,青之王行事再怎么混賬,該救還是要救。
「等我死的那天,你們就知道了。」
太華伸出手:「蘋果。」
槐蔭嘆了口氣,無奈地把削好的蘋果遞出去。
他們之間已經有二百年沒有上演過這種母慈子孝的戲碼了。
「不得不承認,我和赤還是看走眼了。」
他感慨道:「我們本以為,天人化是不可能實現的,自古以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觸及其核心,這跟天賦資質都沒有關系,就像是普通人類不可能在水里呼吸一樣,這是物種之間的限制。只是沒想到,您居然打破了這界限。」
太華冷笑道:「我若是個庸人,怎么配當你們師兄弟的師母?」
有句話叫養兒防老。
這話放在她這里就跟放屁一樣。
事實證明,她還是要有用,手里握
著巨大的寶藏,兒女們自然孝順。
天人之種就是她的遺產,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沒有之一。
槐蔭之前還想讓她死。
現在還不是乖乖的來給她陪床。
「當年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
槐蔭瞪眼:「我都來陪床了,您怎么還沒好臉色呢?」
「你都老成這樣了,誰還會把你當成個孩子來看?」
太華淡漠說道:「相比起你,你那個學生要有意思多了。」
槐蔭想到自己的那個學生,笑道:「我確實不如他討人喜歡,昨天剛用了半塊永生骨,感覺渾身上下都不疼了,靈魂的創傷也被修補。不知道能延續多少壽命,但這些年留下的暗疾,居然還都被治好了。」
太華冷哼一聲。
想到自己能活下來,是因為那個孩子留下的永生骨,她就有點不自在。
主要是心里別扭,過意不去。
「師母。」
槐蔭忽然問道:「您有沒有打算給他留一枚天人之種?」
太華眺望著彌漫的云霧,翹起嘴唇:「你猜?」
槐蔭無言以對,師母這是在故意吊著他玩呢。
明明都是整個人類世界的領袖了,卻還是這么惡趣味。
大概是因為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對他的小小報復。
寂靜里響起太虛柔媚的嗓音,毫無感情說道:「檢測虛擬思維上傳,分別為壹號,三號。保密等級為SSS級,是否模擬人格?」
槐蔭聽到人工智能的嗓音,似是有些好奇地瞇起眼睛。
「你們不總是說,我這個庸主一直放任隱修會不管么?」
太華淡漠說道:「臉疼不疼?」
她抬起一根手指,下達指令。
「哦?」
槐蔭稍作驚訝,沒想到師母竟然不避諱他。
「人格模擬中,請稍后。」
病房里的投影儀器打開,憑空具現出了兩個漆黑的人影,沒有任何的面部特征,體型也看不出任何奇特的地方,就像是標準的人體模型。
「2022年7月2日任務匯報,隱修會首腦所羅門先生出現在瀛洲東京,一家位于澀谷區的生物科技公司。目前可以肯定,夔鳥始祖的神髓,應該落到了隱修會的手里。他們在利用始祖的神髓,批量的創造祖級古神。」
壹號匯報道:「麒麟氏族的移花接木秘術,目前也被隱修會所掌握。區別在于,以太協會和幽熒集團從中得到靈感,創造了所謂的靈柩秘術。而隱修會則利用某種特殊的試驗,強行分離人類的靈魂,從而讓其成為容器。」
他的聲音經過特殊處理,聽不出任何的個人特點:「靈柩秘術是讓人類和古神的基因達到一種完美的平衡。而隱修會的技術,則是讓古神的基因作為主導,人類的基因作為偽裝的外殼。并非是平行關系,而是嵌套關系。」
「這種特殊的實驗體,可以讓古神族借助人類的軀殼來活動,人類是古神族的母體,也是祂們的培養皿。必要時,古神族可以從培養皿體內破體而出。」
他強調道:「這就像是一種拙劣的騙術,以特殊的手段欺騙這個世界的規則,從而讓古神族在現實世界活動。對于尋常的升華者來說,這些實驗體們極度危險。幽熒律法的擁有者可以與之抗衡,燭照律法的傳承者則更有優勢。」
壹號的匯報到此為止。
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三號開口說道:「經過確認,目前在東京活動的實驗體有4516位,這個數量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激增。隱修會首腦所羅門在澀谷區上空
同時跟姜純陽和姬子川交手,全身而退。姬子川暫時沒出現太大問題,姜純陽身中不明詛咒。」
「這是所羅門先生的詛咒,姜純陽這種級別的升華者依舊無法幸免,此刻的他正在無能狂怒,像是一頭發狂的獅子,暴躁至極。」
「很少有人見過姜純陽如此震怒,他甚至啟動了十萬億死靈大陣,以登峰造極的尸鬼術強行控制了整個東京都。這等同于將他的陰影整個東京都封鎖,在他解除那個詛咒之前,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這座城市。」
他凝重說道:「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降下雷霆一擊。因此東京都目前可以說是生命的禁區,沒人愿意觸怒這頭發瘋的獅子。」
三號的匯報到此結束。
隨著投影屏幕的熄滅,他們的人格模擬也當場消失。
壹號更加的沉著冷靜。
三號則要跳脫一些,言語里透露出幸災樂禍的意味。
槐蔭覺得真有意思,抬頭望向病床上的冷艷女人,笑道:「師母,這就是您培養出來的暗子?效仿隱修會,在暗處控制世界,哪怕您重傷住院,對外界也依舊有著絕對的掌控力。難怪您這幾年都在閉關,大權卻始終握在手里。」
很多人認為,以太協會內部的派系斗爭,是腐爛的根源。
實際上這些事都在太華的控制范圍內。
她的手里有一個隱秘的組織,也像是蛛網一樣,遍布整個世界。
因此萊茵再怎么不擇手段,都必須在她的規矩里辦事。
也正因如此,當初陸子衿的一些所作所為,她可以當做看不見。
包括顧見臨在暗中的那些活動。
太華沒有回答,只是漠然下令:「下達SSS級指令,不計一切代價保護麒麟的安全,盡量配合他在東京都的行動,影子可以死,他必須活著。」
她猶豫了一下:「通知萊茵,讓他去選一個專項行動組,趕赴瀛洲。」
「明白。」
太虛忽然問道:「是否派遣雷霆?」
太華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病床的扶手,陷入了沉默。
槐蔭看到她的猶豫,煽風點火道:「這還有什么好糾結的,按照師母您的計劃,本來不就是要促成他們的結合么?就是沒想到年輕人進展的速度這么快,雷霆那個小姑娘從永生之海回來一趟,處子之身都沒了,嘖。」
當然,他所指的是靈魂層面。
然而對于升華者而言,靈魂層面的初夜,反而更加重要。
太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令道:「派遣雷霆加入行動組,但不要讓她知道他還活著,否則以她的脾氣只會壞事……對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太虛回答道:「陪伴麒麟的母親。」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槐蔭尷尬地低頭,強迫自己不要笑出聲來。
太華眼神愈發的寒冷,自己的選的繼承人怎么突然就變成個戀愛腦了。
朱雀氏族的詛咒又不是你能解除的,你陪在旁邊有個屁用。
她擺了擺手:「回去發布任務吧,她該去做點正事了。」
太虛回答道:「明白!」
隨著人工智能的離去,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太華面若寒霜。
她心心念念的兩個繼承人,趁著她不注意就搞在了一起。
好吧,也不能算是她不注意。
徐福給的秘術,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異常。
但又覺得不是什么壞事,也就隨他們去了。
本想著,是讓他們兩個之間捆得緊一
點,形成最穩固的盟友關系。
誰知道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一個在東京浪到失聯。
另一個就已經巴不得把自己嫁出去給人家相夫教子了。
怎么,靈魂送出去還不夠,還要把身體也一起送過去啊。
這架勢,你讓她搞個冥婚,她怕是都不會拒絕。
槐蔭眼神變得深邃起來,笑瞇瞇說道:「師母,這就是您多心了,如今放眼整個世界,都不存在能殺死他的人,包括你和我。」
「嗯?」
太華瞇起狹長的丹鳳眼:「什么意思?」
槐蔭笑道:「字面意思,前提是看他能不能把那個人給哄好了。」
太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秩序世界的傳承,第一次出現在了黑暗世界。
那個叫云雀的神秘女人。
第一次出手,就以一己之力掀翻了整個審判庭。
萊茵都敗在了她的手下。
「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會保護好他?」
她漠然說道:「根據老君山林老頭的說法,她自己都出了大問題。」
「放心,我以我的人格發誓,這次林老頭絕對沒算準。」
槐蔭笑呵呵道:「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出問題的人,目前為止都還沒出生,除非是她自愿。依我之見,她現在應該在學習一件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是她窮盡一生都沒有學會的。在她學會那個東西之前,那小子絕對安全。」
太華認為自己需要仔細想想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青和赤,都是離開過地球,探索過宇宙深空的。
他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古神族的人。
「云雀到底是誰?」
太華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蒼穹之上隱約有悶雷轟鳴。
分明萬里無云,轟響的巨雷卻仿佛驚醒了這座沉睡的城市。
「問得好。」
槐蔭笑瞇瞇說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深空總部,心理診療室。
「施阿姨,您兒子早在半年前就因為車禍病逝了,您忘記了么?」
華安保持著微笑,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溫和,他輕輕點燃桌子上的惑心茶,好讓燃燒的茶香彌漫開來:「我知道您不愿意接受現實,但您總要往前看。以您的年紀,完全可以生育第二個孩子,何必拘泥于過去呢?」
施靜捂著額頭,茫然地回憶著過去:「我兒子半年前死了?不會。」
「你兒子才死了!你兒子才出車禍死了!」
她瞪眼說道:「你們心理咨詢師怎么能這樣扭曲事實呢?」
蘇浩在門口急的直跺腳,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么了,突然跟瘋了一樣。
蘇有珠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眼神呆滯又空洞。
每當有路人走過,都會對她頻頻側目。
這么好看的一個姑娘,怎么感覺跟得了老年癡呆一樣。
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有人輕輕地嘆了口氣。
唐綾倚在咨詢室的門口,清冷的月光照亮她素白如雪的容顏,一頭白發在夜風里輕飄,像是紛紛揚揚的雪,散落在黑暗里。
針對小顧母親的心理催眠,是以太協會高層一致商議的決定。
因為自從施靜的身上出現了朱雀氏族的印記,她就一直在做噩夢。
再加上喪子之痛,她的精神狀態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再不用催眠強行干預,不出一個周的時間,她的心理就會崩潰。
是誰都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意志竟然如此的強大,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兒子在半年前因車禍而死的事實,而是堅定的認為他還活著。
甚至表現出了一定的攻擊性,認為周圍的人都是騙子。
哪怕是圣域級的魔術師,都無法催眠她。
多么的不可思議。
哪怕是殺凡人如屠芻狗的力量,都無法奪走她心里的兒子。
「阿姨,您聽我說……」
「不,我不聽!我夢里夢到了一個大怪物,它出現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在燃燒,它還要吃掉我兒子!他現在很危險,你們去救救他好不好?你們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們,他真的沒死,求求你們了……」
男人無奈的勸阻,女人的苦苦哀求。
唐綾因為這件事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了,有的時候她多么希望阿姨說的都是真的,那個人真的沒有死,而是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著她來救他。
她抬手觸摸著自己飽滿的胸脯,似乎還沒從那個旖旎的夢境里走出來。
他的呼吸,他觸摸自己的感覺,還有那種強行把她吃掉的兇猛。
歷歷在目。
叮咚。
她的手機響起一條消息,又有新的任務了。
「抱歉,蘇叔叔。」
唐綾挽起耳邊的一縷發絲,輕聲說道:「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蘇浩連忙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哎呦,快回去休息吧,這都三天沒合眼了吧?真是辛苦你了,謝謝你找到這么好的一家醫院,還為小顧的母親出了這么多力。小顧能找到你這么好的女朋友,是他的福氣啊。」
唐綾聽到女朋友這個詞,心里卻微微有些酸澀,強撐起笑容,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蘇有珠再次抬起美眸,瞥了她一眼。
咣當一聲。
顧見臨踉蹌著,不小心踩住一個空蕩蕩的易拉罐,險些摔倒。
「你擠我做什么?」
他回過頭,滿臉的茫然。
月姬眼神寒冷,面無表情地跟他擦肩而過,也不搭理他。
顧見臨懵了,也不知道這姑娘突然發的什么瘋。
「沒事。」
月姬冷冷說道:「你確定你要找的地方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