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聆聽樂曲的感受談論、感慨了一番。
高盈師姐問:“這一曲《流水》是不是有什么典故?”
“不錯,確實是有典故。大家愿意聽的話,我就講講。”
“好呀好呀。”雙琴第一個拍手,大家都熱烈鼓掌。飛光是小孩心性,喜歡聽故事,所以他又是拍手拍得最響的那個。
嚴子休像說書一樣講起:“浪說曾分鮑叔金,誰人辨得伯牙琴!于今交道狡如鬼,湖海空懸一片心。話說以前有兩個人,一個叫管夷吾,一個叫鮑叔牙……”
他講完管鮑分金,引出俞伯牙奉命出使楚國的故事。這俞大人在回來的路上,遇到風雨,將蘭舟停泊在山崖之下。雨過天晴,月光皎潔,俞伯牙焚香撫琴,消遣情懷。忽然琴弦斷了一根,俞伯牙知道有人偷聽,就派人前去捉拿偷聽之人。
雙琴好奇地問:“怎么有人偷聽,琴弦就會斷呢?”
“這是感應的道理。人和人的心靈之間,是有互動的。音樂之道,非常微細,如果你學了琴,慢慢就知道了。”
飛光說:“雙琴師妹,別打斷故事!”
“略略略……”雙琴在嚴子休這里,安全感極強,絲毫不怕飛光,沖他做了個鬼臉。
飛光吹胡子瞪眼,拿她沒辦法。
嚴子休知道飛光雖然是元嬰大老,心性就是一個喜歡玩的小孩,不會真的傷害雙琴。
他笑了笑,繼續講故事:“隨從正打算去捉偷聽的人。忽然岸上有人自稱樵夫,不是壞人。只因打柴路上遇到風雨,在此避雨,才碰巧聽到了琴音。俞伯牙心里瞧不上樵夫,覺得山野之人懂個什么也配聽琴。但也沒為難他,命人放他走。可那樵夫卻說了一番話,讓俞伯牙又改變了主意。”
“樵夫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你怎么就認為鄉下人不配聽琴呢?就像這修仙界,拳頭大的容易瞧不上拳頭小的,其實這種傲慢沒有道理。武力是衡量人的唯一標準嗎?”
嚴子休并不是為了講故事而講故事,也不是為了彈琴而彈琴。他是在普及價值觀,希望人們都能平等相待。
“那俞伯牙一聽也有道理,就請樵夫上船。俞伯牙是個大官,他的隨從都囑咐樵夫要磕頭,要恭敬。那樵夫卻從從容容,作了個揖,沒有下跪。俞伯牙這時候還有點瞧不上他,就讓樵夫隨便坐。然后就問他懂不懂瑤琴。樵夫卻是對答如流,把瑤琴的來歷等等說得一清二楚。”
麗丹問:“這瑤琴到底有什么來歷呢?嚴師兄能不能給我們說說?”
高盈怕飛光又亂說,附和道:“嚴師弟,請說說瑤琴。”
“好。有一位古代圣人,看到天上木、火、土、金、水五星之精,飛墜到梧桐樹上,引來鳳凰。這圣人看梧桐是樹中良材,含造化精氣,堪為雅樂。于是取中間一段,在長流水中,浸泡七十二日,斫成樂器。因為演奏的是天上瑤池之樂,故名瑤琴。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寸,按八節;后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沼、玉軫、金徽。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
“此琴有六忌、七不彈。何謂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謂七不彈?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凈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
眾人哪里聽過這些,都覺得這嚴師兄、嚴師弟、嚴小友真是博學多聞。
“嚴師弟,怎么叫不遇知音不彈?”高盈問道。
“就拿今天來說,來的各位同門都是熱愛學習的,都有文人雅士之風。如果來的是一些喜歡打打殺殺的人,我就不會彈這《流水》了。”
飛光有點尷尬,他是有點喜歡打打殺殺的,不過今天還好,至少是沖著學習來的:“嚴師弟說得對,說得對。我們要做文人雅士。”
高盈一直為她這師弟的跳脫性子感到頭痛,現在聽到他表態要做文人雅士,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欣慰。看來要讓師弟和嚴小友常來常往啊。
麗丹問:“嚴師兄,樵夫給俞伯牙講了這些之后呢?”
嚴子休道:“講了之后,俞伯牙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怕他是記問之學,就想繼續考考他。”
“什么是記問之學?”
“記問之學就是只知道些皮毛知識,沒有深入研究。看了兩本書,就覺得自己懂了會了,實際上只知道一些知識而已。比如煉丹的人,看了《大唐丹典》,倒背如流,可是一爐丹也沒有煉過,這就是記問之學。”
“我懂了,請嚴師兄繼續。”
“那俞伯牙就說,我彈奏一曲,看看你能不能聽懂。然后他就把斷弦重新整理好,心里想著巍峨的高山,彈了一曲。樵夫聽了之后贊嘆說,彈得好啊,逶迤起伏、青翠滿目,俞大人心里是在想著高山吧?俞伯牙沒說話,又彈了一曲。樵夫說,浩蕩回旋、奔流不息,俞大人心里是在想著流水吧?俞伯牙心中大驚,推琴而起,連呼失敬失敬。兩人越說越投機,最后結拜為異姓兄弟。相約明年再會。這就是知音的由來。”
飛光有些感觸:“一個是大官,一個是草民,竟然成為忘年之交、異姓兄弟,真是傳奇啊。”
志林道:“就像元嬰大老和練氣小修稱兄道弟一樣,太不可思議了。”
高盈聽了卻是一笑。她就是元嬰大老,不也是和嚴子休這練氣小修平等相稱嗎?
她笑著問:“嚴師弟,那我們聽你彈琴,看到了那些景象,算不算是知音呢?”
“可以說是一定程度上的知音。因為知音有淺深之分。如果繼續深入,能聽懂我講的靈覺之性,體會到平等心與伙伴關系,那就完全是了。”
高盈攥了攥拳頭,神色堅定地說:“那我好好用功。”
瑩瑩道:“嚴師兄的境界太高,我擔心跟不上,會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