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鐘樓的路,被那些灰西裝們拉起了警戒線。
他們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勢,站在警戒線內,四處打量著路過的行人。
有些灰西裝腰間鼓鼓囊囊的,顯然是裝備了這個時代的槍械。
也有些佩著帶鞘的劍,或者干脆就是赤手空拳。
他們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繪著醒目的狼首刺青。
因為從切利尼娜那兒簡單了解過,所以他知曉這是亞克西家族的族徽。
“亞克西跟薩盧左…”
洛薩又想起了方才死在他手中的那頭薩盧左狼族。
所謂十二家族,雖然被狼主強行捏合在了一起,但必然不可能是什么牢不可破的聯盟。
像切利尼娜的父親這種,對現狀不滿的野心家絕不在少數。
比如現在,洛薩就不信,薩盧左家看著亞克西家族的人在自己的領地上耀武揚威,會沒什么想法。
無非就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如果能說動某些狼族站到巴斯利卡塔家族這邊...
洛薩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這次試煉,以小謀大的破局關鍵。
只不過他轉念一想,就意識到,對于排除掉親自下場廝殺的巴斯利卡塔和亞克西家族以外的十二狼族,他們只會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就像讓子彈飛里,鵝城的平民一樣。
就算遭受了黃四郎的欺壓,如果不是黃四郎的假身被打死,他們也絕對不會鼓起勇氣反抗。
更何況,相較于底層平民而言,這些家族都是有產者,家大業大,天然具備妥協性。
洛薩輕嘆了一口氣,折返回后面的一家雜貨鋪,掏出自己剛剛獲得的戰利品中——一張面額不小的紙鈔。
他給自己買了一包香煙,動作嫻熟地叼在嘴里,點燃,撐起黑傘,就像一個悠閑的過路人,面不改色地從那些灰西裝們的面前走過。
灰西裝們掃了他一眼,見他雖然靠近,但卻很快便繞道去往別處,便不再在意。
眼下的確是跟扈從們會合最為緊要,但洛薩并不急于去解救切利尼娜。
作戰記錄是對歷史的復刻,切利尼娜之前能夠逃脫亞克西家族的追殺,現在依然也能。
畢竟作戰記錄開始前,洛薩還剛給她提升過一波。
他撐著黑傘,站在架在一條因為蓄了大量的雨水,而變得有些湍急的內城河上的石橋上。
他倚著欄桿打了個響指。
海龍有興風作浪的本領,洛薩只繼承了興風的本領,以往總是用來跟巨龍之息搭配,營造出風助火勢的效果。
但實際上,興風這項能力,在某些特定場合并不弱小。
狂風驟起。
夾雜著冰冷的雨點拍打在洛薩手中的雨傘上,雨聲密集得像是鼓點。
他看到一個個西裝男的禮帽被吹飛到半空中,打著旋兒向水面落去。
有些緊緊抓著手中雨傘的灰西裝,傘面都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翻轉過來。
“真是狼狽。”
遠遠看著這邊的洛薩,嘴角微微翹起。
他之前就發現了,這些兩西西里狼族,對體面的堅持,簡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僅是狼族,普通人也是一樣。
明明在傳奇小說里最是野蠻粗鄙的狼族,在這個世界里,卻像是跟鮮血王庭的吸血鬼們調轉了角色,在統治了人類多年之后,儼然也成了高高在上的貴族。
這短暫的混亂,立刻使得灰西裝們警惕了起來。
有人大聲喊著,命令灰西裝們別去管那些雨傘和禮帽,仔細盯緊,別讓人闖進封鎖線里。
可狂風驟雨,還有這陰沉的天氣,本就是最佳的掩護。
更何況守在外面的亞克西狼族,大部分實力都比較一般。
洛薩很輕松地便順著墻根兒,在一個灰西裝彎腰撿起雨傘的一剎,從他的背后經過,進入到了警戒線內,并順著道路,大搖大擺走向了鐘樓。
過程順利得不像話。
這時。
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聲響,鐘樓上的時針啪嗒跳動了一下,定格在了午時十二點。
冬——
悠揚的鐘聲響起,向整個薩盧左的人們通
報著時間。
漢斯正跟一個流浪漢打聽著有沒有見過洛薩的消息,悠長的鐘聲突兀響起,使他下意識看向了遠處,在雨幕中顯得有些模湖的鐘樓。
流浪漢大口咀嚼著漢斯替他買來的卷餅:“薩盧左有句諺語,如果實在找不到失散的伙伴,就去鐘樓等他。”
這個流浪漢是個狼族,最起碼曾經是。
他的頭頂有雙耳被切斷后,已經結痂的傷痕。
那里光禿禿的,連頭發都不會再生長,顯得分外丑陋。
這在狼族當中,意味著他是一個“被放逐者”。
絕大多數意大利人都不愿意冒著風險,幫助這種前家族成員,使得他們根本沒有維持生計的可能,運氣好的還能逃上一艘去往新大陸的貨船,運氣不好的,就只能再饑餓與傷勢的惡化中,逐漸走向死亡。
之所以搞出這么麻煩的流放刑,是因為在狼族的傳統中,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都絕不能殺害自己的族人,也因此,各個狼族中,是幾乎沒有死刑這一刑罰的。
只是這個世界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對于許多遭受其他懲罰的狼族而言,一個干凈利落的解脫,反而像是一種仁慈。
“這個諺語很流行?”
既然是諺語,怎么可能不流行?
漢斯的話剛出口,就感覺自己這是說了句蠢話,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的那些伙伴們也能打聽到這個諺語嗎?”
“誰知道呢,或許會,或許不會,薩盧左不是一座小城,這里有三十萬的居民,或許你在其他城市搞出一些大動靜,還能充當集合同伴的訊號,可在薩盧左是行不通的。”
“為什么?”
漢斯雖然從始至終就沒想過搞一些破壞,來引人矚目,但他還是很好奇流浪者為什么會這么說。
“你不會沒聽過薩盧左家族的名聲吧?”
“沒有。我說了,我沒有家族,只是機緣巧合變成狼族的普通人。”
“呵呵,變成?”
流浪者冷笑了一聲,他把漢斯口中的“變成”,當作是“覺醒”。
的確有那種從小流落在外的狼族,根本不知自己的來歷,還以為自己只是普通人遭受了詛咒,或是覺醒了超能力。
“你這種說法,跟少數流亡新大陸的瘋子們一樣可笑,我們是狼族,生來就是,不是什么從普通人變成的狼,你得搞清你的定位,小家伙。”
流浪者想起了那些,號召狼族要跟普通人和諧相處,平等相待的瘋子們。
他們認為狼族就是從普通人衍變而來的,二者其實是同族。
這樣的說法,在注重傳統的狼族們眼中,實在是太過離經叛道了。
就像后世的天竺,一個剎帝利指著婆羅門和自己,對人們宣稱卑賤的首陀羅和吠舍跟自己其實同根同源一樣可笑。
“可你已經不算是狼族了。”
漢斯看著他的頭頂。
流浪者沉默了片刻,他擼起袖子,在上面,漢斯看到了一把被畫了個大叉的匕首刺青。
那個“大叉”是用刀劃出來的,深可見骨。
“我原本也是薩盧左的人。”
“每一個薩盧左人都很擅長刺殺,我們是最精銳,最可怕的刺客家族,如果你敢在這座城里鬧事,我敢保證,很快你就會腦袋搬家。在薩盧左,不要做那些法律不允許你做的事。”
流浪者對漢斯說道。
“小家伙,你如果從沒加入過家族的話,那就不算是流浪者。去找薩盧左的狼族們,他們會很樂意接納你,說實在的,那里不是什么好歸宿,但最起碼不會埋沒你這么好的身手。”
漢斯有些疑惑:“你都被驅逐出家族了,還這么為他們著想?”
流浪者再度陷入了沉默。
“一日為薩盧左,終身為薩盧左。更何況,的確是我辦了件要命的蠢事。”
“什么事?”
漢斯對此很是好奇。
“我沒有看住小姐,擅自放走了一個亞克西家族點名道姓要上交的犯人。”
流浪者的神情有些沮喪:“那可是亞克西家族,十二狼族之首。我沒想到小姐膽子會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