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跟進去?”一個鏢師聽到了這句話之后,不由的縮了縮脖子,他目瞪口呆的問道:“甄鏢主,您……您確定嗎?!”
“確定!”甄志遠沉聲道:“無論是那位云姑娘、還是那位范道長,他們都是修道者!身為修道者的他們竟然敢踏入其中,那說明他們自身,肯定有踏入其中的底氣!”
“啊……”那個鏢師猶豫道:“可是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底氣,不是我們的底氣啊……”
“況且……”
鏢師斗膽道:“況且,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修道者,至今還不清楚呢。萬一他們是在騙我們,那我們還跟著他們進去……”
甄志遠扭頭看向了他:“我這是在以鎮海鏢,現任局鏢主的身份在發話。”
聽到了甄志遠的這一句話之后。
那個鏢師再也沒有說話了。
畢竟繼承了鎮海鏢局的甄志遠,就算再怎么的年輕,終究還是捏著所有人的飯碗。如果不聽他的話,那么這一趟走鏢后續的銀子,估摸著,也有很大的概率是拿不到的。
“王叔,我們進去。”
“好。”
王叔在這一刻倒是沒有多說什么,他雖然眼眸之中帶著些許憂慮,但更多的還是欣慰神色。
就好像是……看著一個多年未長大的臭小子,終于是硬氣了一回。
終于像個大人了。
王叔看向胡大富那個方向,喊道:“胡老爺,我們鏢主東家,決定要跟著那兩個修道者,進入前方那詭異之地!您可記得在馬車上坐好了,千萬不要有任何人掉隊!”
“什么?”大腹便便的胡大富,頓時就愣了一下:“進去里邊?”
他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驚慌失措。
可是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樣。
最終下定決心。
狠狠一咬牙。
“去就去!”他邁動著兩條肥粗的大腿,屁顛屁顛爬上馬車,然后鉆進車廂里面將簾布給拉上……在所有人都看不見他的情況下,他慌忙掏出一張流光涌動的符箓。
胡大富低聲呢喃:“有這一張,在十幾二十年前,從那個墓穴之中得到的符箓……”
“應該……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至少應該能讓我躲避今晚災禍。”
商隊的車夫以及鏢師們,立即急忙跟上范武、和云九卿的步伐。因為在他們眼中,這兩位,算是唯二能夠對抗詭異之事的修道者。
跟在他們后面才能較為安全。
朝著前方的鄉野山村走了大概有半盞茶的時間之后……商隊之中的馬匹都是變得有些焦躁不安起來,讓車夫與鏢師們急忙一陣安撫。
而且周遭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比往常,更加的陰冷,讓人直打哆嗦。
此時還未到入秋時節。
按理來說,盛夏時分的夜晚,就算是再冷,也不應該冷到這種程度。
很是古怪。
“奇怪……”一個鏢師低語道:“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夏日的夜晚不應該有很多蟬鳴嗎?為何這里邊,一聲蟬鳴都沒聽見?”
“莫說是蟬鳴了,就連蟲子的聲音都沒聽見。”另一個鏢師,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說道。
“嘶!此地果然詭異!我們還是靠近一點吧!據說,只要活人互相靠近一點,人數多一點,陽氣就會特別的旺盛。就能夠驅散一些想要趁機搞鬼、趁機作惡的臟東西。”
“記得時刻觀察周邊的人,如果有誰不見的話,記得及時說出來!”
“要不把刀拔出來以防萬一?”
“前面那兩個修道者,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甚至就連他們牽著的牛,好像都沒有什么不安的感覺?”
“誰知道呢……”
此刻的太陽雖然已經完全落山,但還是能夠借助傍晚的余光,看見周圍的一些怪異的景色。
村道兩旁的一些農田已經好久沒有人開墾過,里面雜草叢生,最少荒廢了足足十幾年之久。
附近也沒有看見什么村民養的家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黑……他們都將家畜給趕回家了?還是說這詭異的村子……根本就不存在,家畜這種東西?
緊張的情緒在人群之中蔓延。
心理素質比較好的鏢師們還好,雖然很是緊張,但還能夠正常的交流。
不過,那些心理素質并不是特別好的車夫,則是一個個慌亂不已了。
他們只是一群趕馬的車夫。
只是拿了銀子運貨而已。
又不是鏢師這種每天都在刀口上面舔血的人,遇到這種事情,如果他們不怕那才真有鬼了。
甄志遠自然注意到那種不斷蔓延的緊張情緒。
但對此他也沒辦法。
因為他也很緊張。
第一次自己帶頭押送如此貴重的鏢,就遇到這種詭異之事……甄志遠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過于倒霉,還是他并不適合當鎮海鏢局的鏢主?
他現在只能夠希望這一天的夜晚能夠快點過去。
商隊跟著前邊的范武與云九卿。
逐漸深入了此地。
云九卿自然能夠聽得見來自于身后的陣陣竊竊私語,她一邊牽著老青牛一邊不滿的自語都囔:“怎么他們這些人里面,還會有人懷疑我們,不是修道者?這種事情……難道我云九卿,有必要跟他們撒謊嗎?”
“而且……應該沒有什么人會假扮修道者吧?”
“那可不一定。”范武笑了笑。
就囚龍縣那種地方就有不少假扮修道者的騙子,當初他被請去囚龍縣縣衙阻擋邪道惡鬼時,就遇到兩個騙子想來渾水摸魚。
有些人為了賺幾兩碎銀。
膽子可是大得很!
“對了范道長!”云九卿忽然問道:“您知道,現在這是怎么一回事嗎?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就突然出現的詭異之地,想必很是不簡單吧?”
“不知道。”范武的回答非常坦率,也非常的真誠,他確實不知道這是什么狀況。
“不過。”
范武眺望前方:“貧道我,倒是能夠看得見,前邊有沖天怨氣。”
終于。
順著一條雜草叢生到處村道,范武來到了這鄉野山村之中,前方大致十幾步開外的一處地方。就有著一座看著頗為破敗的簡陋建筑。
范武的旁邊還有一塊村碑。
“古月村?古,月?”
“胡?”
云九卿看著村碑上刻著的幾個字,忽然想到古+月不就是胡嗎?她記得那支商隊里邊的商賈,就是一個叫胡大富的家伙吧?
那家伙就姓胡啊!
云九卿摸了摸下巴,她不知是否升起什么惡趣味,朝著身后的甄志遠招了招手。
甄志遠一愣。
他騎馬過來。
云九卿說道:“你去問一問……那個胡大富知不知道,古月村這個村子?”
“啊?”甄志遠沒想到自己身為鎮海鏢局的新鏢主,竟然會有人用這種命令的語氣來命令自己,而且命令他的人還是一個年齡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的人姑娘。這讓他感覺到非常的不習慣,但他想了想還是照做了。
畢竟在這種地方,云九卿這樣的一個修道者,就是真正的話事人。
甄志遠知道自己的鎮海鏢局,如果想要順順利利的走完這一趟鏢,那就只能聽專業人士的話。
云九卿說什么。
他就做什么。
甄志遠騎著高頭大馬來到了一輛看起來比較奢貴的馬車旁邊,用手中的刀的刀鞘輕輕敲了一下馬車的車廂。
然后里邊大腹便便的胡大富,就小心翼翼的拉開了簾布,看見是甄志遠在敲的時候,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道:“怎么又停下來了?出了什么事?”
甄志遠說道:“前面那位云姑娘,想要問一問……胡老爺您知不知道,古月村這個村子?”
“什么村!??”坐在馬車車廂里的胡大富,被這三個字驚得差點跳了起來。
“古月村。”甄志遠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不過他并沒有多說什么。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古月村我聽都沒有聽說過!”胡大富失口否認,然后趕忙隨口岔開了一下話題:“難道我們現在,還沒有穿過那個怪村子嗎?”
“還沒有。”甄志遠說道:“因為……前方那個奇怪的村子,就是古月村。”
胡大富瞪大眼睛:“什么?你說前……前面是……咳!咳咳咳!!!”
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回應道:“那就趕緊穿過去,如果實在是過不去,那就……那就往回走,然后繼續換條路吧!”
“好的。”甄志遠懷著一腔疑惑,來到了云九卿這邊。
然后對著云九卿說道:“雖然胡老爺一直失口否認,但我總覺得,他應該知道這個村子。”
“而且……”
甄志遠皺著眉:“沒準我們三番兩次遇到這詭異之事,也和他與這個村子有關。只是不太清楚,具體是什么樣的一個關系。”
他終于想通了,原來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這個胡大富的問題。
這個家財萬貫的胡老爺很是古怪。
肯定有什么貓膩。
不過……
他只是一個鏢局的東家鏢主,又不是什么衙門的捕頭,這種所謂的貓膩也輪不著他去查,更輪不著他去插手其中。
正如王叔之前跟他說活的,過于執著探尋雇主的秘密,是鏢師的大忌。
“嘖……”云九卿滴咕道:“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對勁,看起來神經兮兮的,肯定心里有鬼。不過那家伙似乎又不是修道者,怎么會與這種詭異的東西扯上關系?”
“奇怪……”
就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云九卿的眼角余光發現旁邊的范道長,居然已經深入古月村之中。
“欸?”
“范道長等等我!”她急忙撂下旁邊的甄志遠,牽著老青牛急忙跟了上去。
后邊。
甄志遠本來還想騎著馬跟過去,但是胯下的馬匹屬實是焦躁不安,他只得無奈翻身下馬,并且對著身后的人說道:“都下馬步行吧,倘若馬過于不安可能會引起騷亂。這種時候如果有人受傷,那會很麻煩。”
一眾鏢師紛紛下馬,然后牽著自己那一匹焦躁不安的馬兒,步行跟著范武與云九卿二人。
前邊。
云九卿跟著范武來到了古月村內部,這荒涼破敗的村子讓她想起了大塢村。
她看見范道長朝著前方的一座房子走了過去,于是她就屁顛屁顛的跟著上去。
隨著越靠近那一座房子。
云九卿就越感覺不對。
“那房子好像有動靜!”云九卿立即警惕起來,她聽見房屋之中有輕微動靜。那是不是意味著里面有人?可是怎么會有人住這么破的房子?
莫非是詭物?
冤魂惡鬼?
云九卿跟著范武走到了房屋跟前,這破敗的房子仿佛只要輕輕一推,就能將墻壁給推到一樣。她甚至能夠看得見,房子的屋頂似乎破了。
這要是下雨的話,里邊不得變成一處水簾洞嗎?
“范道長,我覺得……”云九卿一句話還未說完。
她就看見范道長一把將門給推開了。
啊這……
然后云九卿就順帶看見破敗房屋之內的景象。
她愣住了。
“人?”因為她驚訝的發現那破敗房屋之中居然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那是一個婦人,她似乎是在安撫襁褓里的孩子。
婦人袒露出一半的軀體,襁褓之中探出一個孩子的小腦袋,那個小腦袋趴在婦人袒露之處,輕輕吮吸。
那孩子好像聽見了外邊的動靜,好奇的回過頭看向門外的范武、云九卿。
云九卿見到那孩子長得并不恐怖。
屬于那種很尋常的嬰孩長相。
云九卿更是察覺不到半分詭異的氣息在里邊,反倒是覺得這破敗房屋中頗有一個家的味道。
喂著嬰孩母乳的的婦人。
也是驚慌的抬頭一看。
然后急忙拉起垂落在腰間的衣褸,將自己的隱私之處遮蔽住,并驚聲道:“你們,你們是什么人?為何連門都不敲,就突然闖入我家,你們莫不是什么賊人?!”
“不!不是!”聽到這里,云九卿紅著臉急忙解釋道:“我們不是什么賊人,我們只是路過此地……嗯?”
云九卿忽然反應過來,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出現一個活的婦人、和一個活的嬰孩。
似乎不太符合邏輯啊!
如此荒涼破敗的一個鄉野山村,就連耕地都已經無人開墾了,甚至也沒有人豢養什么家畜,這種地方為何會有人居住?
這樣的一個地方,出現兩個活人,才是最大的,不對勁吧!
云九卿瞬間警醒!
這會,輪到她蹙著眉,質問婦人:“你又是何人?為何會在這古月村之中?”
婦人回答:“我嫁入了古月村,自然是古月村之人,自然在這古月村里面。”
“我不是這個意思。”云九卿語不驚人死不休:“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婦人一愣。
她一只手是探入襁褓之中,云九卿看不見那一只手。而她另一只手,則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應該是活著的吧?但我記得……但我記得……”
婦人一句話尚未說完,甄志遠與王叔這兩人,就已經牽著馬小心翼翼湊了過來。
甄志遠一邊走來一邊低聲道:“云姑娘,范道長,我好像聽見,里邊有人在說話?”
他張目朝著破敗房屋之中一看。
就見一婦人衣衫不整春光乍泄,這畫面驚得他急忙扭過頭,嘴里不斷在連忙念叨非禮勿視。
倒是王叔這個老江湖。
對此沒什么感覺。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云九卿無視了甄志遠與王叔,她繼續問出了剛才問出來的那個問題:“你知道你現在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我大抵……”婦人呢喃道:“我大抵不像是活著的吧?”
她一語落下。
無論是甄志遠還是王叔,都只覺一股森冷寒意,自背嵴直沖天靈蓋!這句話對于他們這種人都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大抵不像是活的?那意思不就是人已經死了嗎?
可人已經死了,為何還會在這里說話?
豈不是意味著,她是一只鬼嗎?
嘶!!!
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一點,兩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滿臉都是震驚以及駭然。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跟著范武和云九卿進入這古月村之中,很有可能會遇上臟東西。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
臟東西出現的……
這么快!!
“可你身上看起來沒有怨氣,我也沒有從你的身上,感覺到有什么陰氣。你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活人,可偏偏這個頗為詭異的地方,是不應該存在活人的。”云九卿這般說道。”
她連陰曹地府都去過了,這樣的一只冤魂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會有什么波瀾。
畢竟她在陰曹地府之中見過的惡鬼。
數量都多達上千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婦人一手扶著襁褓嬰孩,一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腦袋,好像試圖想讓自己,回想起什么一樣。
“我……對!我丈夫!”婦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忙說道:“我丈夫,他應該知道的!他是我們家的頂梁柱,他應該都知道的。”
“那你丈夫呢?”云九卿詫異一問。
“我……我也不知道……”婦人臉上盡顯迷茫。
“在你頭上。”倒是旁邊的范武,忽然在這個時候,輕描澹寫的插嘴的一句。
婦人一驚:“我頭上?”
她抬頭往頭上一看,結果除了能夠看見破破爛爛的房梁,以及房頂之上破開了一個大洞,別的什么都沒有看見。
“貧道不是說你。”
“是在說她。”
范武這一句話之中的“她”,指的就是云九卿!
“啊?我?”云九卿錯愕抬頭往上一看,下一瞬她的童孔,驟然縮如針孔,滿臉都是震驚駭然,根本無法保持住澹定思緒。她這一句話,幾乎是驚聲喊出來的:“這是什么?”
后邊的甄志遠與王叔,被她這一句話給嚇了一跳,本能的順著云九卿的目光往上方一看。
頓時!
兩人臉上寫滿了恐懼之色,被驚得連連往后倒退,甚至被嚇得連腰間的配刀,都拔了出來。
“王……王叔……那是什么東西?!”
甄志遠說話聲音都在發顫,他覺得自己握著刀柄的手,掌心都在瘋狂流汗。
王叔暗吞唾沫:“不清楚……”
就見……
云九卿的頭頂之上!
一個斗大的人頭,正以倒立的姿態垂落下來,一雙不善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每一個人。連接人頭的并非是人的軀體,而是如同巨大黑色蝙蝠一般的軀體!
兩只蝙蝠爪子,緊緊地扣住上放的一條橫梁,巨大的肉翅將身軀給緊緊地包裹住。
倒立垂落。
很是駭人。
“他的脖子……”云九卿注意到那個斗大人頭與蝙蝠身軀的連接處,似乎有著十分明顯的縫合痕跡,她甚至能夠看見那一條條縫合的線!
她都不知道這樣一個半人半獸半鬼一樣的存在,究竟是該用“他”來稱呼,還是該用“它”來稱呼?
她摸不著頭緒,這完全觸及到她的知識盲區。
這種模樣與陰曹地府之中的惡鬼相比。
已經差不了太多了!
“這是采生折割。”范武解釋道:“將人的頭顱砍下來,再抓一只奇異的大蝙蝠,將大蝙蝠的頭砍下來,用人的頭顱縫合上去。如此一來……就會變成一個奇異物種。”
至于他為何知道?
被采生折割害死的古月村村民甲——命:168——力:5.56——技……
對方頭上掛著的屬性信息,已經表明了一切。
聽到范武的一番簡易解釋之后。
后邊的王叔,倒是開口了:“我雖然沒見過真正的采生折割,但聽一些老江湖曾經說過……有些江湖賣藝之人極為歹毒。會將活人與牲畜,用殘忍手法縫合粘黏起來。”
“那些歹毒的賣藝之人,就會利用被他們采生折割的可憐人,用來賺銀子發財。可是據說,再厲害的采生折割,也不過是把手腳切掉,換成牲畜的手腳,縫合起來。”
“這……這把整個頭顱都切掉,安在牲畜的身軀之上,我是從未聽聞過。這怕是還沒來得及縫,人就已經死了吧?”
云九卿越聽越覺得惡心。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世界的黑暗了,結果她沒想到自己還是太過于天真了。
怎會有如此歹人?!
她方才見到這奇詭之物還以為是什么惡鬼,已經準備掏出法器把對方解決掉了。
這一刻她猶豫了。
這樣的一個可憐人,因受如此折磨變成冤,她真的要將其殺滅嗎?如此一來的話,她云九卿,豈不是采生折割的歹人的幫兇嗎?
她沉默了。
眼前的這個狀況,屬實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她只能夠將求助的目光,看向旁邊的范道長,希望范道長能幫她做出正確的決定。
結果云九卿沒想到,范道長竟然好似無視了頭頂上這冤魂一般,而是對著那婦人開口說道:“能把孩子,給貧道看看嗎?”
婦人點了點頭,一只手動作輕緩地將襁褓給掀開,頓時嚇得眾人毛骨悚然!
就見她另一只手托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嬰孩!
是縫合在她手腕之上的嬰孩頭顱!
只有一個頭!!
“伊呀……伊呀……”婦人手腕上縫合的那個嬰孩頭顱,正在牙牙學語一般發出聲音。
這個畫面非但沒有讓眾人覺得有多么可愛。
反而是讓他們渾身汗毛倒豎。
冷汗都從后背流了出來。
甄志遠已經開始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逞強,跟著這位范道長以及云姑娘過來?要是不跟過來的話,就不會見到眼前這驚悚的一幕。
他覺得眼前這一幕,已經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之中,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抹去。
讓他暗吞唾沫。
冷汗狂流!
云九卿的反應倒是正常些許,畢竟已經經過頭頂上這半人半蝠的冤魂驚嚇,導致她對這一幕驚悚畫面,有了些許的抵抗力。
“他……”云九卿試問道:“他長這個模樣嗎?”
“是的。”婦人回道:“我這孩兒,出生才十個月,可愛得緊。”
云九卿瞪大眼睛:“你就沒有覺得他和你長得有些不太一樣嗎?”
婦人狐疑道:“出生沒多久的嬰孩,不都長得與父母差別甚大嗎?無妨……待他長大了之后,就長得和我差不多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長得,和他的爹爹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云九卿強調道:“你沒有注意到,你長有兩條手和兩條腿,而他沒有嗎?”
婦人說道:“他……他有啊!”
“啊?”云九卿傻眼了。
她怎么沒看著?
就見婦人緩緩站了起來,然后彎腰在床底下,費力拖出一個大箱子。當著范武、云九卿、甄志遠、王叔四人的面,她打開了大箱子。
婦人伸手小心翼翼,從大箱子中取出一物,展示給眾人:“這就是呀!”
她手中抓著的是一個嬰孩的無頭身軀!
上面畫面一個個詭異的箓文,給人的精神沖擊極大!
“這是……”云九卿仔細的打量著上面的箓文,那一個個怪異扭曲的箓文,在她這個有正統傳承的修道者眼中,顯得是那么的荒誕。
“這是什么古怪的邪法?”云九卿倒吸一口涼氣,這些扭曲的箓文單單是看一眼,都覺得有生理上的不適:“是不是在你孩子身上寫滿了箓文的家伙,把你們全家給變成這副模樣的?”
“啊?”婦人動作一頓,她似乎是在思考回憶,結果卻是什么都回想不起來。
滿臉茫然。
不知所措。
“是的。”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從頭頂的上方,傳了過來。這聲音,赫然是那個半人半獸的家伙,所說出來的:“她記不得太多的東西,其實我也記不得太多的東西……”
“但我知道……我們家之所以變得這副模樣,都拜一個同村人所賜。我……我應該記住那仇人,但我卻總是想不起來。”
男人繼續說道:“我只記得,當初村子的水源,不知為何斷了。村中的莊稼,沒水澆灌,莊稼成片死去,村子開始鬧饑荒。”
“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大善人,跟我們說……可以施救我們。”
“后面的,我便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但我肯定,這一切與那個大善人,脫不開個干系。”
云九卿問道:“你想不起來那個大善人是誰,哪怕對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男人回答。
“那你們,是為何會化作這般冤魂的形態的?而且身上還毫無怨氣的?”云九卿再度問道。
“不知道。”男人回應。
“這……”云九卿有點懵圈,她所學的修道知識,在這一刻竟有些派不上用場。按理來說,化作冤魂的存在,肯定有沖天怨氣。
可無論是婦人、還是男人、或是那個嬰孩,都毫無怨氣可言。
或許……
也正因為身上沒有怨氣,所以這一家子的理智,還能保存在魂體之中。
也正是因為身上沒有怨氣,所以她才沒有看出來,這是一家子冤魂!
不過,云九卿記得范道長說過——他看到了沖天怨氣。
這又何解?
她不懂!
“去別處看看。”范武忽然轉身,朝著古月村的其它破敗房子,走了過去。
如今滿腦子還都是困惑的云九卿。
也只能乖乖的跟了上去。
甄志遠則是看向旁邊的王叔,有些沒有底氣的問道:“王叔……我們還要跟上去看一看嗎?”
“跟。”王叔說道:“我或許已經猜到了什么,但目前不能確定。”
四人朝村子深處。
繼續探去。
而后方的一眾鏢師與車夫,就不敢跟上去了。他們眺望范武等人的背影,一個個都咋舌于,這幾個人的膽子大得離譜。
一個鏢師打了個哆嗦,滴咕道:“甄鏢主和王鏢頭都跟著那兩個修道者進去了,他們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吧……萬一出了什么差錯的話,鎮海鏢局豈不是直接垮了嗎?”
旁邊一個鏢師試問道:“我們要不要也跟上去,看一看究竟?不需要跟著鏢主他們,去前面那一座房子看一看?畢竟……方才鏢主與王鏢頭,去看了之后都沒事。”
“要去你去!”另一個鏢師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甄鏢主雖然年輕,但也是武藝高強之人,王鏢頭更是厲害。這兩位氣血方剛不怕惡鬼,咱們這些人可不一樣啊!”
“確實……咱們這些人還是在這里乖乖的看好貨物,等甄鏢主和王鏢頭他們探好路再說吧。”
這些鏢師無一例外都慫了。
附近吹刮的微微陰風,讓每一個人都縮緊脖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跟上去,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鏢師們就算膽氣再高。
那也是有極限的。
范武等人來到另一座破敗的房屋,因為這一座房屋之中居然有燈火在閃爍,同時還能夠看見房屋之上,有鳥鳥炊煙飄舞。
這樣的一座房屋,在這很是破敗的古月村之中,顯得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這一戶房屋倒是沒有關門。
當范武想跨越門檻踏入其中的時候,里邊傳出來,一道較為蒼老的聲音:“這里不是生人能涉足之地,古月村已是一片死地。生人在此地久留的話,至少是會大病一場的。”
就見一個老叟從屋內走出,對方手里還拎著一根柴火,臉上帶著些許的灶灰。
老叟繼續說道:“諸位,還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云九卿急忙道:“這…:這位老人家,您知道您是什么狀況?”
老叟瞟了云九卿一眼:“這古月村里邊陰風陣陣的,你這女娃娃難道察覺不到嗎?老朽我年齡是大了,但不至于連自己變成鬼都不知道。”
嘶!!!
后面的甄志遠與王叔,面目錯愕地面面相覷了一下,他們沒想到在此古月村見到的第三個“人”居然同樣也是一只冤魂鬼物?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該不會這整個村子之中,所有的村民都是冤魂吧?
老叟說道:“我們在此地等的也不是你們這些人,回去吧,回去吧。”
云九卿沒有挪步,而是問道:“您在此地,等的是什么人?”
“呵……”老叟冷笑了一聲。
在老叟這一聲冷笑落下的時候,周圍彌漫的陰氣,仿佛變得更為濃郁了一點。那破敗房屋之內的火光,也在不斷的入隱若現。
老叟回道:“等仇人。”
說到這里。
老叟緩緩地轉過身露出了他的背部,這一幕畫面驚得云九卿童孔一縮,也驚得后面的甄志遠與王叔,齊齊往后倒退了好幾步。
倒是范武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他就像是早已知曉一般。
看著老叟的背部。
范武說道:“這就是被你口中的仇人,所弄成的嗎?”
只見。
——老叟的后背沒有半片衣褸,大片滿是老人斑的皮膚露出,那皮膚之上有著一塊塊很大塊的鱗片,那些鱗片似乎并非是從他背上長出來的,而是被人強行給插進去的。
老叟的尾椎骨之處有一條聳拉的尾巴,那尾巴看著就像是一條牛尾巴一樣。
是有人用一些獨特的針線,將其融合在其中。
看著很是瘆人。
“沒錯。”老叟開口道:“十幾年前古月村鬧饑荒,村中已經有人快要餓死。直到有一個出身古月村的賣藝人,他從外面回來了。他帶著銅錢、糧食,跟我們說他可以救濟我們。”
當老叟說到這里的時候,云九卿等人注意到身后,好像有什么動靜。
除了范武之外,一個個條件反射似的,急忙往后一看。
只見附近一些原本緊閉大門的破敗房屋。
這時候,門都被“人”給推開。
云九卿眼睜睜的看見一個長著豬頭人身的冤魂走了出來,看見一個一半臉是人一半臉是猴的冤魂走出來,看見一個被鋸斷了雙腿只能用兩條馬蹄爬行的冤魂走了出來……
一個又一個,模樣極為獵奇且令人生理不適的冤魂,都從它們各自的破敗房屋之中走出。
放眼望去竟然足足有數十冤魂!
皆是模樣怪異!
皆是曾經被采生折割過!
甄志遠和王叔兩個鏢局中人,已經被驚得冷汗狂流,他們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樣的一個狀況,不過他們知道自己被冤魂給包圍了。
老叟的聲音繼續響起:“由于那個賣藝人本就是本村之人,我們都相信了他。他給了我們一點糧食、一點銅錢,并說他自己一個人能力有限,無法救濟全村的人。”
“不過他可以慢慢救濟我們,他說他可以帶我們離開古月村,前提是我們愿意與他賣藝為生,但他第一次只會帶走三個人。”
“這種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古月村之中愈來愈多的房屋門開了,就連那人頭蝠身的男人也飛來了,那個婦人也一邊袒乳喂著嬰孩,一邊緩緩走過來了。
“老叟年齡大,在村中聲望頗高,第一批被他接走的三個人之中,有一個就是我。他帶著老叟,與另外二人,去了一座縣城。”
“然后,他的同伙出來了,我們三人給死死地摁住,無法動彈,無法掙扎。”
老叟開口道:“這個時候,我們都意識到了不對,但已經遲了。我們被勒暈了過去,醒來就發現,身上被寫滿了奇怪的字。”
“那些字老朽不認得,他們將還抓來幾只穿山甲,將它們鱗片剝下。用工具在鱗片上打一個孔,用針線將鱗片穿刺在老朽的背上。”
“他們還給我們三人灌了一碗符水,讓我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云九卿聽得拳頭都硬了:“他們該不會把你們變成這副模樣后,利用你們干些骯臟之事吧?”
“沒錯。”老叟回道:“我們被關在籠子里面,被他們帶到集市。他們當著一群人的面,指著我們,說我們是奇珍異獸。”
“等他們覺得我們三人,無法再給他們賺什么銀子,他們就把我們三人,賣給對‘奇珍異獸’感興趣的有錢人家。”
“讓我們受盡折磨。”
“直至死去。”
老叟環視四周一眾冤魂,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后,繼續道:“老朽我也不曾想自己有一日能變成冤魂,變為冤魂的我想要復仇,想要
止那些人,把毒手伸向古月村其他人。”
“但老朽辦不到,我的魂魄好像被困在這片虛無之地,根本出不去。興許是那些人用了什么手段,讓老朽無法報復他們。”
“一日日下來,老朽我見到一個個古月村的人,以人不人鬼不鬼的姿態,出現在這虛無之境。”
“老朽就知道……那些人仍然在做著惡事,他們仍對古月村下手。”
圍在這附近的冤魂已經有足足上百個。
陰氣沖天!
幻象頻生!
如果不是有范武一身磅礴氣血,估計甄志遠與王叔這兩個尋常人,早就已經被這沖天陰氣,將身上的三盞陽火給吹滅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云九卿頭一次見,有活人比冤魂更可惡。
她已經不是拳頭硬了,她已經是殺意都溢出來了,她咬牙切齒道:“老人家,或許我能幫你們報這個仇,讓你們得以解脫。”
老叟回道:“姑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助。因為……那些人之中的其中一個,此刻就在古月村中。”
“他叫胡大富。”
老叟話音一落,整個古月村都微微顫動了一下,一只只模樣各異的冤魂,原本身上沒有什么怨氣,可是在這一刻卻怨氣逼人!
滔滔怨氣猶如潮水一般,在古月村上空翻騰,連潑灑而下的月光都被怨氣遮蓋!
一眾冤魂聚集在一起的恐怖怨氣。
讓云九卿有種如墜冰窖之感!
周遭寒冷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