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議會的征召相當緊急,宋嵐還沒來得及進門,就登上了懸浮車。
剛一到會議室,他就看見了龜裂的大理石地板,這里的氣氛還沉浸于寂靜之中,走進會議室時,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但作為一個平時并不怎么關心政治的人,除了有過幾面之緣的評議長之外,他一個都不認識。
就在懸浮車來往接人的時間里,外邊的情況又一次惡化了。
他們絕對不可能接受零的提議,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身邊的人不會動搖,最先遭殃的是保守派的各個家族,一些家族內部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趕上了這新紀元的浪潮。
按照這個勢頭,他們的權力被架空也是遲早之事。
“零發動了叛亂,去抓住她,記得留活口,她腦海里的知識對公司很重要。”
軍用科技的創立者急不可耐的吩咐道。
這便是他一直以來的說話態度。
按照職級來看,H1只不過是國土安全局里的一個部門,就連國土安全局的部門都沒有資格參與到這種會議之中,更何況維護聯合政府的國土安全本就是安全局的職責,在老者看來,他沒有采取追責式的方式已經算是給眼前這個年輕人面子了。
“嗯嗯,已經在處理了。”
宋嵐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如果用制作一款年度3A級的爆款游戲來衡量平定叛亂的工作量,那么宋嵐現在已經走在去創建文件夾的路上了。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他現在在“打開電腦”的環節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尤其是經過了老者剛才那一番嚴厲的措辭導致他的電腦更卡了,今天還能不能開機都是未知之數。
在來的路上,那位態度格外激動的秘書已經告訴了他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宋嵐猜測這位秘書之所以如此激動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一旦評議會出了問題,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步步高升最終成為人上人的計劃也會隨著新紀元的到來而成為泡影。
此刻會議室里的所有人處境都極為相似,倘若仍有這場變異繼續下去,他們無疑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一批。
至于使用營養針劑……
那更是不可能的無理要求!
他們看得出零的盤算,成為了大多數的代價就是把那些本來屬于他們的財富和代價度讓出來,讓他們失去現在的地位與身份,變得就像外邊的那些人一樣再也沒有任何特殊性可言。
但是……
這又關他一個打工人什么事呢?
你以為你說出來我會同情你嗎?
宋嵐如此想著。
如果他騎著單車在回家的路上被街頭采訪的團隊攔了下來,問他支不支持工作減負,增加社會福利保障,那他肯定是支持的。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被氣昏了頭。
他和那些因為新紀元的到來而改變立場的人不同,他從一開始就和這些人不是一路人。
但畢竟會議室里的這些人曾經位高權重,出于禮貌,宋嵐盡可能地讓自己沒有表現得太過高興,否則這些年紀超過一百多歲的老人家要是真被氣出個三長兩短,他恐怕會成為被碰瓷的主要對象。
在職場摸魚多年的他早就總結出了一套屬于自己的理論。
對于那些頤指氣使還總喜歡提出無理要求的上司,和他大吵一架只會讓自己心情變糟,還會在未來讓對方給自己穿小鞋,而一個技術高超的咸魚永遠不可能讓自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所以宋嵐的態度很簡單。
哪怕上司要求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他都會欣然同意,至于最后能不能做到,那就不是他能保證的了。
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都會遇到種種困難,就比如電腦故障開不了機也是時常會遇到的狀況,他努力了,但最終卻總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原因無法完成工作。
軍用科技的創立者一滯,許多準備好的話都卡在了嗓子里。
出于對于職責的責任心、對于聯合政府的忠誠,又或者是為了大義阻止零都是宋嵐的分內之事,縱然有萬般困難,宋嵐也應當履行H1部門負責人的責任——這原本是老者打算在宋嵐推脫時的嚴厲措辭。
可這個年輕竟然沒有任何推脫地答應了下來,可偏偏那吊兒郎當的態度又令人極度不爽。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他們的情緒有些激動,希望你能理解。”
唯一親眼見過宋嵐動手的人打起了圓場。
軍用科技的創立者一開口,他的眉頭就皺到了一起,前者用實際行動表現出了什么叫做史詩級的豬隊友。
這恐怕就是身居高位太久的體現,別說有求于人,就連平等的談話對他們來說都十分陌生了。
不過他也沒有立場指責別人。
事實上在第一區事變發生前,評議長自認為他與在座的其他人也沒什么不同。
“我相信你也遲早都會聽到零所宣揚的理論,我相信你的看法或許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為這樣的新紀元似乎看起來還不錯,但是,你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評議長說道,他很清楚,無論是如今的H1部門或是聯合政府都沒有太多值得宋嵐所留戀的,公司與家族常用的威脅制約手段對眼前的年輕人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他只能采取別的策略,“你去過第四中立國,親眼見到過礦坑里的景象,也經歷過月蝕之夜發生的慘劇,雖然他們向所有人許諾了美好的未來,但是你能放心地將未來交付到做出過這種‘實驗’的人手里么?”
頓了頓,評議長補充道,“如果他們真的實現了思維鏈接,如果沒有了公司和評議會,就再也沒有人能制約他們的任何行為,到了那時,他們所下達的每一個指令都是不可違背的神諭。”
宋嵐承認評議長說的有那么一點道理,但是這段長篇大論里明顯夾帶了私貨。
比如評議會從來就沒有起到過任何制約的效果,這分明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
現實情況明顯是零帶著荒骨在這個號稱聯合政府最高權力機構的地方晃了一圈,然后當著他們引以為傲的安保力量的面揚長而去,而他們所能想到的解決手段,就是去搬救兵。
你們究竟制約了些什么?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見到宋嵐的態度,史詩級豬隊友軍用科技的創立者還想說些什么,卻被評議長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現代科技終究還是太過先進了,竟然讓這樣的豬隊友活到了現在。
遺憾的是,宋嵐耳邊的絮叨并未就此結束。
“這次事出緊急,你必須引起足夠的重視,希望你能在今晚八點前制定好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
剛一上懸浮車,秘書先生就急切地說道,“我曾經視察過安全局,對里面的規則很了解,只要能除掉荒骨……”
面對秘書先生滔滔不絕的演講,宋嵐決定放空自己的大腦。
現在是傍晚6:41,對方的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回去立刻加班加點地制定出一套方案,那激動的摸樣仿佛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這件事的確關乎到了秘書先生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秘書長因天然氣泄漏問題遇害后,這個位置就一直處于空缺的狀態,而這位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人便是下一任秘書長的有力競爭者,倘若他能在這場危機中露露臉,升職走上人生巔峰指日可待。
看著那激動到仿佛隨時都要魔怔的表情,宋嵐只能感慨不愧是深受聯合政府文化熏陶的人,即便落入了現在這般田地,依舊懷揣著遠大的夢想。
“宋嵐先生,曾經我視察過不少相關部門,對于接下來的行動,我有以下幾點建議……”
“要不你來?”
當宋嵐提出了問題后,懸浮車內終于消停了一小會兒。
秘書先生磕巴了好一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的實際能力有他吹噓得一半,就應該在荒骨現身時重拳出擊,而不是在這里紙上談兵。
加班制定戰略顯然是不可能的,現在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宋嵐覺得對方恐怕根本不了解朝九晚五的魅力,接下來他需要考慮主要問題是晚上吃什么。
陸湘這幾天全都在吃快餐,在2141年的時候更是只吃了些街邊的平價合成食材,對于擁有貪吃鬼特性的她來說,那絕對是相當黑暗的日子,所以今晚他計劃要為老陸準備幾道她最喜歡的菜肴。
“我想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這么說吧,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好比槍手和武器,雖然你的能力的確強大,但也需要遇到合適的槍手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其作用,我所掌握的知……”
秘書先生的演講戛然而止。
在短暫的思維空白之后,他驚訝地發現了車窗外的景象發生了偏轉。
不知何時,懸浮車已經停靠在了公寓樓上空,而宋嵐也已起身,在他還沒來得及適應眼前的變化前打開了車門。
下車前,還不忘禮貌地向對方打了個聲招呼,“那么,祝你節節高升。”
“咚——”
懸浮車的車門緩緩關閉。
宋嵐到家時,陸湘正和夜鷺并肩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放著三袋吃剩下的薯片,以及一個空了的飯盒。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聽到身后的響動,陸湘有些意外。
薯片是家里的儲備糧,也是宋嵐加班或出差時期的硬通貨,這三大包薯片都是夜鷺小朋友珍藏的已久的食物,作為交換,陸湘也把回家時李大爺送給他們的鹵牛肉拿了出來。
其實以前陸湘見夜鷺一個人可憐巴巴地抱著膝蓋一直盯著門口看的時候,也產生過惻隱之心,她自告奮勇地要為夜鷺準備一些晚飯,卻被夜鷺急忙阻止了。
用夜鷺的話來說,宋嵐不回家做晚飯已經很糟糕了,比這更糟糕的是不但沒能吃到宋嵐做的晚飯還被人投了毒。
“他們原本是有這個打算,但是被我嚴詞拒絕了,拒絕加班是我的座右銘。”
事實上,他已經臨時被叫去評議會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至于阻止叛亂這種偉大的使命……他只能說已經在籌備階段了。
“走,夜鷺,你先去削土豆。”
“好嘞!”
見到宋嵐回家,夜鷺的眼睛都亮了,她立刻拋棄了剛才還嚼得津津有味的薯片,連蹦帶跳地沖進了廚房。
陸湘搬了張椅子,坐到了廚房的拉伸門口。
在烹飪期間陸湘禁止進入廚房,這是家里的不成文的規定之一。
所以有時聊天時,陸湘就會把椅子搬到廚房門口,透過半開的拉伸門望著宋嵐忙碌的背影。
王有王的才能,廚師有廚師的才能,她接受了宋嵐的“術業有專攻”說,徹底放棄了廚師的道路,這份遺憾恐怕未來只能由繼承了她血脈和意志的孩子來彌補了。
她雖然這輩子都和烹飪無緣,但生下一個精通廚藝的寶寶未嘗不是一種曲線救國。
至于夜鷺小朋友,雖然她不擅長烹飪,但在宋嵐的熏陶下,她已經把打下手這項技能練級到了大師級。
看夜鷺削土豆皮是一件趣事,她不需要任何工具,在必要時尖尖的指甲就會變長,不到三秒的功夫,就能把一顆巴掌大的土豆的皮削干凈,其利索程度就連市面上的幫廚機器人都比不上。
不僅如此,夜鷺的刀工也是一絕。
用指甲在砧板上胡抓亂撓一通,食材就會被切分成有規則的形狀。
夜鷺總是很享受幫廚的過程,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些剩下不要的邊角料炫進嘴里,拋開教會告死天使的身份,夜鷺充滿了創造力的變化能力讓她在日常生活中的各個方面都能得心應手。
如今她早已成為了宋嵐的頭號幫廚,不需要宋嵐發號施令她也知道該如何切配、分類食材。
“你出門的這段時間,梅黛爾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些她對于這場變異的預測。”
陸湘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夜鷺和她的姐妹們就是這場變異最終的模版,在必要時,他們的身體就能變化成適應生存的狀態。”
告死天使的實驗本就是基因之主施加在第四中立國的實驗之一,夜鷺等人便是這場實驗成功的模版。
“當然,這是順利的情況。”
陸湘補充道,“梅黛爾仔細研究了畸變構造體的模版,它們便是變異失敗的產物,她認為現在的變異過程就像是一臺嶄新出廠的機器,一切都處于最巔峰的狀態,但這種改寫基因的變化終究會帶來磨損,使用的次數越多,越容易出現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