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南悠希的失禮要求,朝霧美月沒有分毫困擾,也沒有一絲喜悅,她帶著少許好奇,將腿上的襪子褪下。
襪是長筒襪,長度到大腿的中央,棉質,灰藍色。少女纖細的手指捏著襪口,快速往下褪去,露出白皙的肌膚。
這場景讓南悠希想到剝筍,外側的筍皮褪去后,白嫩的筍肉現出來,他不禁有些饞意,他想,晚飯去吃火鍋好了,點一碟筍心。
朝霧美月從襪子里拔出腳的動作,又讓南悠希想到收菱角,水波一蕩漾,掛著五個嫩菱角的,尚未成熟的菱被拎上來。
將左腿的長筒襪放在桌上,朝霧美月再脫起右腿的襪子。
兩只長筒襪團成一團,安靜地待在桌角。朝霧美月盯著南悠希,看他接下來的舉動。
襪子上殘留的少女的體溫,模糊了南悠希的認知,他有些分不清襪子的柔軟和順滑,是襪子本身的材質,還是和那溫度一樣,來自少女肌膚的饋贈,他覺得襪子上或許帶著香味,他控制住了自己不妙的想法。
他必須承認一件事,面對這么一個毫無防備的美少女,他的意志遭受了極大的挑戰。
他將襪子展開,讓溫度散在微涼的空氣里。
他的右手拿著襪口,左手捏住襪尾,右手伸直在桌子的上空,對著朝霧美月,左手往后縮,灰藍色的襪子被繃緊了。
襪子的彈性很好,在他松開左手的一瞬,向著朝霧美月的臉彈去。
朝霧美月躲閃了一下,但沒能躲開,被襪子掃中了額頭。
兩人怔住了,朝霧美月沒想到南悠希用她的襪子襲擊她,南悠希沒想到朝霧美月連這么明顯的攻擊都躲不開。
片刻的沉默后,朝霧美月抓起剩下的襪子,往南悠希的臉上丟去。
南悠希往左躲閃,襪子落在他的枕頭上。
“所以,前輩就是想要用我的襪子來襲擊我?”朝霧美月面色不善,“我有和前輩說過吧,我只是覺得一些事情無所謂,不是什么都不討厭。”
“抱歉,沒想到你居然沒能躲開。”
“繼身體攻擊之后,又展開了言語攻擊嗎?”
“說正事吧。在見到襪子襲向自己的時候,你有往旁邊躲閃吧?”
“我覺得這句‘說正事’,反而是在轉移話題呢。是的,我有閃躲,然后呢?”朝霧美月瞧一眼地板上的襪子,這只襪子在襲擊了她之后,落在了桌邊。
她思考這種行為可能蘊含的深意,但很快,她覺得聽南悠希說也一樣,不用自己思考,放棄了探索的想法。
“為什么要躲閃呢?”南悠希問。
“因為看到前輩松開了襪子,不躲的話,襪子就會打到我吧。”
“松開襪子為什么就會打到你?”
“幼兒園的題目嗎?因為襪子彈性很好,而且被伱繃緊了對準我。”
“為什么彈性很好就會襲向你,其中的更微觀的運作你能清楚的了解到嗎?”
朝霧美月皺起眉,她光潔的腿盤起來,隱約把握到了南悠希這么說的理由。
她回答:“我是不知道襪子的分子啊原子是怎么運作出彈性這種東西的。”
“你根本不了解彈力,你只是相信了它,然后運用了它。”南悠希靠在床邊,笑著看朝霧美月。
朝霧美月覺得,這笑容和自己剛剛的笑容一樣,帶著譏諷,盡管南悠希的笑并未體現出這種神態。她明白了南悠希的意思。
“你相信彈性,相信蘋果會下落,相信邁步會前行,但是你其實都不了解這些關系是怎么運作的。你只知道繃緊會收縮,松手會墜落,抬起腿可以往前走,什么彈力啊重力啊摩擦力啊之類的東西,你只是知道名字,但是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產生的。”
南悠希看少女,少女并未反駁,他于是繼續說:“你不了解這些物理現象,但是你相信了這些物理現象,這些重力彈力摩擦力,于你,又和戀愛友誼羞恥心有什么區別呢,為什么你愿意相信各種力的關系,卻不愿相信這些情感的關系?你說相信才能體會的情感是虛無的信仰,那么相信才能靈活運用的物理規律,又是不是一種虛無的信仰呢?”
“現有的科學,根本不能解釋各種物理現象的最本源的機構。”朝霧美月反駁說,但是她的內心,已經接受了一些南悠希扭曲的理論。
“所以科學都是提出各種猜想嘛,先要選擇相信一種猜想,才能真正地進行研究和探討。”南悠希打個哈欠,他想,他是真的沒事干,才會和朝霧美月說這些東西。
他不是什么思想家哲學家,只是進行一種詭辯而已,他知道,這種空談,不可能改變朝霧美月的想法。
“前輩說的或許有些道理,但是,我還是持懷疑的態度。”朝霧美月說,“這些物理現象,我都有親身體驗過,而那些戀愛友誼什么的,我并沒有體會。”
“如果你不相信,就是體會到了,也會認為是虛假的。”
南悠希不準備繼續辯論,他決定來點更觸及心靈的玩法,他看著朝霧美月:“美月想要和我結婚嗎?”
“突然就聊到了這個?”朝霧美月秀美的眉毛又蹙起來了,“無所謂,不和前輩結婚,我一個人也挺快活。”
“哦?美月要一輩子單身嗎?朋友和親人那邊能過關嗎?”
“……不能。我不想被拿來當負面例子。”
“也就是說,必須要結婚咯。那么,回到剛剛的問題,美月想要和我結婚嗎?”
“……想。”
朝霧美月清楚地知道,跟著了解自己、不用偽裝自己的南悠希,她的婚后生活可以更加舒適。她想要舒適一些。
而且,南悠希長得很好看,她可以托著下巴看一天也不覺得無聊。當然,她也不會覺得燥熱難耐。
“從現象來說,”南悠希覺得自己像用火腿腸誘騙小貓的罪犯,“蘋果落下,就是重力存在的證明,美月想要和我結婚,就是戀情存在的證明。”
“歪理邪說。”朝霧美月不能接受,“還有將就的婚姻,為了利益的婚姻。”
“那么,美月和我結婚,是隨便找一個丈夫,誰都可以呢,還是貪圖我的錢財呢?”
都不是。朝霧美月在心里回答。這證明她不是為了將就,也不是為了利益,她是為了更加舒適。如果是之前,她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但現在,她疑心這是不是戀愛的感受。
“好了,我累了,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你趕快回家吧。”南悠希將襪子遞向少女,催她離開。
他的話其實漏洞百出,要是讓少女反應過來,從漏洞處追問,他可要頭疼起來。
在勝利的時候果斷離場,才能將這份勝利固定下來,萬事一旦拖延下去,就勝負難料了。
朝霧美月站起身,她的心很亂。
相信與不相信,愛的證明,這兩件事在她的腦海糾纏,令她煩躁,她急著離開,只披上了長外套。
“襪子送前輩了。”她穿上長靴,快步離開了公寓。
玄關處的門合上了,開合時竄入的一陣冷風,吹過南悠希的身子,他看著手上的襪子,感到很困擾。
直接收進抽屜里?可這是美月剛脫下的襪子,儲存原味長襪的行為好變態。
洗一洗再放起來?可這是美月剛脫下襪子,清洗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丟進垃圾桶里?可這是美月剛脫下的襪子,垃圾桶何德何能,能嘗這個!
你們的話題意外聊到了戀愛與友誼的存在,你說著玩的話語,讓朝霧美月心中慌亂。你沒有得到朝霧美月是否要離開日本的答復,反而收到了朝霧美月的長筒襪,這讓你很苦惱。
你考慮許久,騰出一個空的收納盒,將襪子迭好,放在里面。
你覺得朝霧美月挺有意思,如果沒有奈緒、夕子和玲奈,說不定你會好好與她展開一段戀情。
你又想,如果沒有奈緒、夕子和玲奈,你恐怕無法與朝霧美月進展到這一步。
中止模擬文字,南悠希伸出手,要揉一揉因為在記憶場景里說了太多話,有些僵硬的臉。
在手指觸到臉頰的一瞬,他快速撇開了手。
他的手掌上,似乎還殘留著長筒襪的觸感,用摸襪子的手摸臉,心理的那關過不去。
從床上起身,他到玄關,將雙手在水池下沖了十秒。
清涼清澈的自來水,汩汩沖去了他手上的觸感,傳來的涼意讓他精神一震。
他回想記憶場景。他想,朝霧美月并非沒有感情,可能也并非情感淡薄,少女是質疑太多。與其說她是不相信戀愛和友誼,不如說她是固執地相信戀愛和友誼不存在。
不知道她是怎么形成了這樣的想法,又為什么刻意隱藏。
他又想,現代社會,不相信愛情和友情的人不少,只不過這些不信者一般不會裝作相信而已。同樣,出于各種理由,在社交生活中給自己戴上假面的人也很多。這樣一想,朝霧美月倒成了一個普通的正常人了。
如果把這個結論告訴朝霧美月,少女會回答什么呢?
應該是‘無所謂’吧。
關上水龍頭,他回到臥室,躺在床上。
他思考接下來的模擬人生,朝霧美月到底是會選擇離開,還是會選擇留下呢?
是和第一次模擬一樣去北美,還是和之后幾次一樣留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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