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海交大船舶與海洋工程研究所內,張冠峰正緊緊地盯著面前“天獅號”的圖紙發呆。
他相信,自己已經把所有的設計細節都做到了極致,當前技術下能壓榨的潛力都已經壓榨干凈,但麻煩的是,這艘絞吸挖泥船的預計參數,仍然達不到他給自己設下的目標。
其實他也知道,這艘船最大的問題就是動力系統,但想要上更好用的動力系統,要么換掉柴油機,要么上船舶綜電。
無論哪一項技術,在當前的環境下都有困難。
一個是貴,另一個則是技術未成熟,有錢也買不到。
所以,天獅號本質上來說,是一種在技術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妥協的產物。
想到這里,張冠峰嘆了口氣。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實在不行,就先造出來用著吧。
畢竟,相比起荷蘭那邊獅子大開口動不動就數億元一艘的挖泥船,天獅號的造價已經算是便宜了。
只要把它造出來,國內河道疏浚方面工作的難度就會降低不少,甚至于,在加裝其他的海上定位、下錨設備之后,還可以轉為其他用途。
前兩天海面上我們不是因為造島的問題跟越南那邊發生了沖突嗎?
如果能把天獅號派過去,事情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張冠峰輕輕搖了搖頭,驅散掉腦子里紛亂的思緒,重新投入到圖紙的設計當中。
雖然他已經看過了無數遍,但對于他這樣一個完美主義者來說,事情永遠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他相信,哪怕技術和資源有限,依靠自己的實力,也可以讓這艘船發揮出最大的能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又修改完善了船上的幾處設計細節,正當他的思路漸漸流暢,開始漸入佳境時,辦公室的門卻突然被人敲響。
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惱火。
他明明說過,如果不是緊急情況,在這個時間段不要來打擾自己的。
“誰啊?”
張冠峰大聲問道。
“張教授,是我,小王。”
門外傳來助理小王的聲音,張冠峰不滿地站起身打開門,但他倒是也沒沖著助理發火,而是壓下脾氣問道:
“小王,怎么了?有事嗎?”
“張教授,航道局那邊領導給您安排了一次臨時會面,說是重要人員,人馬上就到了,您看是不是準備一下?”
“誰安排的?”
張冠峰繼續問道。
“劉老板安排的。”
“劉老板行,你待會兒把人帶過來吧,我在辦公室等著。”
說罷,張冠峰趕緊回到辦公室,把桌面收拾了出來,隨后又親自取出了珍藏的好茶,準備好好招待一會兒要來的這個“神秘來客”。
實際上,他之所以這么重視,純粹是因為所謂“劉老板”的面子。
這個劉老板是天津航道局的一把手,也是這一次天獅號項目的出資方,算得上是自己必須要抱緊的一條大腿。
他既然親自點名安排,那就證明,即將要過來的也不可能是小角色。
難道是從哪里搞來了個專家?
還是說,有新的sponsor要加入?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個好消息。
專家有可能會帶來技術突破,而sponsor則能帶來更多的資金和資源。
這兩方面,都能提高天獅號的最終性能,這正是他此時此刻最迫切希望的事情。
張冠峰滿懷期待地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著,沒過多久,助理帶著兩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立刻站起身,而在看清楚其中一人的臉之后,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歡迎歡迎.哎?您不是.”
張冠峰疑惑地盯著那個男人,半天沒有憋出下半句話。
倒不是因為不認識、或者想不起來了。
而是因為,這人好像.跟自己沒太大聯系啊!
來人正是陳果,張冠峰記得,在之前的某一次學術會議上曾經跟他有過一面之緣,但由于兩人所從事的領域差距巨大,所以后續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他不是搞航空氣動的嗎?怎么突然找到自己這里來了?
更讓他不解的是,跟隨陳果走進房間的另一人明顯不是主角,他反客為主地將自己的助理請出門去,隨后便站在門口警戒。
很顯然,這人是專司安保的工作人員。
這么看起來,這次見面的級別比他想象的還要高。
可到底是為什么呢?
看著他的神情,陳果笑了笑,主動開口接話道:
“我,陳果。張教授,好久不見了啊。上次見面,還是02年的全國產業峰會上了吧?”
“是啊是啊.陳教授,真的好久不見了。”
“我聽說有領導要來,沒想到是你來了。”
“你現在還是在航空口子嗎?”
陳果點了點頭,回答道:
“算是,但也不是。來,坐下說?”
張冠峰趕緊把他引到沙發前坐下,隨后又親自倒上了茶。
但這時候,陳果倒沒有繼續介紹自己的身份了。
兩人先是寒暄了幾句,喝了幾口茶之后,陳果才終于開口聊起了正事。
“張教授,伱們現在在搞的天獅號項目,進展怎么樣了?”
“呃怎么說呢?”
張冠峰有些猶豫。
按道理說,這時候他應該哭哭窮,多要點預算。
但誰知道這個陳果是不是來投資的?要是把他給嚇跑了,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還是實話實說吧。
“這個項目的整體進展是很順利的,按照現在的設計和進度,在完工之后也能達成設計指標和性能。”
“但總體來講,這項目還不夠完整。”
“很多方面的技術,我們沒有達成突破,其中就包括動力系統,電力系統,鉸刀軸系、傳動系統等等。”
“這些方面的差距影響了天獅號性能的進一步提升。”
“當然,我們也想解決,但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確實也是沒辦法.”
聽到他的話,陳果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天獅號的性能不盡人意,他要的就是一個坦誠的回答。
張冠峰很不錯,雖然不知道自己前來的目的,但還是實事求是地反映了情況。
于是,他開口問道:
“如果我們現在想要投入足夠的資源,把這幾個短板全部補上,你覺得有可能嗎?”
張冠峰心里一喜,這就能確定,對方肯定是來投資的了。
不過,對方的話似乎有些外行。
很多問題,不是光靠資源就能解決的。
技術的門檻擺在那里,要跨過去,不是光靠錢砸就能砸出來的。
“投入資源我們當然歡迎,但問題是,我們現在并不能完全保證投入了就有回報。”
“就比如最簡單的動力系統,如果把柴油發動機改成燃氣輪機,動力源的問題能得到很大程度的解決,這是錢可以辦到的。”
“但怎么把動力源產生的動力,高效率地傳導到鉸刀上,這就需要更先進的技術了。”
“這一點,我們沒有太大的把握。”
陳果贊同地點點頭,隨后說道:
“光靠你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但是,我們可以做到。”
“你們?”
張冠峰狐疑地看著陳果。
“你們是指.601所?”
“不是。”
陳果搖了搖頭。
“我們是誰,這個必須要等你簽完保密協議后再告訴你。”
“但我可以提前告訴你的是,我們手里確實有一些東西。”
“比如,超大功率的燃氣輪機,以及相對可靠的船舶綜電技術。”
張冠峰猛地一激靈,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陳果,心里依然是波濤洶涌。
船舶綜電
超大功率的燃氣輪機
如果真有這兩樣東西,那天獅號,就不會只是天獅號了!
“有多大?”
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此時,他對于所謂的保密協議還有幾分猶豫,因為他不知道,真的將對方這個神秘的部門納入項目中的話,會不會造成不可控的負面影響。
作為項目的總負責人,他必須要仔細評估。
然而,下一秒,陳果的回答讓他直接站了起來。
“110兆瓦。”
“我簽!”
幾天之后,一條消息跨過海洋,傳到了河內的軍事基地內。
阮勇良看著新聞上的報道,皺著眉頭對阮華凱說道:
“他們也要開始搞你所說的大型絞吸挖泥船了,而且從公開消息來看,對方的野心還不小。”
“這對我們來說,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這就是好事。”
對面的阮華凱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他們跟我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正說明了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在排除掉一切‘非對稱’的因素之后,我們雙方之間,就只剩下純粹的競爭了。”
“誰能搶先造出大型挖泥船,誰就能占據先機。”
“這難道不是一個好消息嗎?有他們來提供壓力,我們內部可能會面臨的問題,就會少很多。”
阮勇良愣了一愣,隨后便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是的,在存在華夏這個靶子的情況下,這個項目中可能會出現的內耗、貪腐問題,應該會少得多。
畢竟,誰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手癢,成為影響大局,甚至有可能被殺頭的罪人。
想到這里,他欣慰地笑了笑。
自己的這個兒子,考慮問題越來越周到了。
“你有把握比他們更快嗎?”
阮華凱同樣笑了起來。
“不是有把握,是絕對會比他們快。”
“你應該能看到,他們的項目是純自研的項目。”
“以他們的技術積累,根本做不到多快、多好。”
“而我們,則有VOSTALMG。”
“他們再強,能強過VOSTALM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