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一間紅色小房子里。
幾個白發老者圍坐在一起,討論著星火小組最新交上來的報告。
其中,坐在最中心位置的老人戴著厚厚的眼鏡,他先是抬起頭環視了一圈,隨后才開口說道:
“這次星火的提案,確實是有些冒險了。”
“保守估計,豪登鐵路的投資要在300億人民幣以上,如果按照與邦貝拉財團惡性競爭的最終結果來看,我們能夠收回的資金很可能低于200億。”
“而這還不是最終的底線,考慮到豪登高鐵透露出來的擴建預期,邦貝拉財團甚至有可能將價格壓低到150億以下。”
“如果是那樣的話,哪怕我們拿到了一座金礦的開采權,想要收回成本,也至少需要10年以上的時間。”
“對于我們來說,這是一次.冒險。”
“不算太大,但是又絕對不可能信手而為。”
聽到他的話,一旁穿著西裝的老人點了點頭,接話說道:
“是的,情況就是這樣。”
“并且,在這個提案中,星火小組提出的建議是要拿到埃文德區域的探礦權,而這片區域本身就是不被看好的。”
“它能不能出礦還兩說,就算出了,儲量如何?品位如何?這都是未知數。”
“如果真的按照星火的方案去走,那么,我們就要做好凈虧損的打算。”
“與其說這是冒險,不如說這是賭博。”
“贏了,一切好說。”
“輸了的話.資金損失倒是其次,但出師不利的話,對我們后續的非洲資源戰略會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
“這次我們要慎重考慮,雖然錢不多,但也不能扔水里。”
眼鏡老者輕輕點了點頭,隨后繼續說道:
“這個事情,之前也已經組織相關的專家研判過了,他們普遍認為,埃文德區域、尤其是白河區域,探出金礦的概率不低,但質量和規模不好說。”
“不過今天我想討論的不是技術上的問題,比起技術,我認為我們應該看到另一個關鍵點。”
“那就是,這個提案,是陳念提出來的。”
“而且,根據陳果的反饋,陳念在提出方案時,表現得很堅決。”
“他好像知道那里有礦,也知道拿下那里的探礦權一定能賺錢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我覺得,我們應該相信他。”
“畢竟,從他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開始,就從來沒有讓我們失望過。”
“這一次,我認為,他也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話音落下,房間里的眾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他們回想起了那個少年從出現到崛起的全過程,隨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個眾所周知、卻往往被忽略的事實。
那就是:
這個少年的成就,其實絕對不止于技術方面。
反倒應該說,在技術方面的驚人壯舉,壓制了他在其他方面的卓越貢獻。
不管是最開始對于AL31FN采購的介入、還是后來對糧食戰役的預判,乃至到現在,他幾乎可以說是憑借一己之力,引爆了西方世界的金融危機。
這些事情中所表現出來的前瞻性和戰略眼光近于妖孽。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呢?
他從哪里來的技術,又從哪里來的如同先知一般的經驗?
這個問題曾經困擾了最頂層的決策者很久。
甚至有人提議,應該開誠布公地跟他談一次。
但最終,這個提議被否決了。
因為,大多數人都認為,此時時機還未到。
所以,問題就這樣保留了下來,縈繞不去。
不過,在這個問題之下,大家都建立了一個相同的認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陳念都不會出錯。
想到這里,西裝老者再次開口:
“老領導說的這個觀點是對的,不管看上去多么荒誕,只要是陳念提出來的,我們都應該要重視。”
“畢竟,他確實從不出錯。”
“哪怕是拉通他從頭到尾的工作去看,他犯過的錯,也只有一些細枝末節上的偏差。”
“我更愿意把這些偏差稱作‘公差’,而不是錯誤。”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做的不應該是否認,而是要想辦法去做好兜底方案。”
“就像我剛才說的嘛,雖然是賭,但這個賭桌我們還非上不可。”
“只要留好翻本的資金就好了。”
眾人紛紛點頭,隨后,角落里,有人舉手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下一步,我們是不是就應該拉著各個部門,考慮怎么把風險降到最低了?”
“我這里有幾條要點,現在說給大家聽一聽?”
最先發言的眼鏡老者點點頭,開口道:
“說吧,就等你了。”
那人咳嗽一聲,短暫沉默整理完思路之后,開口說道:
“我的觀點是這樣的,由于收益存在不確定的部分,那么我們就必須想盡辦法把確定性收益做大。”
“主線有三條。”
“第一條,豪登鐵路一定要做成一個示范性項目,把我們的招牌在非洲打出來。”
“這樣一來,宣傳效果有了,以后我們在非洲的戰略會進展得更加容易。”
“第二條,我們不能跟邦貝拉財團去打價格戰,他們降價,我們就無腦降價是不行的,我們要依靠技術實力說服南非官方。”
“這一點,我們這一次的京石段高鐵直播做得很好,但還需要加一把火。”
“第三條,在探礦權、開采權這方面,我建議我們不要光拿埃文德區域,要把東蘭德區域拿下來,把埃文德區域作為附屬。”
“東蘭德區域礦脈相對成熟,風險比較小,如果有意外發生,這就是我們翻盤的籌碼。”
說完后,男人看向房間里的眾人,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意見。
“東蘭德加埃文德,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南非方面能接受嗎?”
“不清楚,大概率不會接受,但我們應該試一試。”
“我們可以改一改策略,探礦權要兩地,開采權二選一,削弱風險,同時南非也比較好接受。”
“是個方法,但是怎么保證探礦結束之后他們愿意給呢?”
“那就是商務口的同志需要去談的事情了.”
一連串的討論之后,眼鏡老者抬起了手,隨后開口道:
“具體的細節,我們今天不討論。”
“不過,大方向上,我想大家是都已經達成共識了的。”
“既然這樣,我們就按照這個方向執行下去吧。”
“這將是我們在非洲的第一次高調行動,我們必須要把它做好!”
“移山項目已經幫我們打好基礎了,比起我們最初的計劃,這是一個重大的助力。”
“有了這樣的助力,再辦不好,那我們在座的各位,就都要反思反思了”
“明白。”
眾人紛紛回答,隨后,又一個接一個地推門離開。
最后,房間里只剩下了眼鏡、西裝兩位老人。
他們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這個笑容里有期望,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坦然
幾天之后,南非,洛塞爾。
李靜是一名普通又不普通的地質勘探人員。
普通的是,她跟所有勘探員一樣,做的工作無非就是穿梭于田野、山林之間,風餐露宿,去尋找有可能存在的礦脈。
而不普通的是,她找的是黃金。
并且,在這一方面,她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經驗豐富。
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她還是一個新到不能再新的新人,就已經參加了國內的重大勘探任務,并且跟自己的同事一起,成功發現了位于QH省的大柴旦金礦。
那座金礦儲量達到了驚人的50噸,建成以后,年產量已經超過3噸,達到了特大型金礦的規模。
在那之后,李靜的腳步并未停下。
她先后參加了國家組織的多次金礦勘探項目,發現大大小小礦脈不下二十處,在國內金礦勘探工作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而這一次,她之所以來到南非,其實也是受到了上級的指派。
明面上,她要做的是考察埃文德白河區域的生態環境,為度假酒店投資計劃做參考。
但實際上,她是要一件事情:
粗略檢查白河區域的河道、砂巖,給出關于礦脈是否存在的可能性參考意見。
這項工作并不容易,在沒有大型設備支持的前提下,她所能使用的勘探方法極為有限。
金鍋淘洗、顯微鏡觀察、熱液蝕變,這三種在一百年前已經成熟的方法,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至于更先進的比如化學分析、鉆探等等方案,則根本沒有條件。
也正是因為落后到簡陋的條件,哪怕已經來到洛塞爾超過一周,她的工作卻絲毫沒有進展。
白河區域附近的支流都已經找遍了,附近的山石也已經看的差不多了,但別說金沙,哪怕是一點黃金粉塵,她也沒有發現。
這讓她不由得有些喪氣,而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向導,則更是早就失去了信心。
當李靜再一次帶著他向山上爬去,想要再去看一眼那座可能有礦脈埋藏的山體時,向導雖然沒有直接罷工,但嘴里的抱怨卻已經停不下來了。
“靜,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你根本不是來考察酒店選址的,伱就是來找黃金的。”
“這簡直是太異想天開了,怎么會有人在這樣的地方找黃金呢?”
“如果你要淘金,你應該去蘭德,那里到處都是像你這樣的淘金客。”
“他們跟你一樣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但我要告訴你,這其中的大多數人,最終都是血本無歸的”
“你快醒醒吧,淘金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你這樣,手里只有一把錘子和一個放大鏡,怎么可能找到金子呢?”
聽到他的話,李靜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無奈。
慶幸的是,這個向導純粹是個外行,壓根認不出自己手里的專業工具。
無奈的是,他這樣逼逼叨叨的狀態已經持續了三天了,搞的自己不厭其煩,甚至有些失去信心的征兆。
難道這里真的沒有礦脈嗎?
不應該啊,從地形來看,埃文德地區就在南非的卡普瓦爾太古宙克拉通范圍內,同時也在蘭德區域主礦脈的延長線上。
理論上講,這里就算黃金儲量不多,也不應該是現在這種壓根什么都找不到的情況吧?
或者說,卡普瓦爾太古宙克拉通的范圍其實沒有自己最初判斷的那么大,埃文德白河地區已經是在它的剛性地殼巖石圈的外圍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找不到黃金就太正常了。
這里可能真的沒有。
想到這里,李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向導還在嘮叨不停,她再也壓不住心里的火氣,便直接轉過身去瞪著對方,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閉嘴!我付你錢了!”
向導被李靜嚇了一跳,臉上嘲諷的表情也收斂了幾分,但他還是不服氣地說道:
“我這是為你好.在這里,你除了浪費錢還能干什么?”
“要知道,白河這片區域所有的淘金項目都是騙人的——那都是旅游公司開設的體驗項目,你明白嗎?”
“那些淘到金沙的,其實都是工作人員偷偷放進去的,只有VIP客戶才有這樣的待遇.”
“靜,你也是VIP客戶吧?至少曾經是,要不然,你是絕對不可能上當的”
李靜皺著眉頭繼續登山,她倒是沒有懷疑向導所說的話的真實性,畢竟這樣的套路,其實早就已經在業內傳開了。
但問題是,旅游公司認為沒有,那就真的沒有嗎?
她有點不甘心,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駁。
于是,她只能默默地繼續登山。
一直到了預定的考察地點,她鑿開了深入到巖縫里的巖壁,從里面取出一小塊樣本仔細觀察之后,她才終于認命似的坐了下來。
沒有黃金,一點也沒有。
一旁的助理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看吧,我就說這里不可能有黃金的。”
“快走吧,馬上就要下午了,我們連午飯都還沒吃,我已經餓的快要走不動了”
李靜取出包里的水壺喝了一口,手指在水壺的掛繩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她是真的有點想要放棄了。
不是因為過程太難,而是因為
希望實在太渺茫了。
到底是誰提出要勘探埃文德地區的?
他真的來這里看過嗎?
或者,他真的懂金礦嗎?
李靜搖了搖頭站起身,打算最后再看一圈,然后就下山回家。
但就在這時候,她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一抹不同尋常的色彩。
灰白色的、堆積成小山形狀的顆粒。
她下意識地朝前走向了那堆小山,一旁的向導則緊緊跟上。
“白蟻巢罷了,靜,你不會是打算在這里面找黃金吧?”
李靜沒有理他,只是伸手扒開了那堆白蟻排出的碎泥。
隨后,她抓起一捧碎泥,放在手里碾碎,又把占滿了粉塵的手,放到了隨身攜帶的手持鏡頭下。
她小心翼翼地轉動著鏡頭調整焦距,神色絲毫沒有變化。
向導緊張地看著她的動作,開口問道:
“怎么樣,有黃金嗎?”
李靜沒有回答。
足足五分鐘之后,她才終于放下了鏡頭。
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已經是波濤洶涌。
這些白蟻的排泄物里,真的發現了金粉。
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只會在書本上看到、理論上存在的可能性,居然讓自己遇上了。
很顯然,埃文德地區的確存在金礦。
并且,金礦所寄生的砂巖被剛體巖層緊緊包裹。
哪怕是流水沖擊,也不足以把它們帶出河道。
但是,寄生在巖縫中的白蟻,卻可以到達那些人力到不了、流水也到不了的角落。
而這,就是這座金礦能夠被發現的唯一線索。
雖然不知道礦石的品位能達到什么程度。
但至少.它真的有!
李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表情。
隨后,她轉過頭對向導說道:
“你說的對,我不該做夢的。”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這里確實沒有金子。”
“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