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氫應用項目將大規模啟動,合成路徑仍未公布。”
“國際輿論反應激烈,超導技術不應獨享?”
“EAST項目對各國開放,為何金屬氫技術仍不公開?”
正如陳念所預料的一樣,在金屬氫應用項目正式上馬之后,輿論標準口徑立刻轉向,并且迅速取得了一大批勢力的認同。
想想也是,常溫超導這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其本身的意義甚至要超過被絕大多數人視為文明救星的核聚變。
這樣的技術如果是掌握在小國手里,你敢不公開?
先準備兩百頁的論文發到頂刊上,把制備方法一點一點地講清楚,有半個數據說得不清楚的,你就等著被五常挨個問候“你為什么不戴帽子”吧。
但是現在,技術掌握在第二大流氓手里,它不愿意公開,伱還真就沒什么辦法。
打個錘子,從小國手里你可以搶到東西,那是因為你能保證絕對毀滅。
但流氓打流氓,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互相毀滅,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制裁、斷供?
那也得有個目標,胡亂出招,自己反受其害。
所以基本上,強硬手段是行不通的。
可不能硬逼,發幾句牢騷你總管不了了吧?
畢竟,有些事情聲勢一大,你就算是黃世仁大老爺,也得看一眼下面的人吃沒吃上飯啊。
但這件事情詭異的點就在于,華夏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些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金屬氫不給你,核聚變我們總讓你們參與了吧?
等離子體控制的理論成果全部都是公開的,你們有本事的話,自己回去搓一個托卡馬克出來,誰也不會攔著。
而且有跡象表明,后期第一壁材料成果出來之后,華夏也是打算公開發布的。
總的來說,現在的情況就是,大家都要在EAST項目下討飯吃、或者直白一點,大家都是指望著星火小組賞飯吃,你說挨餓吧,不至于,可想要吃飽.似乎就要做點事情了。
會哭是一種方法,但同時,有人卻已經開始嘗試使用更加“激進”的手段了。
莫斯科,一間寬敞的會議室里,四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辦公室里,桌面上空無一物,就好像他們只是在某次無聊的例行會議之后坐在一起閑聊而已。
但實際上,他們的話題可不是女人、家庭或者孩子的教育,而是近二十年以來,俄國最大的一個出口項目。
面向華夏的出口項目。
這四人中,其中三人分別來自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能源部和天然資源管理部,而另一人,則是華夏和俄國之間最大的中間人,馬羅科夫。
在過去幾年時間里,他促成了包括四代機、戰略轟炸機等等一系列項目,這些項目的成功讓俄國受益良多,本來幾乎已經對新武器絕望的軍方得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轟炸機,而幾家研究所也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發動機技術。
所以,作為無可爭議的工程,馬羅科夫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現在的他已經從一個“不那么重要”的商人,一躍進入了外交體系,甚至有傳言說,他可能會成為下一任的外交部長。
而他出現在這一場談話里,實際上也就代表著這個項目的重要性。
“.根據目前與華夏方面的談判結果,我們已經能夠初步確定對方的意向。”
“對方的訴求是,在遠東、西伯利亞地區分別建設東西兩條天然氣輸送管道,每年向華夏輸送110億立方米天然氣。”
“這些天然氣除用于能源用途之外,還將會被提供給他們新建設的制氫廠,用于生產液態氫、以及后續的金屬氫產品。”
“合同期限現初步定為30年,合同總金額約1800億美金。”
說到這里,馬羅科夫抬起手,制止了想要插話的能源局負責人,隨后繼續說道:
“是的,這個合同金額相對正常商業行為來說是比較低的。”
“但我們都知道,這份合同的意義,絕對不僅僅是‘賺錢’那么簡單。”
“金屬氫是這個世紀、乃至人類進入工業社會以來最重要的科技產物,它必然會引領人類在未來數百年內的前進方向。”
“按照華夏方面的態度推測,我們很可能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迫處于對方的‘技術壟斷’之下,但如果能從原材料方面與對方達成合作,我們將能在一定程度上拉近與對方的差距。”
“所以,這筆生意我們不得不做、并且可以說,應該要心懷感激地去做。”
“畢竟,提出天然氣供應方案的國家不止我們一個。”
“包括美、澳、加在內,都提出了用天然氣資源換取技術的方案。”
“而更夸張的是卡塔爾——他們甚至提出先與華夏簽訂大型天然氣運輸船的采購合同,然后再簽訂天然氣出口合同。”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只送一份錢,他們送的是兩份。”
“之所以要這么做,就是想要給自己的國家買一張船票,在金屬氫和核聚變的洪水淹沒傳統化石能源的陸地之前,登上華夏這艘大船。”
“他們尚且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想,我們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在這里,我不想斤斤計較地去跟你們談論所謂價格的問題,我們面對的核心問題只有一個:能不能趕在那些飄在海上的大船之前,向華夏提供足夠的天然氣?”
聽到他的話,在場的另外三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能源局負責人斯坦尼斯拉夫才開口說道:
“這個問題.我肯定是無法回答的。”
“我只能說,位于西伯利亞的幾個大型天然氣田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立刻進行調度,滿足對方110億立方米的要求并不算困難。”
“但實際上你也知道,產量并不是問題的關鍵,如何建成這兩條工程浩大的天然氣管道才是最困難的事情。”
“以我們現在的基建能力,要完成這樣的巨型工程幾乎沒有可能”
“不用擔心。”
聽到他的話,馬羅科夫擺擺手說道:
“華夏會主要承擔這次工程的施工工作,我們將與他們共同出資成立華俄天然氣管道公司,并將工程具體建設工作分包給華夏能建。”
“而華夏能建的主要施工力量則來自于多個國有建筑公司,他們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幾乎完全不需要我們插手。”
“那我們為什么還要討論這個問題?”
斯坦尼斯拉夫莫名其妙地問道。
華夏出人,華夏出力,設計和建造工作全部由他們負責,那馬羅科夫所說的“保證工程進度”,到底指的是什么?
“因為我們要為建造工作買單。”
“你在開什么玩笑?!”
話說到這里,就連一直觀望的天然氣工業股份集團代表弗拉基米爾也有些坐不住了。
這事情的荒誕程度就好像.
有人買了一塊價值5盧布的面包,但作為商店的主人,己方之收了他兩盧布,隨后還要花費10盧布叫一輛出租車,把顧客送回家里去。
這是做生意嗎?
這純粹是做慈善啊!
不,哪怕是做慈善也沒有這么做的。
因為慈善事業至少還可以獲得一個好名聲,但在這場交易里,俄國能獲得什么?
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預期?
看到他的表情,馬羅科夫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在這幾年的時間里,因為華夏方面潛移默化的影響,自己這些“上級”確實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歸根結底,這些尸位素食者在“遠見”上仍然沒有任何長進。
我在開玩笑?
在這樣重大的問題上,有玩笑的余地嗎?
于是,他開口說道:
“我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事實上,華夏方面已經拿出了初步的規劃,按照第一版概算的結果,東線管道的建設成本大約在600億美元左右,西線成本則是750億美元。”
“但我們需要優先保證建成的管道,其實只有東線。”
“在東線管道建成并開始向華夏輸送天然氣之后,他們所承諾的一系列技術援助就會開始兌現。”
“我不如說得直白一點:一旦管道建成,我們就能獲得金屬氫,而且是僅次于華夏自身所需份額之外的60以上份額。”
“我想,你們應該能夠判斷出,這是什么樣的概念。”
這個條件的沖擊力讓弗拉基米爾立刻閉了嘴。
哪怕他根本就不懂材料學、也不懂金屬氫是如何制造的,但他完全懂得,這玩意兒一旦規模化量產,到底能給一個國家帶來多大的優勢。
別的不提,光是那幾發金屬氫導彈,就已經讓多少國家風聲鶴唳了?
更不用提未來可能實現的各種更先進的航天領域技術了。
哪怕不能立刻用于民用領域,驟然提升的軍事實力,也能給這個國家再延續上數十年的輝煌。
“能拿到多少?”
他轉而問道。
“不知道,這方面我們還沒有談到具體的條件。”
“但是,我們可以做一些可信的推斷。”
“按照華夏目前的規劃,他們將在兩年內建成4座以上大型金屬氫工廠,每座工廠的年產量將達到12萬噸以上。”
“也就是說,按照蒸汽重整法制氫效率來推算,這4座工廠每年大約需要消耗24億立方米天然氣。”
“而華夏作為能源使用,每年需要消耗的、來自我方進口的天然氣,大約是在30到50億立方米左右。”
“我們雙方談妥的110億立方米供應中,至少有60億立方米天然氣會被用于制造金屬氫。”
“推斷下來,在建成之后,對方的年均金屬氫產量至少會達到30萬噸——再考慮到電解制氫、煤制氫方面的效率和規模,這個數量大概會達到80萬噸左右。”
“而他們的發展計劃中,需要巨量金屬氫的強電領域并不占有太高的優先級,他們實際需要使用的金屬氫數量,不會太高”
“直接告訴我結果吧。”
弗拉基米爾迫不及待地問道。
對于馬羅科夫看似合理的推斷,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哪怕你的推斷完全是正確的,那又能怎么樣?
到底能拿到多少,還不是看華夏人的心情?
馬羅科夫頓了一頓,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至少可以拿到5萬噸。”
足夠了!
雖然這個規模對大規模民用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但對于一些特殊的領域,那又是綽綽有余。
強電搞不了,磁懸浮搞不了,那就先搞弱電嘛!
或者,干脆先全部砸到軍工領域,造幾個四代核,造幾家電動超音速飛機,造幾個可以循環使用的航天器.
想到這里,弗拉基米爾立刻看向了身邊的另外兩人。
“你們的建議呢?”
他開口問道。
天然氣集團的代表立刻點頭——反正這都是國家資源,集團并不需要承擔盈虧責任,他需要做的,就只有點頭。
而天然資源管理部本來就是來走個形式的,當然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于是,在全票通過的情況下,辦公室里的四人同時會心地笑了起來。
仿佛他們剛剛達成了不可思議的成就。
“這個項目看上去很虧,但實際上,我們賺到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弗拉基米爾感慨地說道。
“是的,能在新材料上搶占先機,這是多少經濟利益都換不回來的結果。”
“美國佬真的是走錯了許多步,如果他們知道華夏能取得這么大的進展,他們還會在幾年之前對華夏步步緊逼嗎?”
“那當然不會不過,我們能做到現在這一步,馬羅科夫功不可沒。”
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馬羅科夫。
是的,如果不是他多次給出了正確的建議,恐怕在當初因為AL31FN發動機、雙方關系陷入微妙境地之后,故事就會徹底改寫了.
而此時,馬羅科夫也同樣心生感慨。
這8年的時間就如同一場奇旅,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也許,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國運吧
達成了具體的共識,馬羅科夫也沒有更多可聊的,但就在他即將起身的瞬間,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
隨后,他的助理走了過來,臉色難看地說道:
“我們可能要被卡塔爾搶先了。”
“他們開出了極為夸張的條件.馬羅科夫先生,你自己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