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部門內部會有間諜嗎?
幾乎不可能有,因為這個部門特殊的審核和管控機制決定了一旦走入了那扇門,從業者就不可能有變節的機會。
但,國安內部在思想上能做到完全的統一嗎?
顯然不可能——任何一個組織內部,都絕對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這也就是為什么,在一個國家的“反間諜”部門中,居然會誕生出林晨這個異類。
是的,他就是這次聚會的組織者,也是那個神秘組織在華夏分部的聯系人。
他將要發起對星火的調查,不僅僅是借助自己的身份,還要在最大程度上調動自己所能調動的所有資源,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這件事情。
他并不認為自己是叛國,別說叛國了,甚至他覺得,自己連“背叛”都不是。
他只是在組織的規則和框架之外,做了一些超乎常理的舉動罷了。
但,自己的目的是好的,自己的思想也是好的。
或許太過激進了吧.
林晨嘆了口氣,他拿起桌面上的工作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上級曾經跟他說過的一番話。
“林晨,你天生是做這一行的料子。”
“你很聰明,謹慎,敏銳,堅決,且從來不懷疑自己所信仰的東西,每一次的任務,你都能以超出要求百分之二百的完成度去完成。”
“伱是我們需要的完美人才,如果不出意外,在你死的那天,你很可能被葬進八寶山,被蓋上國旗。”
“但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是真正完美的。”
“你太過于固執,太過于執著了,如果無法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你就會不顧一切地去瘋狂追尋。”
“這是你最大的不穩定點,也是我們遲遲不敢對你下定論的原因。”
“作為你的上級,作為你的師傅,我想給你一句忠告。”
“該放棄的時候,你要放棄的.我們工作的成功,并不一定要以目標的達成為判定標準。”
“在某些時候,放棄比堅持更正確,也更難以選擇,明白嗎?”
過去幾年的時間里,上級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在自己耳邊,每一次遇到必須的抉擇時,自己都會下意識地去考慮,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放棄了。
有很多次,自己也確實選擇了放棄,但.自己也是真的不甘心。
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己方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華夏可以把對手閉上絕路。
上層的決策者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放下太過保守的、不切實際的“穩定發展”策略,大大方方地賭上一把就好了,可到頭來,沒有人這么選擇。
當初的皮克林事件,人家都已經騎到我們的頭上了,自己作為前線行動組的意愿收集了足夠的情報、拿到了足夠的線索,甚至連善后事宜都已經制定了數套策略,可最終,他的飛機就那么消失在了空中。
不是被擊落,只是任由他飛了回去。
是的,沒有落地,可那又怎么樣呢?
我們做好了一切準備,stuxnet病毒已經被廣泛地投放到了許許多多的工業領域,自己的同志甚至還為此犧牲了一人。
那明明就是最好的時機,不是嗎?
錯過了,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林晨并不會責怪上級,因為他知道,站在更高處的人有更高處的考慮,他們必須要對國內全局負責,乃至對整個世界負責。
所以,一定程度上的妥協,其實是必須的。
可問題是,我們真的需要向誰妥協嗎?他們真的敢于跟我們對抗到底嗎?
林晨完全不相信這一點,并且他還知道,很多高層也并不相信這一點。
林晨覺得,這是一種角色扮演的慣性。
我們扮演了太長時間的小白兔,驟然脫下兔皮穿上虎皮,卻還沒能找回當年做老虎時候的兇性,甚至還試圖借助虎皮的威勢跟其他動物講道理、給他們客客氣氣地立規矩。
有什么用呢?
不撓他們一下、不咬他們一口,他們始終會覺得,你這張虎皮里面裝的還是兔子。
所以,當他進入拉斯拉凱拉和馬斯克事件的調查組,并且獲取到了有關那個組織的信息之后,他所做地第一件事情,不是像以往一樣嘗試著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去把那個組織連根拔起,而是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了自己的所有權限,與那個組織的其中一個外圍成員建立了聯系。
不得不說,這很不容易。
這個組織是他接觸過的最警惕、最謹慎的組織之一,他們不接受任何“自己找上門來”的人員,核心成員更是像影子一樣從來不出現在臺前。
不過,林晨確實開出了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一個哪怕他們認為自己是臥底,也不得不接受的條件。
那就是,以被捕兩人的生命為威脅,要求進行對話。
而在對話結束之后,他成功取得了這個組織的信任,并獲知了他們的下一步行動計劃。
這其實是一個天大的功勞,也是一個難以做出的抉擇。
因為如果在現在,林晨向上級報告組織的情況,那么他就是一個深入敵后的孤膽英雄。
也許他會因為違反辦案程序被處分,但相比起他可能獲得的獎勵,處分絕對算不了什么。
不過,林晨不打算這么做。
他想要賭一把。
他想要利用這個組織,讓華夏徹底進入快車道。
不只是科技發展的快車道,還有在國際上稱霸的快車道。
所以,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他覺得,希望已經近在眼前,只要做完了這件事情,自己的使命就已經完成了。
這一點,跟這個組織的理念,似乎又有了那么一點共通.
他們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后之名”,反而只想做正確的事情。
林晨嘆了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與此同時,成飛內部,星火小組情報處。
李想坐在會議室的正中間,屏幕上展示著一個從超遠距離拍攝的、一棟別墅的畫面。
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神情嚴肅,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聽著李想的情況簡報。
“.所以,目前基本的信息就是這樣的。”
“我們已經可以確定,林晨與我們所說的‘003號組織’已經建立了聯系,但他的行動并沒有得到國安部門的批準,也沒有及時向上通報情況。”
“也就是說,很遺憾,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那就是,林晨已經叛變,投向了003號組織。”
“這可能不能定義成叛變。”
會議室里,有人開口打斷了李想的話,隨后繼續說道:
“以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林晨他更像是思想上出現了問題,甚至不能說是出現了問題,應該說,是犯了驕傲自大的毛病。”
“當然我說這話不是想要包庇他,更不是想要掩蓋他犯下的錯誤。”
“我只是想說,在行動開始之前,我們必須把定性的工作做好。”
“否則的話,如果方向出了問題,會對后續我們的任務執行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聽到他的話,李想鄭重地點了點頭。
“沒錯,這是我們要考慮的重點問題之一。”
“我們必須要明確林晨到底是要變節,還是單純地想要利用003號組織。”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做任何多余的考慮了,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切斷可能存在的信息鏈,先把他拿下來再說。”
“如果是后者,我們就需要更精密的計劃,甚至可以利用他來接觸到003號組織的核心。”
“好消息是,星火從建立開始到現在,我們的情報部門就逐漸與國安脫鉤,到2008年后,星火情報處已經完全獨立了。”
“所以,我們的‘核心’仍然是安全的——除非在這間辦公室里,就有釘子。”
李想的話里透露著一絲冷意,10年的情報工作,他的性格或許沒有改變,但做事的方式,卻已經成熟了許多。
如果此時陳念坐在辦公室里,大概也會對他感到一絲陌生——不過很顯然,他的確已經成為了情報處的核心。
在聽到他的話之后,辦公室里的眾人的反應不是疑慮、恐慌,而是釋然。
因為他們更關注的是這句話的前一半:核心是安全的。
這一點不出問題,就已經足夠了。
“我們這里不會有釘子的,但外圍不一定,星火的攤子鋪的有點太大了,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過我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收緊保密措施,重新進行痕跡篩查,保證核心重新進入密封狀態。”
“這就是另一個話題了——現在我們還是繼續討論林晨這邊。”
“我有個問題,他到底是怎么跟003號組織接觸上的?”
“很復雜。”
李想微微嘆了口氣,開口解釋道:
“林晨曾經參與過南島事件,并且在那次時間中建立了南島的情報關系,其中有不少關系是并不完全受控的。”
“同時,林晨又參與了北美新聯盟相關的情報工作,并負責與LMS的信息傳遞任務。”
“而恰好,南島的一個線人參與了保羅、杰斯的‘兌現行動’中的一項外圍工作,他向林晨提供了一個四級聯絡人的信息。”
“通過這個四級聯絡人,林晨聯系上了活動在北美的三級聯絡人,又借助北美新聯盟為跳板,接觸到了真正的組織成員,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二級成員。”
“這基本上就是這次事件的全貌,可以說,它是由各種各樣的巧合、偶然所構成的。”
“但同時,這次的事件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003號組織的盤子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甚至我們與北美新聯盟的‘合作’能進行得那么順利,其中都有他們在暗中推動的影子”
李想的話說完,會議室里的眾人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這種感覺太不好了作為一個國家最強大的情報機構之一,居然都沒能防范住一個“民間組織勢力”的滲透。
誠然,對方的滲透是有局限性的,但對于星火小組來說,哪怕是這種程度的疏忽,都難以被容忍。
足足安靜了半分鐘,李想覺得所有人都反思夠了,才終于繼續開口道:
“回到任務本身,現在,我們需要安排接下來具體的事務。”
“第一,我們要輸出一份003號組織可能的行動路線圖,在他們的行動路線上打點布防。”
“第二,我們要采取最嚴格的措施保證核心的安全,從現在起,安保措施升級到一級了。”
“第三,我們需要有人主動接觸林晨,搞清楚他的狀態,確定后續的行動步驟。”
“前兩項事務并不困難,重點是第三項,誰去做?有人選嗎?”
“我去。”
李想的話音剛剛落下,會議室里便有人舉起了手。
“我跟林晨有私交,此前在南島問題上我們的觀點比較接近,他還算信任我,可以去試試。”
“那就你去吧。”
李想一錘定音地敲定了人選,隨后,一系列復雜的細節討論之后,針對林晨、針對所謂的003號組織的一張大網,終于逐漸成型。
會議整整持續了6個小時才宣告結束,而在結束會議之后,李想第一個去見的人,就是陳念。
“你最近需要離開成都了。”
李想開門見山地說道。
“問題那么嚴重?”
陳念的眉頭皺了起來,下意識地問道。
“我很難跟你解釋理論上來說,你所面臨的安全問題是不大的。”
“但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我總覺得,這個所謂的組織,還掌握了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要不然,他們不可能做到那么多只有國家級力量才能做到的事情。”
“你看吧,林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我在想,這個組織的核心有沒有可能是由各國政界、情報界中像林晨那樣的‘激進主義者’組成的?”
“這聽上去很離譜,但卻有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釋。”
“這個時代,技術發展得太快了,很多事情都已經被扭曲,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套完全畸形的國際秩序,這樣的秩序里孕育出什么,都不算奇怪。”
“總之,你先出去躲躲吧。”
“因為如果我不幸猜對了的話,那咱們面臨的問題,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戰爭。”
陳念低聲說道。
“沒錯,戰爭。”
“而且是熱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