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會結束之后,陳念按照計劃完成了他對TLS1000激光設備技術文檔的解析,他本以為這玩意兒不會太困難,畢竟所有激光器的結構基本上都是一致的,關鍵難點應該是集中在幾個核心部件上。
但沒想到,當信息灌輸到他的大腦中時,他簡直為這臺儀器的精密和復雜震驚了。
光是一個光纖合束裝置,如果要寫成文檔,哪怕是最簡略敘述方式,保守估計也得百十來頁
沒辦法,只能花時間慢慢去磨。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除了跟火絨小組的例行學習和討論,陳念幾乎完全進入了封閉狀態,一門心思地搞他的激光。
他的生活再一次進入平緩期,但圍繞著他的暗潮卻從未停歇.
長安。
彭博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眼神緊緊地盯著滿墻的任務關系圖。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他已經理清了華夏近幾年所有具有重大突破的項目與西工大這所大學的聯系。
情況比他所想的要復雜一些,除了最開始鎖定的那個叫陳果的教授之外,他又找出來了多達12人的“風險人員”名單。
這些人遍布各個領域,所涉及的項目關系也是錯綜復雜,想要逐一確定完整行動路線,確實有些不太容易。
并且,在上升到一定等級之后,這些人員的位置和足跡都屬于保密信息,能夠通過民用交通工具查到的數據少之又少。
他本來想直接通過最簡單的“尋找交叉點”的方式來確定下一個突破口,但看過一圈之后才發現,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可靠的交集。
也許在某一個時刻,12人中會有兩人出現在同一個地點,但在花費了大量精力追根溯源之后才發現,他們只不過是在假期參加了同一個旅行團,連照片都發在了公共平臺上,根本就與任何學術內容無關。
在這種情況下,彭博也逐漸失去了耐心。
他重新把視線聚焦在被自己的直覺所發現的陳果身上,順著他的“履歷”,一步步向下梳理,想要找出被自己遺漏的關鍵節點。
2003年,陳果還在西工大任教。
隨后在2003年到2004年這段時間,他的授課時長出現了銳減。
在這個變化上,官方給出的解釋是他參與了J22項目空氣動力學設計方面的理論研究,所以頻繁在遼寧出差。
這與彭博所查到的軌跡信息是吻合的——事實上他也知道,既然都已經作為先進案例公開報道了,官方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理由。
但詭異的是,在J22項目結束之后,陳果的授課時長并沒有恢復。
他似乎是剛剛結束一個項目,就又投入到了另一個項目的工作中去。
有這個可能。
畢竟,根據他的調查,J20項目中所涉及的升力風扇項目就來自于一個從美國返回的華夏科學家,而這個人與陳果,曾經是同學關系。
對方在沉寂數年之后突然毅然決然地選擇回國,并且還是華夏用當時分量極重的偵察機、電子干擾機和機組成員交換的,這其中一定少不了某一些“熟人”的推動。
要不然,在那種可以說危險重重的緊張局勢下,對方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所以,彭博基本可以確定,陳果是參與了J20項目的。
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這個項目的組織者之一——至少,他與真正的組織者的關系應該很近。
但到了這一步,彭博仍然無法定位到這個組織的具體情況。
他只能繼續再往下看。
從J20項目結束之后起,陳果的授課時長進一步下降,他似乎已經調離了教學崗位,開始專門從事新裝備的研發工作。
但問題是,后續的所有大型項目,基本都沒有需要他參與的必要性。
無人機的演進是基于J20和J22已有的技術基礎的,H20這種大型機與戰斗機設計幾乎可以說是兩條路徑,并且在H20可能的項目周期之內,陳果極其家人有多次離開長安的記錄。
準確來說,這是探親和短期休假的記錄。
如果他的確屬于H20項目的核心人員,那么他就絕對不應該在這樣的關鍵時期離開長安。
可問題是,如果他不是這個項目的核心人員,那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總不能,他是在跨界去做001號航母的項目吧?
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這個世界上再優秀的天才,也不可能同時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上發揮作用,這是牢不可破的客觀規律。
彭博再一次陷入了迷茫,漫長的推理,在這一刻似乎回到了原點。
他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坐回到沙發上。
“對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這說明,結果只有兩個可能。”
“要么,傳說中的那個組織根本不存在,他們只是運氣好,恰好在所有領域都迎來了突破而已。”
“要么,就是這個組織的保密層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高,讓我們根本無從下手。”
聽到他的話,對面的助理搖了搖頭,有些好笑地回答道:
“你似乎說了一句永遠都不會錯的廢話。”
“但事實卻是如此——這就是廢話,你不覺得,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在浪費時間嗎?”
“找到這個組織又能怎么樣呢?難道我們要對組織成員進行逐一清理嗎?還是說,我們要炸掉他們的總部?”
“.說不定他們真的會這么干。”
助理意味深長地說道。
“別鬧了,除非他們真的瘋了。”
彭博翻了個白眼,隨后又把話題拉回到了最新的調查結果中去。
“陳果.這個人一定有問題,只是我們找不到罷了。”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申請更高的權限,把他的人際關系再向下挖一層?”
“也許我們跟真相只有一線之隔,也許我們缺少的,只是下一個名字而已。”
“做不到。”
助理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們已經啟動了幾乎所有的上層關系,甚至有些人——你知道的,他們的地位高到已經是我們能夠觸碰的極限了。”
“但就是這樣的人,能提供的有效信息也是有限的。”
“想用簡單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不太可能,我們只能慢慢去摸索。”
“或許,我們可以從他身邊的人入手?我的意思是,除了被重點保護的家人以外,他總是還要跟其他人接觸的。”
“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店主,也許也能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線索。”
“那我們就不得不花費掉更多的時間了.這對我們來說很危險。”
彭博眉頭緊皺地繼續說道:
“我們已經被盯上了,我跟伱現在還能安全地坐在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們還沒有拿到足夠的證據。”
“繼續留下的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沒有必要的冒險。”
“你知道,我們的一些‘朋友’,都已經開始失去耐心,打算使用更激進的手段了。”
“哪怕我們自己不出問題,他們也有可能會把我們拖下水.”
助理默默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確實是事實。
雖然手段還沒有進展到暴力和非法那一步,但就在兩天之前,已經有人蠢蠢欲動,并且還被抓了個正著。
隨著任務繼續進行、壓力繼續增長,這樣的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多。
但是就此放棄的話
“你甘心嗎?”
彭博搖了搖頭,回答道:
“這并不因為我的個人意志而轉變——好吧,我會嘗試最后一次。”
“讓我們開始調查吧,就從我的熟人身上開始.”
兩小時之后,劉海的辦公室里。
“.所以你確實已經對這個人沒有印象了?”
彭博眉頭緊皺地問道。
對面的劉海滿臉疑惑的表情,開口回答道:
“我為什么應該有印象?你也說了,那已經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
“我的朋友,你知道7年是什么概念嗎?那時候,我這件辦公室甚至還不存在,而我也只是一個跑業務的小職員。”
“那個時候,我每天至少要見十個以上的陌生人,還要與幾十個客戶維護關系。”
“是的,你所說的這個嗯,陳果教授,他看上去的確像是重要客戶,但這樣的重要客戶,我接觸過也不下上百人。”
“其實我想說,如果我現在都還記得他,那才比較奇怪吧”
“但你對你的工作倒是記得很清楚。”
“也只是模糊的記憶罷了。”
劉海攤了攤手,眼神絲毫沒有變化。
就在幾分鐘之前,彭博再一次找到了自己,而他這次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打聽一個人。
陳果,這個劉海曾經花費了大量時間去接近,但最終卻無功而返的人,他怎么會沒有印象?
甚至他還記得,當時自己跟他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他的辦公室外面。
一個學生正好去找他交作業,那個學生叫什么來著?
這倒是真的沒有印象了.
不過,他之所以沒有說出實話,是因為在彭博走進這間辦公室的那一刻,他已經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這段時間里,他們對“高端人才”的需求,似乎有些太過旺盛了。
并且就在上一次,他才剛剛幫助彭博接觸到了他們所需要的那個有關“先進能源材料”的人才不久,華夏就公開了有關金屬氫的信息。
這讓他明白過來,彭博的動機絕對沒有他所說的那么純粹。
他們不是想要人,他們想要的是信息。
而這樣的事情,一般會被人稱為竊密。
劉海雖然貪財,但他也知道有些錢不是自己能拿的。
在常規手段之上,倒騰點人才、做點純粹的中介生意,他倒是沒有什么負罪感,畢竟那是別人自己的選擇。
但干這個?
這玩意兒可是叛國,別說真被抓住了能不能活下去,就這個罪名,就夠自己祖孫十幾代蒙羞了。
所以,在收到錢之后,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跟彭博撇清了關系,甚至還向官方匿名舉報了彭博,只不過暫時還沒有得到回復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彭博還想繼續騙他干同樣的事情?
他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
但哪怕他如此表現,對面的彭博似乎也還沒有打算放棄。
他思索片刻之后,繼續說道:
“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至少再想一想。”
“這個人對于我們來說很重要,他可是一筆大生意,如果能談下來的話,給你的報酬絕對不會少的。”
“甚至我們需要的信息也不多——他的愛好,他的人際關系,他在做什么,去哪里最有機會跟他偶遇.總之,能跟他搭上線的一切有用信息,我們都會付錢。”
彭博刻意偽裝出了真誠的語調,就好像他真的是打算借助這些信息去對陳果投其所好、從而把他挖到自己雇主那里去一樣。
但實際上,他要這些信息,只不過是為了進一步篩選出有用的突破口,繼續去完善陳果的社會關系,從而完成對他的“解讀”罷了。
可對面的劉海卻表現得異常堅定。
“彭博,這次你恐怕是真的找錯人了。”
“說實話,我對這個人一無所知,以往的信息也早就遺失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話,倒不如直接去找塞納斯,他們的數據庫里,也許還留存著KOC的資料。”
“我們已經找過了。”
彭博仔細地審視著劉海的眼神,似乎想要確認他沒有在撒謊。
持續了好幾秒,他才終于選擇放棄。
“好吧.那這筆錢,只好讓別人來賺了。”
“再見,我的朋友。”
說罷,彭博起身離開。
劉海沒有送他,而是在他走出視線之后,立刻拿起電話,播出了那個他已經熟記在心的號碼。
“你好,我要舉報線索”
而另一邊,彭博已經回到了等待在遠處的車上。
才剛剛關上車門,他便立刻對助理說道:
“運氣不錯,這個劉海有問題!”
“他也許知道有關陳果的一些事情,但他很警惕!”
“不過,我一定有辦法,能讓他開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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